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嶺關。
鏡月國以南的最大的天然屏障,兩座山峰高聳入雲,崇嶺關就雄踞於兩峰之間,高達數十丈的城牆堅固無比,成爲鏡月國最牢固的城池。
連下了半月的大雪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持續了整年的戰爭也因這場大雪暫時陷入了僵局。崇嶺關上,一襲白衣狐裘的雪歌站立,眺望着關外那片不算寬闊的平原。積雪堆積了好幾層,舉目望去,盡是一片雪白,一條雪線綿延千里,看不到盡頭。
“慕寒,你說這場仗,咱們能贏麼?”雪歌靜靜的看着遠方,美眸中盛着些許蒼涼。她身旁的男子身着銀鎧,英姿勃發。聽了她的問話,側頭看了眼,沉吟道:“難。”
“若不是這場雪,恐怕也就再一月時間,咱們就會敗退。到了那時,崇嶺關一丟,東南的軍隊就會長驅直入,鏡月國再難抵抗。”他的回答很是中肯,儘管雪歌並不想聽這樣的答案,卻也不得不贊同。
月家乃是軍人世家,代代都是鏡月國的功臣,月慕寒十六歲就開始主掌兵權,至如今已有十年時間,現在已經是三軍統帥,百萬大軍的主心骨,他對戰場的把握比任何人都強,既然連他都這麼說,那麼最終結果,必然不會相差太多。
雪歌只是點了點頭,並未作答,月慕寒嘆息一聲,雪花盤旋而下,落在兩人身上,寒風蕭瑟。
東南*隊的駐紮營地中,最中央有一座帳篷比其他的大上許多,帳中燒着炭火,溫暖的氣息與帳外天差地別。主位上坐着一箇中年男人,兩旁的座位上坐着一些副將,大多都是些中年莽漢,右側首位卻坐着一個年輕男子,一身紫金長袍,雙手套在一個暖袋裡,雙眸微閉,似在休憩。
主位上的中年男人正是此次出征鏡月的主將宋子義。一雙眼睛猶如老鷹般銳利,在衆人臉上掃視了一遍,每一個被他看到的人立即坐得更直了幾分。那是上位者常年養成的氣勢,讓人無法逃避,當他看向那年輕男子的時候,頓時變得有些恭敬起來。
宋子義沉默了片刻,開口道:“這雪已經下了半月,我東南將士很少經歷如此惡劣的嚴寒,很多將士都得了凍傷病,士氣也有所衰退,如此下去,形勢很不利啊,不知諸位可有什麼好的方法?”
提起此事,所有人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氣氛也變得寒了幾分。
“這樣惡劣的天氣,我軍就算想要攻城,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若是繼續下去,鏡月逐漸恢復,對我們也是很不利啊。”如此嚴峻的形勢,帳內一片愁雲慘淡。
東南國的氣候溫暖,就算是冬日也很少這樣寒冷,大多將士都無法承受。
“依末將之見,應該乘勝追擊,一舉奪下崇嶺關,將鏡月軍隊逼退到腹地之中,咱們佔據了天險,再進行休整。”左側的一個年輕小將開口說道,言辭激烈,帶着勢如破竹的氣勢,畢竟是年輕戰士,想要上陣殺敵,衝殺在戰場上,而不是蝸居於此,擔天憂地。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將目光投了過去,那小將是前兩年剛提拔起來的一員猛將,名叫蕭清,身手極好,卻又喜好劍走偏鋒,很有自己的主見,作戰時,總是能夠出其不意的取得勝利。聽了他的話,大家心中都覺得有道理,鏡月國現在已經是敗北之師,雖然仗着崇嶺關這道天塹之地,東南國一直未能攻下,但是一直拖下去,不止己方士氣越加低落,還給了對方休養生息的機會。
待得這場大雪落幕,恐怕雙方會再次迎來一場惡戰。
縱使如此,營帳中卻沒有一人出聲贊同,這裡大多都是老將軍,一步一步走到現在並不容易,早已經過了年少輕狂的歲月,手中掌握的是百萬戰士的性命,他們所作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着無數的家庭。
如果趁着現在的時機發動戰爭,就算東南贏得這場戰爭,也會損失慘重,而這種損失,卻是連他們,都不敢輕易下決定的。
氣氛頓時凝固了起來,蕭清雙眼中的火熱光彩也逐漸消退,他也明白衆人的憂慮所在。
就在此時,一直坐在右側閉目養神的那個年輕男子突然睜開了雙眸,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好像被吸引了過去,不自覺的將目光投向了他,每個人都等待着他發言。果然,男子眸光淡淡的掃視了一圈衆人,最後落在蕭清的臉上,贊同的點了點頭:“我同意蕭將軍的提議,不僅要出擊,而且要快。”
啊!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提出這個建議的蕭清都沒有想到,會有人同意,並且這人的分量,還是如此重要。
宋子義只是微怔了一下,便看向那男子,問道:“王爺也同意這種方法?”
