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剛要說話就被打斷,月眠捂着雲水月的嘴,雲水月會意就不再說話。前面有個黑影端坐在桃花溪,似乎早就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來都來了,還躲什麼?”
雲水月看看月眠,再看看千雪,眼裡露出些許無奈,正要站起身來,就有一雙清冷的手,握着扇子把三個人微微壓了下去,一邊壓一邊對他們眨了眨眼,然後向前面朗聲說道:“是我,怎麼?這裡也沒規定只許你來。”
百媚生照舊搖着扇子往前走,前面的黑影繼續說,“大冬天還搖着扇子,百先生可真是風雅。”百媚生似乎也不介意,提着燈籠就在那人身邊坐下,這下雲水月幾人看清了,原來是慕容千嬌。這幾天總是忙得不見人影,雲水月一度以爲他過年都回不來了,居然還有閒情在這裡吹風。
百媚生看一眼手中的扇子,扇面上的桃花藉着燈光綻放其中,似乎不覺這天的寒冷。眼中閃過些許的落寞,百媚生緩緩收起扇子,踱步到慕容千嬌身邊。輕輕放下燈籠,“你不也是嗎?大冬天的來這裡賞花,咱們彼此彼此。”
輕笑一聲,撩袍坐下,慕容千嬌把手中的酒壺遞給對面的人。百媚生也不客氣,接過就灌了自己一口,酒的醇香帶着些許暖意一起遊遍全身。“桃花醉?這可比當年喝得差遠了。”
晃晃酒壺,百媚生把酒壺又扔了回去。“我不喝這種酒。”慕容千嬌也只是笑笑接下了酒壺,並不說話。
“我是說真的。”百媚生冷冷地說。他話中好似有意,慕容千嬌並不回答,只是拿起酒壺就想接着喝,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人倏地擎住。
“酒也不讓喝?”慕容千嬌眯起眼睛,語氣中透着些許疏離。百媚生卻並不買賬,徑直搶過他手裡的酒壺,輕輕一拋就扔進了桃花溪,慕容千嬌沒有爭執什麼,站起身來就往回走。
“慕容千嬌你這個膽小鬼,從以前到現在都是。”百媚生好似很生氣,大口地喘着氣,垂在身體兩側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慕容千嬌卻只是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百媚生幾步上前,邊走邊說:“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只看着已經消失的人,”幾步上前,他繞過慕容千嬌,走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襟,“慕容千嬌!死了的重要,活着的就不重要嗎?十年了,你還要多久?”
慕容千嬌一把推開,百媚生髮絲凌亂,似乎是慕容千嬌力氣用大了些,他踉蹌了好幾步才停。慕容千嬌冷冷地看着他,“我的事與你無關。”然後轉身大踏步走了。
雲水月在一旁聽着,心中起了漣漪,話裡說的死了的,除了姐姐雲水瑤還有當年的雲家人之外還有誰?揪緊身上的衣服,站了起來。看慕容已經走遠,百媚生走過來,想擡手拍拍雲水月的肩,雲水月擡頭看一眼,拂開他的手就大步往前走,月眠看百媚生一眼也跟了上去。慕容千雪卻留在了原地,她輕輕拿起地上的燈籠,昏黃的燈光映照着她絕美的臉龐。“我會幫你的,活着的有多重要,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了。”說完悽然一笑。百媚生長吁一口氣,聲音帶着夜雪的清冷,“真是欠了他們的啊。”緩緩打開摺扇,上面桃花依舊豔麗,幾片雪花輕輕覆在上面,融似淚珠。
雲水月回到鵲閣後就把自己裹在牀上,月眠看她那個樣子就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剛纔百媚生和慕容千嬌的話他不是沒聽見,心想肯定是觸到了小姑娘的傷心處,想要安慰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良久後,雲水月還是不理他,月眠只得悶悶地在一旁嘀嘀咕咕:“聽說孔明燈很漂亮,飛起來的時候能帶走放燈人的煩惱,千雪姑娘可真不會挑地方……”聽到他在旁邊的嘀咕,雲水月轉過身來,慢慢裹着被子坐起來,看着地板,緩緩開口,“我沒有生你的氣。”聽到她開口,月眠忙湊到她身邊。雲水月說了一句,話匣子就止不住了,“我也知道老是揪着過去是不對的,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大大方方忘了過去的所有,因爲,死的是我的家人啊。我記得不對嗎?慕容記得有錯嗎?爲什麼活着的人什麼責任都沒有隻要等時間過去,振作活着就可以了?”雲水月情緒很激動,一邊說一邊流着眼淚。六歲時,是叔叔讓她活着,後來,她想要弄清楚雲家的真相而活着。一直以來,她活着從來都圍繞雲家,要她忘記過去,那她爲了什麼活下去呢?一想到十年前,至今都是錐心之痛。她忘不掉,也不敢忘。堅強、勇氣,從來都是無關痛癢的人才能說的話不是嗎?
