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又過了幾天,季漣死活不肯回去,姐姐季灩沒辦法,也乾脆住下,一時間仙門倒是熱鬧了起來。慕容盟主因爲試金大會的關係,還有很多事情要和仙門老者商量,所以更是忙得沒影。月眠天天嚷着要帶雲水月下山,劍奴卻時時看着,雲水月倒是不說什麼,經過那晚後,總是默默地乖巧地跟在月眠身後,月眠到哪她就到哪,兩人整天形影不離。季漣和顧雲閒覺得奇怪卻也不知道個所以然,一個委屈一個生氣,讓月眠十分得意。
縹緲峰上雲起雲落,不知不覺就過了大半個月,正當所有人以爲日子會這麼一直平和到頭的時候,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季漣暈倒了。本來不是什麼大事,醫藥一門都在這裡,倒了一個又有什麼關係呢?剛暈倒就被人擡進了房間,一羣人浩浩蕩蕩地守在房裡。季灩隨後就趕了過來,摸了摸脈象,仔細地查看了一番便起身了,“沒事,休息一下就好。”衆人舒了一口氣就離開了。
月眠聽說季漣沒事,就要拉着雲水月離開,雲水月看到季漣虛弱的樣子,有些擔心,就拉着季漣,“我們等他醒了再走吧,好不好?”看到小姑娘輕聲細語地懇求,月眠心就軟了,“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季漣半個時辰就醒了,醒來就看見雲水月在旁邊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月眠在一旁陪着,雲水月伸手覆在季漣額頭上,“你沒事了吧?是不是這兩天太累了?”月眠彎腰不聲不響移開小姑娘的手,然後兇巴巴對季漣道,“沒死就起來。”轉過臉溫柔地對水月說,“既然他醒了,就不要擔心了。”季漣倒是有些安靜,看着眼前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然後抱膝坐在牀頭,“我沒事,就是睡了一覺,還做了個夢。”
“沒事就好。”雲水月拍拍裙子就站了起來,“那我們先走了,你再休息一下吧。”
“恩。”
兩人隨即離開房間,雲水月還貼心地幫季漣把門帶上。門緩緩合上,正好能看見牀上的季漣,他還是維持着抱膝的姿勢坐在牀頭,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本來以爲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誰知道第二天季漣又暈倒了。季灩照舊去查看,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也是如此,季漣每天都會暈倒,而且暈倒的間隔越來越短,暈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雲水月天天擔憂得不得了,守在季漣牀邊寸步不離,季灩卻還是什麼都查不出來。這天,季漣又暈倒了,季灩給他檢查過,還是對旁邊的人搖了搖頭,“還是沒問題嗎?”雲水月擔憂地問。“是啊。”季灩給他掖了掖被腳就離開了。雲水月看着牀上臉色蒼白的季漣,感覺他正在日益變得虛弱。
季漣這幾天總是迷迷糊糊的,他感覺自己在做夢,或者正在夢裡經歷一些事情。他夢見自己在山間採藥,他夢見自己在藥廬煉藥,他夢見自己在四方雲遊,他夢見自己和姐姐在回春谷的日子,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一個人……
可是後來,好像就不是一個人了,有一個人一直跟在他後面,有個人其實一直陪着他。
他其實不喜歡這個人,可是爲什麼看不見那個人的時候眼淚會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這一覺季漣睡得並不安穩,他雙眼閉着,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他的嘴裡喃喃地說着話,他想要喊那個人,可是卻叫不出她的名字,只剩下眼淚在不住地流。雲水月發現了他的異樣,趕忙把月眠叫過來,“月月,你看季漣這是怎麼了啊?”月眠看季漣的樣子不對勁,便一起上前查看,“他好像做噩夢了,你去叫季灩,我看看能不能把他叫醒。”雲水月答應一聲就趕緊跑了出去。