這年輕的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卻是東南國當今皇帝的親侄子,父親老容王乃是皇上的親兄弟,乃是整個東南人民最崇敬的一位王爺。老容王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從小就聰慧,深得皇帝喜愛,老王爺過世之後,他就繼承了容王之位。這位王爺名字叫做容琛,乃是東南國朝堂之上的大紅人。
本來這些個常年征戰的漢子們對這個年輕的容王沒有多少好感,他們衝殺在前線,身上的傷疤數不勝數,此次出征,乃是揹負着擴張疆土,強民壯國的使命。沙場刀劍無情,哪裡是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人所能參與的,若是一個不小心受了傷,自己還要擔個保護不力的罪名。
但是你還得盡了全力的去保護他。
最初衆人也就是抱着這種心態,對其避而遠之,儘量不去接觸,但是直到後來,行軍條件艱辛無比,絲毫比不得京都中的日子,卻從未聽過這位王爺抱怨,甚至總是向皇上上書,爲軍隊爭取更多的後續補給。久而久之,衆人對他的看法也稍微有所改觀,但是徹底讓衆人一看到他就開始露出尊敬目光,是從一次惡戰開始的。
那一次,容琛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優勢,誰也沒有想到,這位王爺深居簡出,首次進入軍營,竟然顯露出來的才智直接蓋過了所有人,對於兵法極其熟練的他站在宋子義的位子上,開始佈置戰略,所有人都聽得入了神。
從那之後,衆人討論戰略的時候,總會將他請來,詢問一些他的意見。
此次他開口贊同了蕭清的提議,就說明此法很有執行的價值,不過……
“王爺,此舉雖然可行,但是最後的結果也並不容樂觀,如此貿然出擊,恐怕會……”宋子義看着容琛說道,顯然,他的顧慮很深,就算容琛開口,也不能讓他下了這道軍令。
容琛淡淡一笑,看向宋子義,道:“你想不到,敵人就更想不到。”
突然,所有人的心中都咯噔一聲,頓時豁然開朗起來,是啊,方纔聽見這個提議的時候,連自己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中攻城,幾乎沒有多少勝算。那麼對方也一定想不到,自己會在這種時候出擊,趁其不備,猛然出動,肯定能過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說此時出擊的勝算只有四成,那麼加上對方算不到這一關,又能夠提升一成,若是在攻擊戰略上再花些心思,勝算又能提升一成。但若是我們放棄這個機會,等到這場大雪過後,傷員增多,士氣低迷,而對方已經養精蓄銳,雙方對戰,勝算能有多少?”容琛簡單的說了幾句,然後就起身走出了營帳,所有人都沉浸在他的話語中,仔細的盤算了起來,竟連他離開也未發現。
當衆人算清了這筆賬,眸中猛然迸發出劇烈的光芒,特別是蕭清,雙目火熱的盯着營帳的門口,卻只看見漫天的風雪。
終於,東南國動了,並且是雷厲風行。一天之後,大雪未息,戰爭的號角卻再次吹了起來。
崇嶺關中的守將頓時變了臉色,飛快的跑進城主府中,稟報了這個消息,正在商議雪後對策的月慕寒和雪歌同時站了起來,面前的沙山亂作一團。
“走。”月慕寒抓起一旁的佩劍,就飛快的奔出了府邸,朝着關隘而去,雪歌黛眉微蹙,也跟了上去。前來報信的士兵又跌跌撞撞的跟在兩人身後往回跑。
東南國此時攻城,確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守關的將士匆忙應戰,狼狽不堪。
櫸木撞擊城門發出劇烈的轟鳴聲,似乎整座山峰都跟着震動起來起來,兩人來到城牆之上,看着成爲黑壓壓的東南士兵,月慕寒第一時間叫來了守關大將謝落。後者將目前的情況,包括雙方的傷亡比例簡短的告知了月慕寒。
月慕寒快速的發佈了幾個命令,其中的重中之重,依然是重複了無數遍的一句話。
“誓死都要守住崇嶺關。”
雙方都知道,崇嶺關是數百年來都固若金湯,不論是誰佔據了這裡,就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崇嶺關一旦失守,那麼他們身後首當其衝受到衝擊的就是那些無辜的百姓。
兩人出來的匆忙,雪歌連披風都沒來得及拿,月慕寒讓人去取了過來,親手爲她披上,兩人不發一言,靜靜的站在城牆之上看着東南大軍在自己腳下倒下。
兩國的戰爭已經持續了近一年,鏡月國丟失了近二十座的城池,東南軍隊一路北上,攻打到了這裡,才陷入了僵局。
崇嶺關,丟不起,也不能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