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顧雲閒繼續修整,本來想偷偷溜去比賽場地,卻還是被容清逸發現阻止了。雖然容清逸笑眯眯的,面對顧雲閒這個傷患出手卻一點沒留情面。好不容易捱到第三天,休息一天已屬不易,第三天顧雲閒還是站到了比試臺上。
雖然他執意站了上去,可是有心的人都知道,就一天能養什麼傷。所以不等他挑戰第一位,就有些不怕死的下位向他發起了挑戰,想要佔佔便宜,這一打就打了五六場,身上有些地方已經滲出殷殷血紅,雖然顧雲閒還是把這些人挑了下去,自己的情況卻也好不到哪兒去。
好不容易有口喘息的機會,他一看沒有人便着急上火地往第一的臺上跑。容清逸被絆住沒攔到,只能皺皺眉頭。
看他爬上試金臺,臺下的英雄看客們都不可謂不激動,叫好聲不斷。第一名是一位江湖遊俠,無門無派,之前也沒人聽過他的名號,他的武器是一把輕薄的軟劍,身手矯健,配上此劍十分靈活。看到顧雲閒不怕死地登上來,原本古井無波的面容上透着一絲讚賞,微微點頭示意。開戰後便直衝向前,不得不說容清逸的判斷十分正確,不管是速度還是反應還是招式,這個人都勝過顧雲閒之上,顧雲閒必敗,過去打也只是舊傷添上新傷罷了。一刻鐘不到,顧雲閒就撐不住了,被人一下打落,底下看客雖然惋惜,卻也深深佩服起第一位的實力,看來今年的第一位豪傑非這位莫屬了。戰局已定,臺上的人也準備收起劍,顧雲閒卻又一個箭步衝了上去,“請賜教。”顯然臺上的人也十分詫異,但還是抽出了劍準備迎戰,兩人很快又戰作一團,可是沒多久顧雲閒還是毫無懸念地敗了,儘管負傷,顧雲閒接下來還是一次次衝上去,直到容清逸也看不下去,衝上去抱住他拖下場,“你理智一點,我說過不需要你搭命。”顧雲閒還在掙扎,眼前的人毫髮無傷精氣十足地站在臺上,看此情景貌似有些疑惑地看向臺上。顧雲閒還在掙扎,眼裡卻顯然沒有了耐心,再打下去,難保就要出事,容清逸還是把顧雲閒拖了下去。
躺在戰臺上,藥童正給他包紮,顧雲閒手背遮着眼睛,看不清表情,容清逸坐在他身邊,感受身邊的人的失望透頂。擡頭望天,白雲正悠悠飄過,天依舊是深邃的藍色。結果就這樣定下,司儀敲響鑼鼓,彩炮齊鳴。前二十位入排名譜,其中坐上首七家裡就佔了十四人,其他的江湖散客等只有六人躋身前列。
第一位站在試金臺中央,容清遠拿出一塊金令送給他,這塊金令便是取兵械的憑證。臺上人想了想,還是收下了。畢竟第一位是可能接替慕容地位的人,司儀開始唱名,便示意讓這人自報名號。
這個人擡起眼眸,淡然地看向首座七人,接下來走過去顧雲閒處,向他伸出手。司儀還在等他開口,他卻只顧做自己的事,搞得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以爲他不願開口。故而所有人聽到他不響的聲音後都自覺安靜下來,“我叫念昔,我姓雲。”說完擡頭深深看着衆人。顧雲閒聽他說這話也愣住,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又冒出一個姓雲的?難道他也是?
沈亭溪在臺下轉身離去,上座的百媚生扇子遮住了表情,其他人皆是有些驚愕,慕容千嬌抓着扶手的手有些微微顫抖。只有身旁的齊叔元好似已經料到,照舊安靜地看着臺上發生的一切。
臺下人羣騷動了,已經很久沒有云家姓在江湖上走動了,在這麼重要的江湖大會上,居然冒出了一個自稱雲姓的人,不由得讓人懷疑。底下有膽子大的開始高聲盤問,“敢問英雄是千機後人嗎?”
