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金甌缺 第二十八章 正妻之爭!

君珂笑了。她最喜歡看人家裝13了。

你裝,叫你裝。君珂定律:裝13裝得越兇,往往摔得越慘。

“你是誰呀。”她仰頭看空蕩蕩的樓上,“我也是有身份的人哦,怎麼能跪着去見你?”

四面靜了靜,隨即響起一陣大笑,充滿譏嘲的意味。

“有身份?”

“憑你也配說有身份?孃的,你懂什麼叫身份?”

“在這西康地界,任你天王老子,也大不過咱們公子的身份!流花郡守來這裡,也得給咱們恭恭敬敬!”

“這小子大概以爲一個財主兒子就算身份吧哈哈。”

“在公子面前談身份?就像到那什麼天下第一名妓柳咬咬面前賣咬……”

“放屁,你這混賬,柳咬咬那種下賤女人,你也敢拿來和公子比?”

“啊小的該死,小的說錯話,自打耳光!”

“……”

君珂一開始還似笑非笑地聽,漸漸臉色就沉了下來。

以她的心性身份,這些人說再難聽,不過當笑話聽而已,然而這些人最後,卻辱及她的朋友。

侮辱她兩句她還未必計較,侮辱她真心喜歡敬重的朋友,不行!

君珂已經開始磨牙,思索着如何教訓這羣混賬,突然嗅到一股濃烈而熟悉的氣味,隨即便聽見門口“嗷唔”一聲,低吼如雷,樑柱桌子一陣微顫,隨即一道雪白底泛着銀光淡藍的光影閃過,砰一聲悶響,一羣大漢倒了一半。

君珂眼一瞄,倒下的,全是剛纔侮辱柳咬咬的,真好,省事。

四面又靜了靜,這回的寂靜有點詭異,人人張大嘴頭髮直豎,驚駭得向後退了一步。

廳中地面,幺雞同志橫躺在幾條大漢身上,舒坦地眯着眼睛,伸了個懶腰,把最近又肥碩了許多的身體拉得長長,前爪愜意地抓了幾爪,一個大漢褲子便破得千瘡百孔,一條條血痕血淋淋;後爪蜷了幾蜷,一個大漢的屁股便開了天窗。

幺雞爽歪歪地躺着,爪子託着下巴——這人體彈簧牀確實不錯,比跟着太史睡的板牀幸福多了。

幸福的幺雞開始打滾,左翻翻、右翻翻、俯臥撐、仰臥起坐、後屈式、前屈式、騎馬式、平板式、眼鏡蛇式、祈禱式……

全套狗式瑜伽,起伏不休,被壓着的倒黴蛋每次想起身,幺雞必然重重落下,把自己充滿濃烈氣息的狗毛,堵在人家鼻孔裡。

它全套動作做完,大漢們的掙扎嗚咽已經越來越弱,臉色發青,進氣少出氣多。

君珂盯着幺雞拉風的動作和**的神情,不忍地扭過頭去——這貨我不認識它!

“這狗好!”樓上的人軟綿綿的聲音突然振作了些,充滿了驚喜,“是你的?很好,獻上來,可以免跪。”

“不認識!”君珂頭向左一扭。

正得意洋洋望着君珂等待表揚的幺雞同志立即炸毛了。

不認識哥?

哥也不曉得你哪根蔥!

“噗。”幺雞吹了吹嘴邊毛,頭向右一扭。

君珂給它遞眼神——小樣!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咱們要低調,低調到進了西康大營,到時候姐保證你耍足威風。

幺雞扭頭——不,低調不符合哥的氣質。

——回去有肉吃。

——不,膩了。

——等下帶你逛大街。

——不,哥自己有腿。

——回去扣你肉!三天吃素!

——切,別人會給。

——我發話,我看誰敢給!

——切……嗯?

幺雞的狗頭轉了過來,圓溜溜的大眼珠子盯緊了君珂,似乎要研究清楚這貨到底是在威脅還是當真,君珂用堅決的、勃然的眼神告訴它——你可以試試看?

一人一狗對視半晌,幺雞縮了縮脖子。

咦,幾個月不見,君小珂好像氣場變強了?

寧可沒面子,不可食無肉,幺雞慢吞吞爬起來,爪子左踢踢,右踢踢,把幾個被壓得半死的大漢踢起來,甚至還討好地用尾巴,替一個滿臉鼻血的大漢把臉擦了擦。

它那粗壯的尾巴,氣息濃郁的狗毛,以及妖豔的菊花在人家嘴前搖擺生姿,可憐那位享受幺雞同志殷勤伺候的大漢,一動不敢動,咬牙等幺雞擦完,粘着一嘴狗毛,奔出去狂吐……

“把我家狗送上來,就可以免掉我欠的賭資麼?”今天的主演君珂,還是天真單蠢地仰頭問。

樓上人輕笑一聲,語氣裡幾分興味,“你還真好玩……來吧,讓本公子看看你。”

納蘭述突然皺了皺眉——這小子,語氣輕浮!

