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捧着碗,容清遠和她相對無言地坐着,看她已無大礙,便想起身離去:“姑娘好好休息。”雲水月端着碗,黑色的薑糖水裡模糊地映着她的影子,“你知道千珏嗎?”
腳剛要跨出去,就又縮了回來。
“什麼?” 回過身,雲水月還盯着面前那碗湯汁,便收住腳步往回走。
“爲什麼選擇問我?”見他沒有生氣,好像也沒什麼難言之隱,雲水月的膽子壯了起來。
“你是容清遠的弟弟對不對?那你一定知道千珏公主的事情對不對?”
“看來,你也知道不少纔來問我的啊。”容清逸一派閒散,還是一副春風解語的樣子。
“這本來不是什麼秘密,走過十年前的人應該都知道吧。”
“你想知道告訴你也行。”
雲水月沒想到對方這麼輕易就鬆了口,一時間反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容清逸眉眼含笑,看到怔住的樣子像是一點也沒想到,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然後緩緩坐回凳子,開始娓娓道來。“說起這件事,還要從那兩個與衆不同的女子說起。你可知當年江湖上有名的‘驚才絕豔’?”
雲水月搖搖頭。
“‘驚才絕豔’是當年名滿江湖的兩位美人。你姐姐雲水瑤才華橫溢,品貌出衆,實在當的起‘驚才’的名號。你那時年幼,久居山中,自然不知道,江湖上還有一位美名在外的姑娘,那位姑娘雖不如你姐姐才名在外,卻憑藉美貌與你姐姐齊名。”
“美貌?”對於普通人來說,美貌終究是皮囊,美貌怎會和才名放在一起?那得是多脫俗的面容纔會有在江湖上掀起這樣的風浪,雲水月不禁想。
看出她心裡的疑惑,容清逸微微一笑繼續說。“‘芙蓉不及美人面,一笑傾城天下聞。衆人只聽雲瑤藝,不見雪上有佳人。’論容貌,這位姑娘可謂天下無出其右。凡是見過她的人,沒有一個不會動心。”頓了頓,“這位姑娘,叫千雪。”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不知有多少英雄折腰在她的裙下,儘管她無甚才名。果然,美貌,是最有利的武器啊。”聳聳肩,接着說,“家兄容清遠,就是當時倒在裙下的人之一。兄長曾經發過誓言,此生非千雪姑娘不娶。可儘管兄長喜歡,可是人家姑娘並不理他,爲此常常在家黯然神傷。”
“那後來呢?”
“後來,突然有一天傳出千雪姑娘芳心有主,那天,兄長在房頂喝了幾天幾夜的酒,一會哭一會笑。本以爲千雪姑娘會和那人成就完滿姻緣,不想突然失蹤,兄長聽說之後,也失蹤了好幾年,回來的時候,協助大破巫原國,立下戰功,卻再不聽他提起千雪姑娘。我們都猜測,那位千雪姑娘興許不知什麼原因已然過世了,才讓兄長死心回來。”
“那千珏呢?”聽完有關千雪的故事,雲水月接着發問。
“‘千珏’卻是一件奇怪事。”
“爲什麼?”雲水月越來越糊塗了。
“你會不知道?‘千珏’本就是玉,是一對玉。是你姐姐和慕容莊主的定情信物,此事天下皆知。”雲水月有些驚訝,雖然姐姐和自己很親密,可是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興許當時年幼,她竟然從不記得此事。
看小姑娘緩過神來了,容清逸接着說,“千珏本就是玉,你姐姐和慕容莊主訂婚後,千雪姑娘也揚言自己有了心上人。一時間,兩位江湖盛名在外的美人都名花有主,不少江湖俠士惋惜不已,也紛紛想要知道,掠走千雪姑娘芳心的是誰。可沒過多久,千雪失蹤,你姐姐慘死,千珏玉也不知所蹤……”講到這裡,容清逸有些沉默,雲水月當然知道這沉默背後的含義,便裝作不在意地擡頭看着容清逸,想讓他繼續往下說。說到這裡,容清逸定定地看着小姑娘,“千雪姑娘失蹤後,千珏玉不知所蹤。傳言說,這玉,是千雪姑娘偷的。”
講到這裡,雲水月腦中似乎有了一些線索,千雪、千珏、季漣、姐姐、慕容莊主、容清遠,彷彿有根看不見的絲線能把這些人物通通鏈接在一起,可是卻抓不住,腦子裡好像一團亂麻,雲水月絞盡腦汁卻沒理出個所以然。
“那叫千珏的人又是從哪冒出來的呢?”
