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熬了湯給公主,在爐子上煨着,這就去拿來。”說完,正要離開,卻被雪歌叫住。回身看去,發現雪歌的視線下垂,似乎盯着地板,並未看自己,她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雪歌平淡出聲:“去吧,多盛點蓮子。”
“好嘞,這就去。”笑着應道,青寶跑出房間,飛速朝廚房而去,雪歌衝門外喊了聲:“流雲,進來一下。”
修長筆直的身形,站在自己面前,冰冷俊臉沒有表情,雪歌看了眼,然後出聲道:“你跟了容琛多久?”
流雲不知雪歌爲何問起此事,口中回答:“跟了主子十六年。”
十一年啊。雪歌低喃了聲,然後道:“那你可曾聽容琛提起過一些歷史朝代的往事?”
這樣的雪歌很少見,流雲雙眸微眯了下,問道:“王妃具體指的哪個時期?”
“四百年前八國亂世,不過我想問的是當時的風月帝國,你可曾聽說過?”雪歌雙眸平靜,盯着流雲,似乎是隨意聊聊,流雲臉上依舊沒有表情,只是右手微動了下,動作非常細微,不易被發現。
直接回答。“沒有。”
“好的,我知道了,許是容琛沒怎麼提起過,你先下去休息吧,這邊不用守着了。”
“是。”
流雲轉身離開,雪歌雙眸中光芒閃爍了下,盯着流雲的背影,心道:果然如此。
誒……這些事情難道真像老皇帝所說,不是巧合,而是必然?這種必然是怎麼來的?有人在幕後操縱還是時間的洪流無意造就這般境況?
這些問題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雪歌坐在那裡又開始出神,直到青寶回來。聽見她的叫聲纔回神:“公主在想什麼呢,叫你兩聲都沒答應。”
“沒什麼,湯在那裡,正好餓了。”
“喏,在這裡。”青寶將托盤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將已經涼過的湯碗遞給雪歌,後者接過。直接喝了下去。看的青寶不斷慶幸,幸好是涼過的。
喝完湯,雪歌重新躺在牀上。將碗收拾到一旁放下,青寶來到牀邊坐下:“公主有煩心事?”
雪歌點頭,翻了個身,朝着外面。看向青寶:“有很多事情看上去沒有必然的關聯,但實際上卻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但我現在還找不到這些聯繫的樞紐在哪裡,就像穿針引線時找不到線頭一樣,一團亂。”
她只能這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確實是一團亂。毫無頭緒。
若說之前死靈族的事情是一件謎題,那麼她當初想要得到的答案,如今都已得到。可是這些事情並沒有變得清晰,反而越發複雜。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必然,怎麼個必然法?
就連老皇帝臨終前,也不斷的在說必然,他也提起了宿命。
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讓他至死也無法釋懷,還有他的那句“你真像她”是什麼意思。
像他,還是像她?這個像,指的是性格還是容貌?
想到這裡,雪歌開始從簡單的方面開始思索,但是順着這樣的方向想着,雪歌很快就出了滿身的冷汗……
真要說起來,她的性格並不像安江王,要說容貌的話,雪歌不敢多想,沉默許久,終於開口問道:“青寶,你覺得我與父王母后長得像麼?”
青寶怔住,看着雪歌:“公主問這個做什麼?”
“隨便問問,你說說看?”雪歌催促道。青寶只好開始回憶,緩緩開口:“說實話,剛開始見到王后的時候,還真覺得公主你和王后長得不太像,不過見的次數多了,倒也發現,其實公主還是挺像他們的。”
聽着這話,雪歌已經沉默下來。
有一個大膽到令她自己都難以接受的猜測逐漸浮上心頭,任她拼命的想要壓制下去,卻無法成功。
見雪歌臉色難看,青寶急忙湊上前:“公主不舒服嗎?”
“沒事。”坐起身來:“你去將那半塊蝴蝶玉佩拿來。”
青寶從櫃子中將那隻錦盒翻出來,正是玥兒臨行前交給她的那隻,盒子一打開,那半隻玉佩彷彿要飛出來一般,卻因少了一般翅膀,沒有成功。盯着蝶翼玉佩看了許久,沒有出聲,青寶總覺得雪歌情緒不好,也沒有開口,只是安靜的站在一旁。
沒過多久,雪歌下牀,穿上鞋子,手中捧着盒子,朝門外走去,青寶急急追了上去:“公主要去哪兒?”
