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眠和雲水月眼底都有疑惑,卻都默默不打岔等着容清遠繼續往下說:“千雪姑娘犯了大錯,回去慕容山莊後大哭不止,我問她她也不說,只是不停說她不是故意害阿漣的,後來傳出消息,藥家的季漣變成這副模樣,我就大概猜出了怎麼一回事,卻沒什麼方法幫她,”茶已經涼了,容清遠摩挲着杯沿,輕輕啜飲一小口。茶盅倒映着他的面容,他呆呆地看着水面,繼續說,“她偷走千珏玉,想用玉去換解藥。可是,失敗了。”
“爲什麼失敗了?”雲水月問。
容清遠淡笑一聲就看向她:“因爲這種藥沒有解藥,唯一的解藥,就是時間。”
“給藥的人說的?”
容清遠笑着點點頭,“那人叫阿玉,的確是九域的人,她自己說的,”“當年也正是她化名千珏公主出嫁。”衆人一時都有些驚奇,沒想到千珏公主當真是九域的人。
“那個巫原王子對阿雪一見傾心,阿雪無意屬之,正苦惱時這個阿玉找上門來,她說她鍾情王子,願替阿雪出嫁。阿雪同意了,故意改了她的名,是想還回玉佩。”
“那她怎麼不在墓中?”月眠有些不解,“我們去過皇陵,那棺材是空的。”
說到這裡,容清遠露出了一絲悵然若失的神情,“這世間的人,多有各自的目的,所以每個人走的路全然不同,有時的交叉點並不盡是緣分,多是算計啊。”
季灩也開口說道,“阿玉去往巫原,並不爲王子,卻是爲雲家人。不知大家可曾聽過雲書朗這個名字?”
“二叔?”
聽到雲水月的話,衆人都忍不住向她看過去,“我沒怎麼見過二叔,但是從小族裡的人就都很崇拜他。二叔行蹤神秘,沒有人找得到他。當年姐姐曾說,如果不是二叔閒雲野鶴,這族長的重擔就壓不到她身上了。”
容清遠點點頭,“聽說雲書朗在巫原,阿玉嫁過去後費盡心思打聽,她聽說雲書朗在修墓,就想辦法讓王子病亡,然後說要殉葬去皇陵尋找雲家那人,卻發現他早已沒有了蹤跡。”
“阿玉心思竭慮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又被鎖在墓地,就死在其中。”
“我帶兵去皇陵,就看到了她手中的血書,寫明一切來由,最後祈求我將她葬回本土。也是個可憐人,我就把她帶了回來。說起來你們已經見過了吧,剛纔。”
“那我二叔?”聽到雲水月的問話,容清遠只是搖了搖頭,“並不清楚。”
雲水月垂了垂眼眸,容清遠接着說,“後來,慕容山莊沒有傳出失竊的事情,卻傳來雲水瑤玲瓏鎖被盜而身死的消息,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以爲都是千珏玉被盜惹出的事端。慕容山莊一團亂,她很害怕,不敢回家,也不敢去找季漣。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徘徊在谷口,哭個不停。我帶她走,她也不肯走,我只好把她帶到了這裡。季漣傻了,慕容山莊大亂,好幾次她受不住想要輕生。我只好騙她,翻遍醫藥典籍,一定會有方法救人。她聽信我的話,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窩在這兒看醫書。”
說到這兒,容清遠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真是個傻姑娘。我放不下她,就乾脆陪在這裡。”
“如果季漣沒醒,你打算陪到什麼時候呢?”雲水月問道。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容清遠笑笑,卻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季漣肯定會醒,畢竟他和我是同一種人。我們只要等就好。”
正當說話的時候,季漣帶着慕容千雪過來了。“姐姐,”聽到喊聲,大家一起往亭子外看去,季漣正攜着一位姑娘站在外面。雲水月順着衆人的目光看過去,面前的女子身着荊釵布裙,雖然修飾簡陋,仍然掩不住芳華。看來即使過了十年,慕容千雪依舊光彩照人,名不虛傳啊。
雲水月也情不自禁看呆了。
看雲水月口水都要流下來的樣子,月眠就覺得好笑,輕輕用手敲敲她的頭:“眼睛都直了。”雲水月收回目光,嘟起嘴看着旁邊嘀嘀咕咕:“你還不是一樣。”啊~突然一聲叫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了,原來是月眠捏住了雲水月的臉頰,“膽子肥了啊,”衆人低笑。慕容千雪也跟着展顏一笑,更讓人覺得絕色傾城,彷彿山地失色。她緩步上前,繞過月眠彎下腰來看着雲水月,雲水月只見她紅脣微張,吐氣如蘭,就有乾乾淨淨的聲音傳來,“不管水瑤有沒有過門,在我心裡,慕容山莊只有她一個女主人。”然後伸出雙臂緊緊抱住雲水月,“這麼多年,你受苦了。”雲水月被悶在慕容千雪懷裡,透過衣料,她聞到屬於千雪身上的好聞的味道,乾淨、清爽、還很暖。
等再次回到回春谷的時候,慕容千嬌已經在醫莊裡等候多時了。此刻他一言不發,背對着門口,即使什麼也不做,也沒來由讓雲水月打了幾個哆嗦,看來他這次氣得夠嗆。
劍奴、劍意站在一旁,劍奴微微擡起頭,小心地看了雲水月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季灩看氣氛沉默,理好衣裙便走上前去打招呼,“不知道慕容盟主駕臨,有失遠迎,還請進屋說話。”慕容千嬌不吱聲,還是揹着身不動也不說話。看季灩碰了灰,容清遠也走上前去,“容家清遠見過慕容盟主”,聽到這個名字,慕容千嬌臉上總算起了點反應,“容清遠?你就是容清逸的大哥?”
