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們倆的樣子,其他人總算舒了一口氣,席間的氣氛也總算鬆了起來。
慕容千嬌端起酒杯,看向容清遠,“這麼多年,你也辛苦了,”說完眼裡透着一絲揶揄,容清遠只是苦笑。很快又恢復到平常的清冷模樣,然後平平說道:“既然事情弄清楚了,我也不想追究某些事的對錯。來年開春就是試金大會,在這之前,我想先帶雲水月和阿雪回慕容山莊安頓。”
聽完,慕容千雪就深深看了一眼季漣,眼裡透着濃濃的不捨。但是她明白,十年的分離讓她漸漸積攢了很多勇氣,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只會逃避的慕容千雪了。自己虧欠了哥哥太多,她和季漣的事情終於到了雲開月明的這天,來日方長,現在的她,也想回家。看出她眼神中的堅定,季漣微微點了點頭。
“你說去哪就去哪,你問過我的意見了嗎?”這聲音不用說,月眠一臉不爽地站在一旁,雲水月拉拉他的袖子。“那你說去哪?”慕容千嬌轉過身問,真是難得有些好脾氣,衆人一時都有些驚奇。“當然是……”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慕容千嬌打斷,他看也不看月眠,也不管他還有沒有說完,就直接擡腳往回走,“哦,不算……”
“你!”月眠被氣得夠嗆,他卻施施然走了,衆人難得看到月眠吃癟,都有些樂呵。一把抽出銀鞭,月眠就想衝上去,誰知慕容千嬌只是一個眼神,劍奴劍意就一起上來擋住了他。這天晚上月眠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想到明天雲水月就要被帶走,心裡就異常煩悶,乾脆一個翻身坐上了屋頂,夜風徐徐,已經夾着些冰涼,馬上就要入冬了。微微緊了緊衣衫,就聽見自己房間傳來了些動靜。
“月月,”雲水月一進房間就撒丫子奔到牀前,“你睡了嗎?”一把掀開被子人卻不在。難道出去了?這樣想着又到門口東張張西望望,月眠本來想叫她一下,看她東翻翻西找找的樣子很覺得有意思,就乾脆住了口,由她在底下找自己。
結果當然是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正當雲水月垂頭喪氣打算離開,月眠隨手摘下一顆棗扔了過去。“哎喲。”雲水月捂着腦袋往高處看,就看到月眠一臉壞笑正看着她,手上還拋着一顆棗子。吃力地搬過旁邊的梯子,雲水月也爬上了屋頂,和月眠一齊坐着。
她時不時打量旁邊的人,月眠兩手撐在後面看着遠方,也不看她。她想了想,就自顧自地說起來了:“月月,明天我打算跟慕容回去,”“你放心,有千雪姐姐照顧我,不會有事的。”說完後,就不再開口。月眠還是沒有看她。雲水月就打算回去,她擡起手,月眠一把抓住,她只得重新坐了回去。然後,旁邊就傳出了月眠悶悶的聲音,“我只問你,你想回去嗎?”
月眠轉過身,雙手用力地抓着雲水月的肩膀,“我不想知道他們會怎麼照顧你,我只想問你的想法。你若真的想回去,我就陪你回去;你如果不願意,我無論如何也會帶你走。好不好?”