轉眼一看四面賭場守衛突然變得曖昧的神情,心中不由一動——不會吧?難道……

君珂渾然未覺,她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見到這位西康第一寶貝,據說鍾元易很少回府,日夜都在城西北西康大營,要見他,要麼闖營,要麼就是通過這位寶貝蛋帶領,君珂不想闖營耗費實力,所以這位鍾公子她勢在必得。

鍾公子發話,四面人都讓開,君珂眼睛一掃,沒發現有樓梯,心中剛剛一怔,便聽見四面牆壁軋軋連響,彈出無數橫木條,轉眼迅速拼接在一起,正是一個懸空梯形狀。

這手設計可謂巧妙,機關連動足足有四處,就算有人發現了一面牆的玄機,彈出部分橫木條,也不夠搭建成梯,必須掌握四處機關,同時發動,才能築就這懸空梯。

君珂眼睛亮了亮——這是誰的設計?真正的機關高手!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懸空梯看似平凡,但如果有人隨意踏上,其中一定也有生死陷阱。

難怪老鍾放心將兒子丟在西康城內不管不問,這位少爺身邊的東西,一定足可自保。

納蘭述自然也看出這機關的不凡,眼神一亮,隨即一黯,君珂立即明白他是想起了小陸,當初堯羽神手小陸,也是有這份本事的,可惜小陸死後,堯羽的機關人才再沒有比得上他的。

君珂暗暗下決心,今兒這機關高手,不管是誰,不管是打昏還是利誘,勾引還是強迫,一定要挖走!

兩人踏懸空梯而上,君珂走了幾步,疑惑回頭——咦,幺雞怎麼不跟來?

幺雞同志蹲在最下面一級橫梯前,雙爪捂臉。

不要爲難哥!

哥有恐高症!

所有能夠看到下面的樓梯,都是哥的噩夢!

“怎麼,怕高?”上頭鍾公子居然比君珂更早猜到了幺雞的心思,隨即啪地一聲脆響,所有懸空木板突然橫向滑出一截薄板,垂直往下一搭,咔咔一陣相連,完整的樓梯搭建完畢。

君珂虎軀一震,目射灼灼之光——這機關設計者不僅奇思妙想,心思也極細膩!

不僅細膩,還好像太閒了,這滑板樓梯對於禦敵完全沒用,純粹吃飽了撐的專門照顧恐高症的。

幺雞同志目光灼灼,一躍就上了樓——好人,比君珂上道多了,或者哥可以再換個主人?

樓上卻沒人,只有一面巨大的黃楊木牆,牆上滿是菊花,金燦燦的菊花,大菊花,小菊花,怒放的菊花,含苞的菊花,反正都是菊花。

君珂兩隻大大的瞳孔裡,纏滿了長的短的大的小的金黃的細長的菊花花瓣,盤繞扭結,形成兩個大大的問號。

不是吧,這位鍾公子的愛好,真讓人振聾發聵啊。

幺雞撲在菊花牆上,爪子一陣猛拍,君珂笑嘻嘻抱胸看着——你拍啊,你拍啊,我纔不信你拍出門來,你當這是腐女時代,爆菊王道啊……啊啊啊!

幺雞突然一爪子拍在了一朵小菊花的中心,隨即,牆上所有菊花齊齊羞澀合攏,閉合的花瓣多出來的位置,出現了一個門戶。

君珂一個踉蹌,扶住了納蘭述。

納蘭述疑惑地回頭看她一眼,不明白爲什麼朗朗正氣的這丫頭,突然笑這麼猥瑣?

“來了啊。”裡面的人懶懶道,“穿白的小子進來,穿黑的在門邊等,狗也進來。”

納蘭述擡腿就第一個邁了進去。

“你……”裡面的人一陣氣促,到嘴的怒喝似乎被不暢的氣息堵住。

跟進來的君珂已經看清了裡面的裝飾,隨即慢慢瞪大了眼睛。

菊花!

遍地菊花!

遍地金燦燦的菊花!

菊花帷幕,菊花水晶瓶,菊花地毯,菊花壁畫,頭頂菊花承塵,地下菊花地磚,一個蒼白孱弱的少年,坐在一朵菊花形狀的奇形軟椅的花心。

君珂一頭撞在了納蘭述身上……

納蘭述再次奇怪地看君珂一眼——小珂這是怎麼了?好像對菊花特別在意?

納蘭述立即決定,以後自己的身邊不能有菊花!別說菊花,所有絲縷狀的花,黃色的花,統統不能有!