季灩一邊聽雲水月說季漣的狀況就就一邊急急忙忙進了房間,月眠默默讓開位置,季灩拿出幾根銀針刺下,不一會兒,季漣就慢慢安靜了下來。夢裡一轉,季漣夢見自己就站在回春谷口,眼前的迷霧正在漸漸退去,他漸漸看清了那個人的樣子。那是個極美的姑娘,膚白若雪,脣若蔻丹,柳眉杏眼,她站在他面前,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耀眼,可是她卻在哭。一邊哭一邊倒退着,一邊對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想走過去,他想問問她怎麼了,他想告訴她沒關係,卻發現自己被抽乾了力氣,他趴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姑娘越走越遠。眼皮也越來越沉重,眼前的姑娘掩面越跑越遠,他努力掙扎着,意識卻強烈地拽着他,他陷入了一片黑暗……耳邊傳來一些輕聲細語,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季漣,季漣……”,“阿漣、醒醒,”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放大的幾張臉,季灩和雲水月正擔心地看着他,月眠在桌邊,聽到動靜看了他一眼。季漣眼睛掃過衆人,努力擠出一個笑,“我沒事,就是做了幾個噩夢。”
“其他人現在都回去忙了,我和月月都在這裡,還有季灩姐姐都陪在這裡的,你餓不餓?”聽到雲水月的問話季漣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想睡覺。”他作勢就要再躺下,衆人沒辦法,只能扶他再度躺下。
季灩扶他躺下後,蓋好被子就要離開。這些天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季漣的不對勁,可是季灩卻堅持說他沒事,雲水月有些生氣,此時看她又想走,便想攔住她問個明白。月眠一把拉過她,“季灩不會看着他的親弟弟就這麼死,我們能做的,就是等。”雲水月還想說什麼,月眠對着她搖了搖頭,水月只得作罷。
兩個人坐回桌邊,季漣在夢中沉沉浮浮,眼前一恍又到了剛纔的地方,姑娘已經不在了,他從意識的漩渦中又掙扎着回來,一邊拔出腰間的匕首,用盡最後的力氣在自己的手上比劃着,刀刃劃過手心,立刻變得鮮血淋漓,意識還在淪陷,他正在慢慢變得恍惚,卻還記得自己手心凌厲的痛感,可是卻不敢停下,如果停下,就會忘掉什麼重要的東西。
千雪,我會把你刻下來,我不想忘記你啊。
季漣醒來的時候,已經時至半夜。他慢慢坐起來,腦中的記憶正在一層層清晰,儘管每撕開一層回憶都會有一陣陣頭痛暈眩,可是比起頭痛目眩,心裡卻像被一隻大手緊攥着,只是念着她的名字,就已經不堪沉重。
往旁邊看去,水月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月眠在桌邊一邊輕輕拍着雲水月一邊看了過來。揶揄一笑,“怎麼?終於睡夠了?”
失去的記憶七零八落,正在慢慢被找回,季漣沉默地坐在牀上,回想着十年前的一樁樁一件件,抽出手出神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痕跡。當時自己還真是天真,如今記憶恢復還能記得自己是如何瘋狂地把字刻在手上,這兩個字刻在手上,卻沒能留在心裡,他還是忘記了,一忘就是十年。
“你們休息吧,我沒事了。”月眠也不客氣,輕輕抱起小姑娘就出門了。
第二天雲水月是在自己的房間醒過來的,月眠正坐在桌邊把玩着杯蓋,他的手很好看,翡翠色的杯蓋在他的手上翻出能很多的花樣。看到雲水月起牀,就立刻笑眯眯地打招呼,“你醒了?”
“我怎麼回來了?季漣呢?”雲水月急匆匆就想下牀去看季漣的情況。
月眠一把扶住她,“別急,昨夜已經清醒了,他自有他姐姐操心,這兩天你都沒好好休息,還是保重一下自己吧。”雲水月想了想,還是繼續穿鞋,“我還是不放心,我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來睡。”
兩人正要出門,劍奴就進來了,“不用去了,季漣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