對於狗,他大概也就只記住了這麼一隻。那鐵鏈拖着,很有節奏的大白狗。當然村裡人也都能記住,畢竟這是一隻對主人溫順,對其他人兇惡的狗。當然這樣的狗,纔算是狗,其他的見着人就低這都諂媚的狗,簡直侮辱了狗這個字。狗不該是弱者,自然不該變成寵物。狗要有獨立的靈魂,不能只爲了一根骨頭,就開始搖尾巴,這樣的狗實在不該出現在村裡,這也不是村裡養狗的目的。村裡的狗,就是家裡的門鈴,當客人還在很遠的時候,就已經能聽見狗吠聲。有狗吠的聲音總能讓人安心,卻又有深深的恐懼。安心是自己家狗在,沒有人能夠偷取家裡東西,恐懼是別人家的狗實在是有些太過於恐怖,自己走路都得防着。
狗的到來,是冬季,雪過了膝蓋,人走在上面只覺着腳下墊了毯子。屋裡的火爐燃得很旺,還有一罐蜂蜜放在爐子上。一家人也不知道在聊啥?他自然也不愛聽這些,或者說聽了也沒啥用,反正這大雪天氣最能做的事情就是烤火吃飯睡覺。其他事情,你只要去外面走一遭就知道了,你這一米不到的孩子,絕對走不出院壩,就被提回來了。至於爐子,總覺着有些礙事,烤火之後身上總覺着敷上了一層厚厚的東西,讓人覺着特別不舒服。冬天就是如此的無聊,連雪花都顯得有些孤寂。當然雪花自然是孤寂的,她來了之後,所有的話都消失了,你想看其他的花,也就只能在冬夜裡做夢。
就在大家抱怨着天氣的時候,門從外面被推開了。小姨抱着一個軍用揹包闖了進來,關上門後,才從揹包裡拿出了那隻小白狗。隨着小狗的到來,大家都活躍起來了。小狗被放在屋裡,發瘋一樣的跑着,這也算是慶祝它自己獲得了自由。當然家裡的人也自由起來,不再只是圍在爐子邊,敲打着自己的膝蓋,就這煤油燈說着村裡的家長裡短。小姨擠進了烤火的大軍,大家開始詢問着狗的來歷。隨後就是這狗要怎麼喂,以後要注意什麼的,說了一大堆。沒多久大家的新鮮感已過,有人拿着煤籤敲打着爐子,有人抱着自己的膝蓋,倥在爐子上,不說話。小孩子也把小狗丟在一邊,爬到凳子上烤着火。至於狗,那就只能是讓它自己找一個地方休息了。不過這小傢伙也跟人一樣,選擇了這爐子靠煙管的一角。這地方對於它來說是一個天然的好地方,沒有人的腳,還暖和。
凳子是一根原木破成兩半裝成的,坐在上面,總覺着有些空。烤着火卻覺着後背是發涼的,要不是時間太早,他可能就已經去睡了。煤油燈掛在煙管上,煙管已經黑得不能再黑,白天時候都已經能看到上面被繡空的小孔。煤油燈上也有一層黑色的灰層,加上煤油的滋潤嗎,看着感覺這東西也還有些色澤。這燈一般都是用墨水瓶加棉布做成的,一般可以用很多年,這很多年主要是看家裡小孩討嫌不,只有小孩乖,這幾乎可以說是永久。當然這永久也不是說一直能用下去。煤油燈的樣式是沒有統一的,那就看這家人能拿出什麼樣的玻璃瓶子,還有就是那金屬管子,還有小鐵片。這種天然的製造能力,後來在村子裡慢慢消失掉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起來時候就看見了小白狗,這小傢伙跟屋外的雪一樣,是如此美麗。在屋子裡嗅來嗅去,好像是在熟悉環境。對於這小傢伙來說昨天晚上那麼一點時間是根本就不可能完全的熟悉這地方的。小姨起來時候,已經給這小傢伙搭了一個窩。這窩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找了一個爛羅兜,墊了些穀草,再加上一張破布。他看着這個狗窩,覺着自己都沒有這麼好的待遇。自己早就想要自由了,卻一直都沒有能實現這目標。
春天時候這狗就已經長大了,對於這一點他更是羨慕,不過這時候這狗也就失去了自由,它脖子上多了一個用皮帶製成的圈子,後面拖着一條長長的鐵鏈,鐵鏈的一頭掛着兩顆釘子上,釘子釘在柱子中間。他還不明白這狗已經不再是當初的玩伴,他現在已經有了看家護院的職責。一旦有了責任,自然就沒有了自由。這是他來到這裡的主要目的,至於以前的可愛,不過是他的附屬屬性。不過這鐵鏈隨着它的成長在不斷變化着,剛開始時候只是一小根,後來漸漸變成了一大截。當然這狗也有對自由的渴望,這種想擺脫束縛的心思,大概對於所有被控制着的東西,都有着相當大的誘惑。
當然獲得自由的代價就是,他差不多有一年沒有看見這狗。這狗彷彿就從這人間消失了,家裡的人在村裡找了很久都沒有能找到。漸漸也就放棄了尋找。也就只有家裡來人了,大家纔會說起這狗,不過大家對它的印象並不是很好。都是說它太兇,說它的那一聲聲狂叫,卻絕少有人說它爲了自由而付出的努力。不過它大概沒有想到自由的代價是更加的不自由。
他回來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春天了。當他踏進村子的一瞬間,家裡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或許它已經獲得了自由,現在需要的是一個歸宿。或許新的主人並不能滿足它對家的渴望,他又一次回來了。不過回來後,他很快就又開始伴隨着自己的鐵鏈。家裡的人臉上都帶着笑意,彷彿是一個離家很久的人回到了家。大家都圍着它談論着,就好像它小時候第一次來到這裡的夜晚。他走進這狗,輕輕撫摸着它雪白的毛,彷彿撫摸到了雪花。他知道這就是他家的狗,那神態只有他家的狗才擁有。只是他不知道過去這一年它是怎麼過來的,或許問了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畢竟對於自由,他還沒有那麼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