室內除了滿地菊花,沒有人,鍾家公子似乎很大膽,竟然在自己密室裡一個保鏢都不安排,但君珂和納蘭述何許人也?一眼就看出室內處處有玄機,最重要的就是那朵菊花軟椅,估計只要一有異動,這朵花一定會立即羞澀合攏,把嬌弱的鐘公子包裹住逃之夭夭。“真是條好狗……”鍾公子趴在椅子裡喘息半晌,第一句誇讚了幺雞,隨即轉向君珂,“真是個美人……”

君珂詫異地挑起眉毛,摸摸臉,不是吧,這易容可是柳杏林親手傳授,用料精緻逼真,她又控制了聲線,又沒有耳洞,又穿了高領看不出有沒有喉結,就這麼的他也能看出自己是個女的?

“難得看到這樣的姿色……”鍾公子專注地盯着君珂,笑容漸漸浮上一抹曖昧,“有男人的英氣,也不缺女子的嬌弱,極品,極品小受受啊……”

納蘭述一個踉蹌,君珂卻突然撲了過去。

“你是誰,你是不是也是穿……”她話未完,眼前金光一閃,什麼東西電光般一亮,直奔雙眉之間,眼看躲避不及,身後突然被人大力一扯,唰一下後退一尺,呼地一聲那金光閃閃的東西從她鼻子上方掠過,只差一點就從左眼穿進右眼穿出。

幾縷黑色的髮絲霧一般悠悠飄起,輕輕落下。

君珂驚出了一身冷汗。

穿越至今,遇敵無數,驚險境地經歷不知凡幾,然而今日在這不起眼賭場神秘二樓的遭遇,纔是至今此生最險。

差一點她就做了瞎子!

雖然主要原因是因爲聽見那句“極品小受受”而震驚激動,忘記防備,但對方這手機關暗器,也確實可怕。

她驚魂未定地回頭,低聲道:“謝謝。”

納蘭述臉色卻不好看,猶自拎着她後心衣服,怒道:“你今天怎麼回事,這地方也分神?”

他從來對君珂溫和包容,一句苛責也無,這麼重的語氣是相識以來第一次,君珂垂頭,乖乖聽訓。

納蘭述說她一句,看她態度良好,也就不再繼續,一手仍舊扣住她的後心,一邊冷冽地盯住了鍾公子。

他現在心情不好。

這癆病鬼,居然敢打君珂主意!

打君珂主意,君珂居然還神不守舍。

納蘭述一向知道君珂討人喜歡,但也從不擔心她的心思,他覺得以君珂恩怨分明寬容博大的性子,沒人喜歡才叫奇怪,而他,只要做好自己,終有一日她會微笑,永生爲他停留。

人間名花,摯誠者得。

但現在他突然覺得有點寂寞不安,不是因爲君珂對別的男人的關注,而是因爲那種突生的隔膜,彷彿君珂的天地裡,另有一塊,是他不曾擁有並永遠不能擁有的,她爲那一片天地裡的一切激動興奮,而他卻不能和她共享那份心靈互通。

納蘭述想起君珂先前逛街時說的小白鼠生活,他當然不會將小白鼠聽成小白兔,只不過當時發覺君珂心情沉黯,有意轉移話題逗她一樂而已,但實際上,他心底在那一刻微微發酸,小白鼠,他沒見過,但可以想象到,應該是籠子裡的玩物吧?君珂以前,過的是那樣可怕的生活嗎?

可如果她過得那樣可怕,爲什麼又會對那段生活裡的人和事如此關注?是不是那一段裡,也有一些讓她念念不忘的,美好的東西?

納蘭述暗暗下了決心,等此間事了,將來塵埃落定,他一定要陪君珂回到原地,看看她經歷的一切,把那些黑暗的夢魘的東西,在她面前統統打碎,留下那些最真最美好,最值得紀念的一切。

那樣,小珂的人生裡,就只剩了琉璃光華,晶瑩完美。

愛她,就該成全她的一切,不是嗎。

納蘭述望着君珂背影,眼神微微溫軟,隨即轉掠到鍾公子身上,溫軟立即變成森冷,隱隱一絲殺機。

鍾情正接着君珂那縷斷髮,在掌心貪戀地嗅,陶醉地喃喃道:“溫存如水,飄逸清香,哦……”突然感覺到身周發冷,一擡頭,正看見納蘭述的眼神。

鍾情立即有點畏怯地向菊花心裡縮了縮,眼前這個黑衣男子,雖然年輕,但氣質淵停嶽峙,眼神冷冽寒酷,乍一看容顏明麗清越,仔細看卻令人心頭髮冷,唯一令人感覺到他氣息平和的時候,就是他在看那白衣少年時的眼神,綿長溫柔,不離不棄。

嗯?同道中人?情敵?鍾情縮在菊花心裡,開始沉吟思考,開動所有機關,能不能一舉殺掉這個礙眼的情敵?