臺上人表情不變,只是點了點頭。看他迴應,人羣瞬間炸開了鍋,討論聲不斷,漸漸冒出了一些反對聲。
“雲家餘孽來幹什麼?”
“對,取消他的資格。”
“雲家泄露玲瓏鎖的秘密,危害武林。”
……
底下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漸漸匯成一個意思:讓雲家人消失。
聽到這話,躺着的顧雲閒有些忍不住就要衝過去,容清逸牢牢地制住他,靜觀事情發展。底下的聲音還在持續,上面的人卻沒有任何表示,過了好一會兒,才擡起眼眸,眼中殺氣立現,人羣中居然立刻禁了聲。只見他不緊不慢地往臺下走,一邊走一邊說:“你們,在怕什麼?”此話一出,人羣皆是被他的氣勢嚇到,竟然紛紛讓出一條道。“一羣鼠輩,”男子甩下這句話就走去慕容千嬌他們所在的席面。
一步一步,像是踏在人心上。走到月眠面前,他只是瞥他一眼就轉過頭向雲水月伸出了手,“按輩分,你是我妹妹。”雲水月一時愣住,看着伸來的手,再看看面前陌生的男人,還是鼓起勇氣緩緩伸出了手。顧雲閒掙扎着也衝上前去,三人一起站在慕容千嬌的面前,“雲家要回來,你沒有意見吧。”說着,三個人就走向齊叔元身邊的空椅子,一雙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輕輕按下,“這是你姐姐的位子,你替她坐着吧。”
上面七家倒是都沒怎麼說話,底下的人還在鬧着,甚至有些門派也學着走上前來要交代。其他幾人都不說話,眼睛看向慕容千嬌,在這裡,說話沒用,說話管用纔有用。而慕容千嬌正是唯一能說話管用的人,此刻卻閉口不言。
看他這樣,百媚生像是料到了什麼,便站起身來走到中央,“交代?什麼交代?”
看他明知故問,幾個衝上來的人似乎更是來勁了,便大聲質問:“雲家十年前泄露武林至寶玲瓏鎖的秘密,還有臉站回來?這可是大家公裁過的,大夥都知道是不是?今天,定要給天下一個交代,免得日後生亂。”
看這些門派忿忿不平圍着的樣子,雲水月恍惚想到了十年前,姐姐是不是也被這樣圍着,大聲質問,然後一個人背起所有的一切死去。
玲瓏鎖,都是玲瓏鎖,雲水月嘴脣微張,再也忍不住了,她站起身來朝人羣大聲解釋,“我姐姐沒有害人!雲家是無辜的!玲瓏鎖,玲瓏鎖本來……”月眠看着她拼命的樣子,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卻無能爲力,只能緊緊抓着她的手。雲水月還要說什麼,只聽旁邊齊叔元冷淡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念昔,”念昔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乖順地走過去,單膝跪地,“叔公請吩咐,”衆人一時大驚,這人不是雲家人嗎?怎麼又成了半夏族人的侄兒了?