雪歌停下,回頭,道:“你去幫我準備點好吃的東西,我一會兒回來用完膳,現在要去玉房一趟,將它放進去。”
玉房是容琛當初專門爲雪歌騰出的一間屋子,用來存放雪歌的各種玉器藏品,用容琛的話說來,就是單那間屋子,就比他整個容王府都貴。
推開房門,各種各樣的錦盒擺放在木架之上,有些甚至直接放置在地面,是因爲裡面存放的玉石重量大,木架承受不住,只能如此放置。雪歌繞過一排又一排的木架,這些東西都是她親手放進來,她準確的知道自己要尋找的東西在什麼位置。
很快,來到最裡處,牆邊的一排木架前,雪歌走到中間的位置,將面前的一隻錦盒取下,這隻盒子與她手上抱着的不同。但她知道,裡面的東西……
將那隻錦盒拿在手中,雪歌一時不敢打開,幾個模型燈盞上擺放着魚目石,散發着瑩瑩的光芒,將房間角落照亮。身子緩緩下移,屈膝在地面上坐了下來,背靠着木架,將兩個盒子抱在手中。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雪歌終於將兩隻盒子都打開,放在面前的地上。
看着兩隻盒子裡的東西,露出一個笑,那是一個不知何意的笑容。
有苦澀,也有怪異,亦有排斥……
玥兒的那隻盒子裡擺放着半邊的蝶翼玉佩,而另一隻盒子裡,同樣是一半蝶翼,準確來說,是另一半。
伸手將兩隻玉佩拿在手中,緩緩靠近,然後拼湊在一起,這並不是被切開的,而且玉佩本身就是如此設計,接口處有兩個暗置的環扣,只聽見‘啪嗒’一聲,兩隻蝶翼扣在一起,形成一塊完整的玉佩。
這是一隻振翅欲飛,栩栩如生的蝴蝶,純白的玉石打造,入手微涼,這是凍玉,一種很難得的玉石,聽說近百年來已經沒有出產過,所以這塊玉佩的歷史一定很悠久。
自己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塊玉佩是父王送給自己的,但是不知爲何只有一半,但有這樣珍貴的東西她已經很滿足,便沒有多問。
可是現在,玥兒將這另一半送給了她。
盯着手中的玉佩出神,在冰涼的地面上坐了許久,直到青寶找來,雪歌沒有將玉佩分開,而是一整塊完整的放入錦盒之中,合上蓋子,徹底塵封。
另一隻空閒的盒子,則被她放置在一旁,然後走出玉房。
原來天色還未完全暗下,西邊有最後一抹殘陽,燦爛的彩霞鋪滿天際,彷彿觸手可及,這樣想着便擡手去觸摸,只抓着一手空氣,張開五指,透過指縫去看殘陽,最後的光亮照在她的臉上,美輪美奐。
用完晚膳,雪歌在琴架前坐下,擡手撫上琴絃,撥出幾個簡單的音調。攻打天狼那段時間,她將剛學習不久的琴忘記了,直到再次回到東南,用這一年多的時間再次練習,幾乎又是從最糟糕的地方起步。
容琛從未露出過不耐的表情,永遠都是那麼細心溫柔,一點一點的教自己。
在此期間,他又彈過幾次‘曲猶在,如夢中’,雪歌每次都仔細的盯着,看着,逐漸的將一些東西記下來。
這是她第一次進行嘗試,發現實在太難,兩隻手撥出的音調幾乎不能成曲。
可容琛彈奏起來爲何那麼容易,猶如天生就會一般,看來這事確實也是需要天賦的。撥弄着琴絃,並無特別的調子,就那麼隨意的聲音,雪歌又開始發呆,手上的動作幾乎是無意識的。
她想着,一定要將這首曲子學會,這麼美,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的美。
直到後來,趴在琴上睡了過去。
容琛歸來時,一進入房間,就瞧見那道纖瘦的身影,走上前去,輕輕將她抱起,這兩年來,她又瘦了些,雙眸緊閉,眉頭也微微蹙着,彷彿有解不開的心事。
放在放上,爲其蓋上錦被,正要起身,手突然被抓住,回頭看去,雪歌依舊閉着眼,只是牢牢的抓着自己的手,口中發出猶如囈語般的聲音:“容琛,別走。”
容琛坐回牀邊,單手脫了鞋,直接躺到牀上,將她抱入懷中,在她臉頰輕吻了下,然後道:“我在這裡。”
不知是睡是醒,聽見這話的雪歌頓時安靜下來,往容琛身邊靠了些,貼着他的胸口,聽着他的心跳,安靜下來。
這天夜裡,她睡的並不好,做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夢。
其中有一個夢境沒有改變,依舊是那個纏繞她許多年的夢境,所有的迷霧散盡,荊棘退去,她朝前走,終於看見了一道背影,穿着黑色衣衫,全身都被籠罩其中。
又靠近一些,那人轉過身來,她以爲能看見那人的臉,卻只有模糊一片,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