“怪就怪在這裡。你姐姐和千雪姑娘雙雙出事,半年後,巫原提出無理要求,突然出來一位姑娘自稱是九域的首領,還叫千珏。這簡直是太巧了,要說她和千珏玉沒關係,恐怕沒人相信吧。”
“後面兄長回來後想要見一面千珏公主,怕也是猜到了其中關係。自古紅顏薄命,徒留癡情人。只是想不到當年那般風光無限的兩位女子,都會落得這樣下場。”
說完後,容清逸站起身,捏捏小姑娘的臉頰,“我也就知道這麼多了。小丫頭,奉勸你一句,有好奇心是好事,卻不可因爲好奇心而不顧彼此。此事早已沉澱多年,現在去挖這些所謂的真相,已經沒有用了不是嗎?只會平白無故傷害一些人而已。”
雲水月並不反抗,而是順着他的手就這樣擡頭看着容清逸,一直看向他的眼底,雖然還是一派溫柔和氣的樣子,眼底卻多了幾絲落寞。
沒想到,當年姐姐的事會牽扯這麼多。
若沒有來這邊,還真不知道這背後原來還藏着這麼一段往事,雲水月抱着被子坐在牀上,腦子裡慢慢理着線索,十年前,在姐姐和千雪姑娘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因爲千珏玉的關係,才讓姐姐婚姻破裂的嗎?不對,如果是這樣,與雲家又有什麼關聯,難道千珏玉後面還有什麼其他的故事?
正冥思苦想間,雲水月絲毫沒發現此刻牀邊坐着個人已經不開心地看了她很久了。直到看到眼前放大的月眠的臉才突然反應過來。想到白天的事,雲水月心裡就有些難爲情,看他還這麼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由的心裡有點堵,乾脆推開他默默穿起了鞋子。只留下月眠看着突然就生氣的小姑娘,有些摸不着頭腦。
外面已是掌燈時分,此刻在仙門的幾個大弟子都過來了,幾個小弟子在幫忙點燈,端飯,摸摸肚皮,雲水月也感覺也有些餓了。
仙門老人早就坐在廳上等了,不時和周圍的人說說笑笑,就連慕容千嬌的臉上也有了難得的放鬆神情。雖說是武林上德高望重的前輩,卻一點架子都沒有,倒像是個慈祥的老爺爺。今天這麼多客人來,雖說是各懷心事,可是仙門掌門卻似乎並不操心也不反感,安安心心樂樂呵呵的樣子,讓所有人都放心幾分。
旁邊站着的是容清逸,看到雲水月過來,展顏溫柔一笑。月眠看着這情景,臉不自覺臭了幾分。
“來來來,坐坐。快嚐嚐我們這兒的菜餚!”仙門老人招呼大家坐下,顧雲閒眼睛一掃立馬就擠到小姑娘旁邊,一個勁兒地夾菜。雲水月一邊享受着顧雲閒的熱情招待,一邊受着旁邊月眠的低氣壓。眼睛只好到處亂飄。
廳堂地方還是很大的,雲水月和慕容千嬌等作爲上賓陪在仙門老人身邊在上桌用飯,緊挨着下首一桌是弟子們吃飯的地方,在稍後點就是其他小弟子吃飯的桌子了。仙門有出門歷練的傳統,看得出來,偌大的門派大弟子恰好在門中的其實屈指可數,所以小弟子們居多。水月嘴裡咬着筷子,睜着大眼睛不停往後張望,不知不覺碗裡已經堆積成山。回過神來,不禁露出哀怨的神色。好多蘑菇,不吃蘑菇。不過顯然,顧雲閒並不知道自己挑食蘑菇這件事,還用一種快誇我不用客氣的眼神盯着小姑娘。
正在爲難間,突然有一雙蔥白如玉的手託着乾淨潤白的瓷碗伸了過來,上面有一些蔬菜和雞丁肉,正是水月愛吃的。另一隻手,輕輕換過雲水月盛滿蘑菇的碟子。
雲水月感激地朝那隻手望過去,就看到月眠似笑非笑的臉,“爲什麼……?”話還沒問出口就被月眠打斷了,只見他得意的託着盛滿菜餚的碟子,像顧雲閒那裡撇去一眼,好看的脣涼涼地吐出兩個字:“多謝”。顧雲閒頓時有些委屈,“原來水月你不吃這個啊,你不吃這個怎麼不告訴我呢?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你不吃這個呢?你還有什麼……”
看他話匣子打開又開始收不住了,容清逸身形一閃過來拿起一塊饅頭堵住了他的嘴,“師弟,不要胡鬧了。”然後,翩翩然走回原來那桌淡定吃飯。
一桌人都有些震驚他是何時過來的,只有仙門老人還在樂呵呵地勸菜布酒,旁邊的顧雲閒大咧咧地啃着着饅頭。容清逸身形身手果然不凡,看來試金大會可是精彩了。
晚飯過後,容清逸安排幾個弟子引客人們去休息。雲水月乾脆就住在之前休息的院子,聽說院子裡還有一個房間,月眠就想要住在隔壁,卻讓容清逸回絕了。看起來笑容滿面,容清逸卻並不好說話,不管月眠如何找理由,還是把他送到了隔壁的院子。考慮到水月的安全問題,慕容千嬌讓劍奴住到雲水月隔壁,月眠這才作罷。
晚上,水月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白天聽到的話讓她更有了往下查的慾望,即使有了容清逸的告誡,可是所謂的傷害,該有的早就有了。她只是想要一個真相,也許揭開傷疤是很疼的,可是這樣對被傷過的人才公平不是嗎?
除了這個,還有一些事情也覺得有些奇怪,比如說月眠爲什麼會知道自己不吃蘑菇?還有大弟子那桌,容清逸身旁空着一個位子,上面擺了碗筷卻沒人來又是爲何?
想到這裡,水月乾脆披衣下牀,想偷偷找月眠問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