只見齊叔元從袖中拿出一個白瓷瓶,瓶聲白淨無瑕,他把它遞到雲念昔的手上,“去,解了玲瓏鎖。”衆人更加驚詫了,就連上座的人也都驚訝得看了過來。只有雲水月、月眠、顧雲閒聽到這話還是面色如常,念昔雙手恭敬地接過瓷瓶就走向雲水月身邊,白瓷瓶打開,輕輕倒出一顆純白的藥丸,雲水月看也不看就吞了下去,慕容千嬌見狀緊張地站了起來,要上前卻被百媚生攔住。看見雲水月吞下後面色如常,並沒有什麼反常這才稍稍放心。
“你給她吃了什麼?”慕容千嬌向旁邊問。
“我說了,解開玲瓏鎖的鑰匙。”聽到這話,底下人的眼神瞬間迸射出一種詭異,不難猜出他們肯定是想有什麼寶貴的秘籍要現世了……
“你們不用想是不是有什麼好東西藏在她身上,”一語道破衆人心中所想,衆人頓時顯得有些尷尬,卻還是故作鎮定聽他接着往下說,“雲家的玲瓏鎖,鎖的是人可不是秘籍這些,”齊叔元笑笑,“因爲它本身就是毒藥。”
微微轉動輪椅,衆人聽過剛纔的話都愣住了,眼睛隨着他,只見齊叔元緩緩推着輪椅轉到中央,“不要急,齊某這次出來,就是給各位交代來了。”
原來,半夏一族和千機一族的祖先有婚約關係,奈何雲家先人云遊天涯結識了另一位姑娘,不惜毀壞婚約也要和那人成婚。
“我家先人得知他移情別戀自是大怒,便做出了“玲瓏鎖”,偷偷讓千機那位雲公子服下,告訴雲家公子,能如約赴婚,就給他解藥。可惜,雲家公子豈是一顆毒藥能束縛住的,直到他離世的那天也沒來找過我家先人。我家先人大哭一場,也相繼鬱郁離世。
她臨死前吩咐下面的人,把解藥傳承下去。我想她應該已經清楚,自己的毒藥太霸道,日後的雲家怕是都要身帶玲瓏鎖的毒性,這也是爲什麼雲家人多早夭,身子羸弱的原因。終究是逃不過情深緣淺,我家先人傳下了解藥,留下話:什麼時候雲家信守約定,就送還解藥。不想一等就是百年。”講到這裡,他轉了轉方向,眼睛望向雲水月。
“直到十年前,雲家出了一個女子,名叫雲水瑤,而和她締結婚約的,便是在下。”聽他不緊不慢說出這件事,雲水月有些驚訝,這確實連她也不知道,想來是姐姐沒有和人提起過。“我對水瑤也有欣賞愛慕,便把玲瓏鎖的事和她提起。她早已知曉,卻還是拒絕了我。”
“爲什麼?”雲水月問。
“因爲她喜歡另一個人,慕容千嬌。”聽到這裡,慕容千嬌也望向齊叔元。
“雲家人就是死也不被別人決定,這點可真是讓人佩服。”齊叔元接着說,“十年前,我聽說他二人訂婚,便也決定不做糾纏,我們兩族人牽扯了那麼久,可見有緣無分。當時婚期已定,我便着人將玲瓏鎖的解藥做大婚之禮送過去,沒想到還沒捱到那天就出了事。”
說着,齊叔元讓兩個小童扶他起來,他往去剛纔還在叫囂的門派遊俠,再看過座上的七人,“秘籍?至寶?呵呵。從一開始,玲瓏鎖就是子虛烏有的東西。你們妄自揣測,不分青紅皁白誣陷雲家,可畏人言險些葬送雲家千年基業。現在,我的交代完了,你們是不是該給我交代了?”
衆人面面相覷,皆是不應。甚至還有人弱弱迴應,“誰教她當時不說清楚?”
“說清楚?!”齊叔元眼神像鋒利的刀刃,直直看向聲音來處,藉着小童的攙扶一步一步朝那人逼近,“如果世人知道有種毒藥能牽制雲家人千年,雲家還能安然無恙?半夏一族能安然無恙?事關重大,水瑤姑娘大義,在沒有得到我族同意,寧願揹負秘密死去也不出賣兩家。”那人連連後退。
“她選擇沉默,歸根結底,也是信任會有人信她,”齊叔元有些吃力地坐回椅子上,“只可惜,她信錯了人。”說着,撇過頭冷冷地掃過座上其他人,“沉默的人,同罪。”
說完,小童就推着他離開了。雲水月坐在椅子上,時隔十年,最終把事實鋪陳到臺上,她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已經失去的永遠回不來,只不過,再也不用躲藏過日子了。
試金大會散場,慕容千嬌看向雲水月,眼中包藏了許多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