月眠說得很認真,雲水月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平心而論,她姓雲,不姓慕容。不管慕容是多大的理由,不論他們多爲她着想,他從沒有問過她的意見,她從沒想過要承他的情。姐姐去世,雲家凋零,雲水月差點就脫口而出,到嘴邊還是把話嚥了回去,“我要回慕容鵲閣了。”聽她說完,月眠深深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夜風透着涼意,雲水月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就慢慢爬下去了,她低着頭,不敢看月眠的臉,他應該很生氣吧。
第二天一早,慕容千嬌一行人就在門口等着了。雲水月走上前,回身看看,沒有看到月眠的影子,心想他應該是生氣走了吧。
看出她眼底的失落,慕容千雪輕輕攬過她,“水月,我們走吧。”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離開了醫莊。醫莊距離慕容山莊並不遠,雲水月答應要回去,還意外找回了慕容山莊失蹤了十年多的小姐,慕容千嬌的心情還是很不錯的,爲了照顧兩個人,連行程都放慢了,一路上帶走帶停,本來七八天就能到,硬生生拖到了半個月纔到。
再次踏進慕容山莊內,已經有人搖着扇子在門口等着了。深吸一口氣,再悠悠地吐出來,天氣已經變得相當冷了,呼出的氣中已經帶了些白氣。百媚生在門口等着,臉上掛着萬年不變的淡笑。“千雪姑娘,”百媚生扇子一收就向來人打招呼,“真是好久不見了啊。”看到千雪回來,臉上沒有太多驚喜,只是眼底多了些欣慰,接着又轉成了落寞。
“媚生哥哥,”千雪微笑着迴應,然後牽起身後雲水月的手,走了進去。雲水月當然認出了百媚生,卻不說穿,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從他身邊走過,良久才說一句:“我還是回來了。”聽出她話中的意思,百媚生以扇掩脣,眼睛彎了幾彎,也跟着衆人走了回去。
試金大會就定在來年的二月,英雄帖都已經發出,誠邀天下英雄共來與會。距離二月份還有兩個月,自那天慕容千嬌回來後,就把她送回了鵲閣,並把劍奴派在身邊保護她。從窗中望下去,慕容千嬌作爲盟主還是很忙的,經常能看到院裡院外的人匆匆準備什麼。
再次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雲水月明顯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抗拒。這次出門她長大了許多。想到這裡,她從從容容地跨步回到這個離開了快一年的地方,目送着大門緩緩關上,在正要合上之際,卻被慕容千嬌阻止。“我讓劍奴陪着你吧,門,就不必關着了。”他的眼神有些微微閃爍,說完這話就快步離開了。
雲水月有些詫異,驚訝地看着他快步離開,心想不過這樣也好,比起只能待在屋子裡可是要有趣得多了。慕容千雪也開心地走過來,“太好了,從今以後,我們一家人可要好好生活。”聽到這句話,雲水月心裡有些小小的悵惘,他們連成一家的紐帶可不就是十年前死去的姐姐麼?姐姐的死,兩家人終會行途陌路。事到如今,還談什麼一家人呢?
繞過熟悉的雕花木桌,踩過依舊軟軟滑滑的毯子,雖然已到凜冽的冬日,她這裡卻依舊溫暖舒適。慢慢走上樓梯,轉向二樓,屋子裡的陳設沒有怎麼變過,乾乾淨淨的,應該每天都有打掃,牀上有新鋪的三牀棉被,他一直都記得她很怕冷。
看到這裡,雲水月不免嘆息一聲,如果姐姐沒有死,那該有多好?
你對我再好又有什麼用,揹着那麼多條人命的我,又怎麼敢心安理得和你像親人一樣好好生活在一起?
