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得法嚥了口吐沫,滿心期望這年輕人還會有什麼後招讓自己驚喜一番,結果說了跟沒說一樣,合着也是沒轍,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你上回不是說,他們管不了的,咱自己管嗎?”短暫的沉默後,老嚴還是有些不甘心。“只要把大夥穩住嘍,撐過這一段,得法叔記得你的好。”
李天疇打着哈哈,“呵呵,叔你先別急,他們不是已經派人來了嗎?咱先看看這人管的怎麼樣。而且我估計這段日子並不一定會太平,咱們幹好自己的活兒,靜觀其變。”
“說啥?你是說那幫王八蛋還會來搗亂?”嚴得法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心道,你這是未卜先知呢,還是爲了敷衍唬我呢?前幾天破壞工程車輛的事情搞得很大,光警察就來了好幾撥,這幫人還敢整?這得有多大的仇啊。
“我也是順着往下捋。”李天疇笑笑喝了口茶,然後不緊不慢道:“你想啊,如果把咱工友被打和破壞車輛兩件事能聯繫起來,就說明這幫孫子來頭不小,他們不希望咱工地好,也不希望工程能幹下去。現在目的沒達到,我估摸着還得來。”
李天疇一臉篤定,嚴得法不由的點點頭,這話合乎情理,也分析的有些道理,但似乎和我老嚴關係不大呀,該按期交工的一天也不能拖,小娘皮狠着呢。老嚴恨恨的在心底嘟囔了一句,突然不言語了。
望着依舊愁眉不展的嚴得法,李天疇知道他有難言之隱不方便說,作爲一個大工頭找自己來聊聊這些,雖然是形式所迫,但也已經非常難得了。
李天疇瞭解,老嚴突然這麼不自信,大熊等人的帶頭鬧事對他的打擊挺大,連親戚都能說翻臉就翻臉,換誰心裡都不好受。
老嚴總體還算厚道,能幫的忙一定盡力幫忙。李天疇想到了自己的一些假設和懷疑還不是那麼確定,此刻多說無益,於是起身告辭,“得法叔,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回去躺會兒。你也別想那麼多,走一步看一步。現在大夥都很信任你,我相信咱一定能撐過去。”
這年輕人雖然不一般,但眼下看來是幫不上什麼忙,也只能按他說的走一步看一步了。嚴得法有氣無力的點點頭,算是應聲了。
回工棚的路上,李天疇遠遠的看見了一個人,是老冤家李德勝。他正行色匆匆的也往工棚趕,並沒注意李天疇這邊,看樣子是剛從工地外邊回來。
這小子鬼鬼祟祟的幹啥去了?按道理吃完飯這段時間應該和大熊他們在一起打牌呀。李天疇故意放慢了腳步,心裡隱隱約約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兒。他並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李德勝給他的印象十分糟糕,總感覺此個身上的痞氣太重,不像是個正經民工。
上次工棚外的爭執,李德勝一直在火上澆油,故意挑事兒。明顯與嚴寬、大熊不同,絕對是兩類人。特別是近幾天相處,大熊和自己見面即便不說話,也能點頭招呼,而且從大熊的眼神中能夠感覺出一絲歉意,嚴寬亦是如此。
李德勝同樣主動和自己打招呼,甚至臉上還掛着微笑,但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怨恨和仇視卻瞞不過李天疇。如果僅僅是因爲小肚雞腸倒也罷了,但李天疇清楚的記得,老嚴被項目經理罵過之後,第一個出言不遜,挑動是非的就是李德勝,一臉的邪笑,難掩幸災樂禍的情緒。
李天疇突然聯想到前幾天罷工的事情,前後梳理一下還是有些蹊蹺。按說嚴得法爲人不錯,又有口碑,而且還有一幫同村老鄉緊跟着,即使受了些委屈,工友們的情緒也不至於如此火爆纔對,至少不應該是大熊帶頭鬧事兒。
這其中說不定是有人在挑唆,李德勝倒是最值得懷疑,不管此人是否真有問題,需要暗暗留意。李天疇對自己的眼光一向很自信,而且他有一種預感,如果在老嚴那兒分析的不錯,工地近期一定會再生事端,因爲躲在暗處搗亂的人顯然沒有達到目的。
故意慢了好幾拍纔回到工棚,李天疇不經意的瞟了一眼李德勝,這廝正在吆五喝六的和大熊他們打牌,似乎並沒有什麼不正常。
李天疇不動聲色的和幾個工友打了聲招呼出門準備沖涼,卻被二炮迎面堵了個正着,“呵呵,兄弟,剛從老嚴那兒回來?混得越來越滋潤了嘛,來,整兩口。”
這個二炮師傅大大咧咧的,啥場合都是一副大嗓門,惹得衆人紛紛扭頭看過來。李天疇想低調都不行,只能含糊的應着。
李天疇特別注意到一道怨毒的目光一閃而過,正是李德勝,心裡不由的一聲冷笑,但面色如常。再一瞧,二炮遞過來的竟然是一瓶白酒,李天疇不由的面露難色,大熱天的灌到肚子裡實在難受,“師傅,這玩意兒太燒,一會兒還得上工呢。”
“吔?燒了纔好,晚上幹活有勁兒。”二炮顯然喝了不少,說話都有點禿嚕,“跟老嚴走得近了就不認咱窮哥們了,是不?”