“正是。”說完慕容千嬌轉過臉來,仔細打量了幾眼。“多年不見?你倒還是一如從前。”容清遠聽着並不說話。慕容千嬌眼睛掃向一旁的雲水月總算移步進了屋,其他人也跟着過來。這時候季漣帶着慕容千雪正好進了屋子,“哥哥,”慕容千嬌聽到這個聲音,立馬驚訝地轉過了身,然後驚喜地走上前握住千雪的手臂,“阿雪,阿雪,是你?”千雪一邊流淚一邊連連點頭,“是我,是我,哥哥,我回來了。”慕容千嬌把千雪翻過來覆過去地看,他非常驚喜地看着失蹤多年的妹妹,千言萬語匯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他緊緊地握着千雪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問,“這些年,阿雪,你,過得好嗎?”
慕容千雪眼淚刷得又下來了,她以爲自己已經無家可歸,她以爲哥哥一定恨毒了她,卻渾然不知,自己的親人一直在擔憂着自己,一直在等自己回家。慕容千嬌驚喜地看着她,忽然又收起臉色冷漠地一把推開千雪,“阿雪,你怎麼這麼狠心,這些年你去了哪裡?”
慕容千雪卻說不出話來,自己離開家這麼多年杳無音訊,慕容山莊大亂,雲水瑤身死,他該有多麼難過,可是自己卻連回去認錯陪在他身邊的勇氣都沒有。事到如今,如果不是今日碰到,她真的不確定是否還有勇氣出現在他面前。
他一定恨死自己了吧。
慕容千雪只是不停地流淚,嘴裡喃喃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哥哥,對不起慕容山莊,因爲自己的關係,害苦了很多人。容清遠和季漣對視一眼,緩步上前,輕輕拉開兩人,慕容千嬌手微微顫抖,卻抓得很緊,好不容易纔把兩人分開,慕容千嬌顯然有些激動了。自從十年前,他很久沒有這麼大的情緒起伏了。
看慕容千嬌還要上前來,“阿雪,你回答我,阿雪,阿雪……”季漣一把站到慕容千雪身前,拱手作禮,“慕容盟主,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但是現在阿雪需要休息。”
季漣的口吻不容拒絕,哪怕面對着慕容千嬌的冰塊臉也毫不示弱,最終兩人去了偏殿談心。臨走之前,慕容千嬌看了一眼雲水月,雲水月頓感危機,忙躲到月眠背後。
不知道季漣和慕容千嬌談了些什麼,本以爲兩人可能會一言不合鬧將起來,沒想到一個時辰過去了,什麼動靜都沒有,如果不是他們雙雙一個時辰後出來,雲水月差點要覺得,這兩個人是不是都睡着了。
晚上,幾人在醫莊正廳坐下來用飯,席間依舊沉悶,大家都各吃各的。雲水月幾次偷偷擡起眼,看一眼慕容千雪,再看一眼慕容千嬌,有時偷偷再看看季漣,月眠看着她的小動作,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點破。
一大桌人的沉默最容易壓抑,一壓抑就讓人吃不下飯。雲水月看看桌上的沉默寡言的幾人,只能微微嘆了口氣。
忽然,一雙筷子伸到了面前,是慕容千雪。
她細心地夾了一塊排骨,細心地撇開上面的薑末,輕輕放到雲水月碗裡,然後怯怯地看着她,雲水月會意,立刻大口地吃掉。像是多了一點信心,千雪又夾了一塊放到了慕容千嬌的碗裡,然後安靜地等着。慕容千嬌原本只是喝着酒,看着碗裡孤零零的排骨,再看看面前十多年不見得妹妹,嘆了一口氣,還是放下了酒盅,筷子夾起了肉。
肉味的醇厚伴着酒香,算算看,這個妹妹就是十年前也沒想起來過要給自己夾菜,不過吃起來,還真不賴。看他吞下菜,慕容千雪的表情明顯輕鬆了許多。
“季漣都把事情告訴我了,阿雪,你不要多想,水瑤的事情不是你的錯。”
說完,深深看了一眼千雪,“阿雪,這麼多年,你受苦了。”慕容千嬌伸出手,有些生疏地摸了摸慕容千雪的頭髮,眼裡流露出說不出的溫柔。看他們倆的樣子,其他人總算舒了一口氣,席間的氣氛也總算鬆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