再次回到可以看向外面的小窗子邊,外面風光依舊,伸出手還是能摸到涼風習習。突然身後一個人靠上前來,白皙的手腕覆上她的,輕輕一拉,就把她的手牽了回來。“天氣冷了,別隨便在風口吹風。”雲水月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忙的回身一看。月眠正笑嘻嘻站在她身後,看她驚呆的模樣,故作委屈地說道:“怎麼?你不歡迎我?”說着,像是沮喪一樣癱倒到牀上,“我不管,偷偷跟着你們,還要潛入這裡我都累死了,我反正不走了。”說完閉上眼睛乾脆裝睡。
雲水月走上前,愣愣地看着他說不出話來,“你不生氣?”好久才輕輕找回這麼一句。“爲什麼要生氣?”月眠好像有些不知所以。“因爲,因爲我說……”
“你說你要回,又不是你想回,也不算騙我。當初說好的,你去哪裡,我都奉陪。”說完,俊臉微微側過,狡猾一笑,眼波流轉,一派風情。雲水月眼睛倏地就溼潤了,幾步上前就抱住了月眠的腰,大哭起來。月眠一邊輕輕拍着她的背一邊勸哄着:“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感動很開心,不用這麼熱情。”
劍奴守在鵲閣門口,自然察覺了裡面的動靜,只是看了一眼就走開了。院子外的百媚生定定地站着,臉上還是掛着淡淡的笑容,也隨即轉身。
時間一步步靠近二月的試金大會,山莊裡也顯得越發忙碌。一晃而過就到了年關口,今年又和往年有何不同呢?無非是高掛紅燈,看別處幾家熱鬧幾家涼罷了。到了年關隘口,雲水月照舊是提不起什麼勁,慕容千雪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拉着雲水月去看人寫對聯,還做了兩個醜醜的兔子燈給她。
雲水月盯着醜醜的兔子燈,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這兩天慕容千嬌忙得沒影也就算了,月眠也時常不在,細細想來,那個白衣服的百媚生也好久沒看見他搖着扇子立在門口了,偌大的鵲閣現在就只剩下劍奴陪在下面和自己呆着。
雲水月氣鼓鼓的,想到月眠就有些擔心,你說他一個偷溜進來的能有多少事,想想就覺得不安心。但也許是要過年,要回家報個平安吧。那月眠就可能不在這裡過年了,想到這裡,雲水月更加用力地戳起了兔子燈,一不小心,刺啦一下,紙糊的小燈被小巧的手指貫穿,雲水月動動手指把手抽出來,不小心就看到了其中的墨影。
努力把洞摳大一些,眼睛眨巴眨巴就往上面湊,火燭搖曳,有些炫目,揉揉眼睛接着往上湊,從上到下,這寫的是:“三裡外,桃花溪。”
這會是誰留的?難不成是慕容千雪?雲水月甩甩腦袋。正疑惑間就下了樓,劍奴正坐在木桌上,慕容千雪剛到,正呼呼地喝着熱茶,鼻子凍得紅紅的。看到她下來,就遞過一旁早已準備好的披風,雲水月看看她再撇過頭看看劍奴,劍奴照舊在一旁閉目養神,看來是默認同意外出了。
慕容千雪趕忙高興地把披風往雲水月身上一批,就把她推出門外,“我們要快點啊,啊,下雪了。”剛出門就感受到冰冰涼涼的風颳過,順着她的聲音,雲水月擡頭,漆黑的夜空飄起了細細的小雪,在頭頂染上了屋內暖洋洋的顏色,落到肩頭、落到手心。
慕容千雪提着燈牽着她在前面快步走着,穿過一座座迴廊,繞過幾個院落,雲水月發現越走越偏僻了,她往身後望望,零星燈光越來越遠,前面幾乎是一片黑暗。
“我們去哪啊?”雲水月有些迷茫。她們已經走了很久,雪花已經在路上鋪下了薄薄的一層,卻好像還沒有到目的地。聽到她的問話,慕容千雪好像有些奇怪,“怎麼?他沒和你說?”雲水月想到了燈籠裡的字,慕容千雪看她不說話 ,便耐心回答:“桃花溪。”
桃花溪就在附近,慕容山莊在桃花山上,每到春天落英繽紛,煞是美麗。在莊外三裡處,有一條桃花溪,沿途的花瓣碎落在水中,讓這條溪水也沾染上了桃花的香氣,是很多文人墨客心儀的去處。雲水月聽過,卻也從來沒有去過,也期待了起來。可是,現在才一月多,桃花不是三月纔開嗎?
慕容千雪倒是非常熟悉,沒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黑暗中雲水月能借着微弱的光看到前面暗黑色的桃花溪,淋漓的水聲淙淙過耳,擡起頭,許許多多的枝丫正橫在眼前,枝丫上沒有桃花,光禿禿的,在這樣的夜裡,顯得更加寂寞。慕容千雪一邊四下轉一邊好像找什麼人,忽然,燈籠好像被掐滅了,雲水月心一驚,趕忙拽緊慕容千雪。下一秒就有一雙手把他摟到一旁的矮坡下面,她的手牽着慕容千雪,三人就一起蹲到矮坡下面。雲水月微微側頭就感覺一道溫柔的呼吸纏繞在耳側,恩,是非常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