行了,這師傅沒得治,李天疇也不再矯情,抓過酒瓶就灌了一口。“痛快,來來,一塊兒再喝點。”二炮讚了一句,拿回酒瓶也喝了一口。再看看門口蹲一排的工友都在擡頭看着自己,眼神真摯而熱情,李天疇索性就蹲了下來。
其實自從和大熊衝突以後,很多工友都挺服氣李天疇,懂事理,有膽色,是個人物。只是沒有機會在一起閒聊,尤其是上回參與起鬨的人更是不好意思接近李天疇,今天藉着喝酒的機會正好徹底冰釋前嫌。
一瓶白酒在十來個人手裡轉了不到兩圈就見底了,大夥很不過癮,嚷嚷着要再喝,李天疇一番好勸纔算消停。
酒雖然燒心,但李天疇心裡卻很高興,多數工友是質樸的,他們愛憎分明,沒有多少彎彎腸子,能得到他們的認同,至少說明他和二琨兄弟幾個不再是少數派,以後李德勝這種人如果再想搗亂,根本掀不起大浪。
……
華芸這幾天將自己的工作排的滿滿當當,快如閃電的整頓完施工現場後,緊接着就是對泛泰福山公司進行調整和梳理。
這回華芸非常注意方式,幾次辦公會都是隻聽不說,充分給予金成最大的自主權。會後則不厭其煩的給金成講述自己的建議以及下次會議需要關注和解決的問題。
幾天以來金成是痛並快樂着,他當然希望華芸天天找他聊天,聊什麼並不重要,最好永遠這樣聊下去。但有時候一個人靜下來,心裡還是很不好受的,在華芸參與下他才意識到自己過往的很多工作思路都有問題,甚至不切實際,這讓他有了一種深深的失落感。
華芸的工作效率和能量也是很驚人的,在調整福山公司的同時,她安排了密集的拜訪工作,從主管建設的副縣長到縣建委、公安局、交通局、環保局甚至是縣委宣傳部都一一拜訪。
拜訪的目很簡單,一是宣傳泛泰,希望各級主管部門重視和關愛福山商業街改造項目,說到底,它是一個市政工程,這很重要。如果連市政工程都問題成堆,相信大家的面子上都不會好看。
二是正大光明的表明態度,泛泰有能力做出精品工程,更重要的是泛泰絕不會因爲一時的困難而退出項目,這也是給對手的一種心裡暗示。
華芸選擇的拜訪的方式也很直接,大白天的工作時間,不請自來,直接登門,但絕不搞什麼雲裡霧裡的東西。在華芸看來,有什麼問題都擺在桌面上不但大家方便,而且還有它獨到的功效,那就是看不見摸不着的心理壓力。
連日裡金成被華芸拖的疲憊不堪,並且在拜訪方式上兩人產生了嚴重的分歧,在金成的眼裡,華芸的這種方式完全背離了一些約定俗成的規則,說直白點,就是潛規則。這樣折騰下去的後果就是讓別人一起疏遠你,還談什麼關愛和重視。
華芸並非不瞭解這一點,但她有更深層次的目的,就是要通過這種方式逼出對手,讓對手跳起來。因爲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當然各級主管不是那麼好見的,一個民營企業的區域負責人說白了還是個平頭百姓,公僕們都很忙,你憑什麼想見就見?你要是想搞上訪那一套,自然會有信訪部門接待你。
但華芸並不灰心,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那就抽時間再來。她有十分充足的底氣,一是彙報項目的進展情況,二是申訴工程目前所面臨的困難。
華芸的這通折騰在縣府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最難受的莫過於環保局和公安局,泛泰的事情,他們很清楚,而且涉及的問題也最直接,實在是躲不過,那就見一面吧。
環保局接待華芸的是局辦公室黃主任,雙方落座,寒暄兩句後,華芸就表明了來意,關於在指定地點傾倒建築垃圾的申請何時能夠批准,因爲渣土車遲遲無法進場會嚴重影響後續施工。
黃主任自然早有準備,先是驚訝的表示並不知情,但對這個問題一定會嚴重關注。接着表態,會盡快查明原因,報請局長走審批流程。然後大談對商業街項目的關心,最後讚揚華芸的美麗和年輕有爲,整整半個小時基本全是廢話,而關鍵的審批時間隻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