雲水月裹着被子,看不清表情,月眠卻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感到自己緊抓被褥的手被握住,雲水月擡頭就看到月眠溫柔的眼神,一時有些怔愣,兩人就這樣靜靜看了好久。
二月試金大會就在試金臺,離此二十里。慕容千嬌早早就叫人做了準備,早早就要出發,百媚生、慕容千雪、月眠、雲水月也在隨行之列,自從那次桃花溪之行,雲水月就好像變得沉默了許多,本來此行她是不去的,慕容千嬌說什麼也不肯。雲水月態度異常堅決,慕容千嬌把劍意也派去她身邊,囑咐許多事項,這才同意她跟隨。臨出門之前,還是不放心地看了她幾眼。
試金大會要三天後纔開始,試金臺上已經高懸起了戰旗。因爲要做準備,慕容千嬌來了後就不見了人影,一行人在試金臺下的小鎮暫住。小鎮的名字也有意思,叫磨石鎮。磨石成針,始能試金。
雖然還有三天試金大會纔會開始,小鎮裡已經是熱鬧非凡,經常能許多江湖前輩、江湖後輩擠在小酒館侃侃而談,或者在空曠地方切磋划拳的武林才俊,還有些想來一睹風采的遊人們,他們聚在一起,還開起了賭局。可惜眼前的熱鬧終歸繞不到雲水月面前,看她悶悶的樣子,月眠有些苦惱,原本帶她偷偷出來散心希望她開懷一些,沒想到她更安靜了。
眼前叫鬧聲連綿不絕於耳,大家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看樣子對三天後這場武林盛會十分期待。也對,這場武林盛會相當於是一場新舊洗牌會,十年一期,可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所有人身上都洋溢着光彩,好似已經忘記了上一個十年。
月眠看了看身旁的雲水月,她裹着厚厚的棉襖,眼睛空洞地看向遠處,也不知在想什麼。月眠心裡有些微微觸動,她還在想百媚生說的話嗎?想着,他伸出手觸上她的臉頰,雲水月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微微擡起頭看着他:“月月,等這次大會結束,我就帶你回我家。”雲水月有些疑惑,月眠知道她在困惑什麼,只是微微笑着回答,“這次是真的。”雲水月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卻讀不懂他心底的心思。
“我們回去吧。”月眠轉過身,眼神慢慢變得堅定。
禮炮齊鳴,鳴鑼聲聲,試金臺下人頭攢動。走過十年,還是到了今天。
最上首坐着的就是慕容千嬌,僅次他身旁的是縹緲仙人,第三把椅子上坐的是季灩,第四把椅子上是個中年男人,鬍子一大把,幾乎要把眼睛蓋住,手上不知道在把玩什麼,察覺到有人盯着他,立刻視線一掃就看到了水月,然後就收回視線專心把玩手上的東西。百媚生就坐在後一把椅子上,臉上還是掛着萬年不變的笑容,第七張椅子上竟然是容清遠,他微微點頭示意,雲水月也回禮。
上首一共有十把椅子,除了這幾個人,還有三把椅子是空着的。“那個大鬍子好像是張家的人,是個老頑童,除了機巧,其他什麼都不管。現在張家當家的應該是他的弟弟,張天澤。他有個弟弟我們見過的,縹緲山張天衍。”雲水月當然記得那個一身黑衣,對她充滿敵意的男人。
還有三把椅子空着,司儀和其他人似乎都不覺得奇怪,就這樣宣佈開始了。看看坐上的幾人,雲水月開始有些明白了,這三把椅子,一把是雲家的,一把是九域的,還有一把應該是留給半夏族人的。雲水月眼神暗了暗,看着空空的椅子,心想雲家,是真的沒人了。
此次,統共有三百又十二人報名參加試金會,通過首試的只有一百零三人。試金會的規矩很簡單,比試一對一,分爲三個拼臺,技高者勝。前二十位在擂臺上接受三天挑戰,任何人都可以,若果有人打敗他,則擂臺易主,排名更換。比賽一直持續到三天後結束,入排名譜的人,可以隨心挑一把兵械容家的兵器。
看來還是很不容易的,雲水月眼睛掃過臺上,戰鼓雷雷,已經開始了,臺下一片叫好聲。前面的進程還是很快的,越淘汰到後面打的時間就越長。比賽打了兩天,總算把人數砍掉了一半多。如今還剩下五十人,今天開始,試金大會的比試纔算真正地精彩起來。剛剛在準備的隊伍裡,雲水月還看到了顧雲閒和容清逸。顧雲閒注意到他立刻開心地跳着打招呼,生怕她看不到自己,如果不是因爲選手要待在特定區域,怕是早就衝過來了,容清逸還是老樣子,一邊照顧着身邊的師弟,一邊溫文拱手向人作禮。雲水月也揮揮手,算是和他們打招呼。
這邊司儀照舊等臺上七個人到場後打算宣佈開始,卻聽得一聲“慢着”,這下不止司儀,臺上臺下都安靜下來,向來人望去。來人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一席玄色衣衫,整理的一絲不苟。因爲他雙腿不便,此刻正由身後兩個小童正推着他前行,他雙手交疊在腿上,坐得十分端正,剛纔正是他阻止了比賽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