“你是穿來的嗎?”君珂還記着剛纔那句雷到她的話,“從哪個空間?”

鍾情愕然看着她——這人好眉好貌,腦子不好?

唉,有點遺憾,不過極品難得,將就了。

“小乖乖,你是想我不穿衣服嗎?”鍾情邪邪地笑,“哥哥身材確實很好,你想立即看嗎?”

君珂翻翻白眼,一腳踩住了納蘭述的袍角,耐着性子一指四面菊花,“你喜歡菊花?爲什麼?你知道菊花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她期盼地看着鍾情——快說你喜歡吧!快說你是菊花教主吧!快點讓咱找到個同伴吧,找不到朋友,有個同時代的也好啊。

“我哪裡喜歡菊花?我最討厭菊花了!”鍾情好像突然被揭了瘡疤,連眯縫眼都唰地瞪大許多,“都是一年多前遇見的那個假男人,胸那麼大居然還好意思扮男人,還告訴我,菊花最符合我的氣質,是所有極品小受受的經典標誌,讓我花費三個月工夫,將這密室所有裝飾機關都改成了菊花形狀,大到牀小到馬桶,統統都是菊花!她告訴我,她對菊花癡迷,看見菊花纔會興奮,等我菊花屋落成之日,一定寬衣解帶自薦枕蓆,好好爲我奉獻她舉世無雙的美妙身體。結果!結果!等我耗盡全力改完了所有菊花,她把我揍了一頓、扒光我的衣服、偷走我的東西、摸了我十件最精巧的暗器,完了脫掉男裝穿着兩件小破布在我面前跳什麼鋼管舞,還在我身上用菊花拼成‘**愛你,菊花萬歲!’我我我,我恨呀……”

鍾情仰天,噗地吐出一口血。

納蘭述目瞪口呆。

幺雞渾身白毛炸起,眼睛瞪得溜圓。

君珂渾身發抖,腿軟得站都站不住,竟然一下子倒在納蘭述懷裡。

鍾情還沒發覺衆人的怪異神態,怒極長嘯,悲憤莫名,“可憐我耗盡材料心力纔將這密室改造完,再想毀掉菊花重來一次已經不可能,我我我……我只能天天守着這可恨的菊花,守着對她的恨過日子……我我我,我恨所有的女扮男裝!女扮男裝的都不是好東西!都該千刀萬剮,油炸抽腸,上刀山下油鍋,十八層地獄酷刑統統輪上七八千遍……”

他罵得頭髮上豎咬牙切齒,君珂聽得越來越抖越來越興奮,抓住納蘭述的手指差點把他掐破。

**!

大波!

景橫波!

這麼無恥的個性,這麼大膽的作風,這麼**的調戲,這麼潑辣的用詞,除了景大波,還有誰?

難道,她沒死?難道,當初那染血絲襪,真的只是巧合?

當日在三水小村大坑裡,景橫波的染血絲襪,直接讓君珂落淚,更因此催生了她學武的執念,後來那麼極致的訓練她能挺下來,私心裡也有想給大波報仇的意思。

如今竟然在這軍城賭場之內,得到景橫波的確切消息,這個巨大的驚喜,衝擊得君珂頭腦發暈。

“這個菊花……”君珂激動之下出現口誤,“哦不這個女人,她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你這裡的?後來又去了哪裡?”

“我怎麼知道?據說是往大燕之外去了。”鍾情翻翻白眼,“她是去年冬天出現的,也是在賭場先賭,手氣超爛,連賭連輸,輸了沒錢,站在賭桌上對上頭喊,要我看看她的美貌,這麼美貌的人,好意思收她錢?我好奇看了一眼,然後……”他憤恨地咳嗽,捶胸頓足。

去年冬天……在三水村發現絲襪之後,從景橫波最後離開的方向和時間推算,她竟然也是落入大燕,卻從大燕內陸向邊境而去,一路出關,至於出關後的具體方向,周邊國家衆多,可就真猜不着了。

但饒是如此,君珂也歡喜得心花朵朵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當初尋人馬車周遊全國都得不到一點線索,如今誤打誤撞就來了景橫波的確切消息,最起碼,可以確定大波還好好活着。

極度歡喜之下,君珂手臂一張,仰天哈哈大笑,笑聲清越,此刻她已經忘記壓低聲音。

“女的!”鍾情驀然發出一聲尖叫,像發現了最醜陋的蟑螂,“女扮男裝!竟然又是女扮男裝!殺!殺殺殺!”

他這聲“殺”字一出口,整間密室都彷彿因這一聲命令而一動,仔細看卻不是密室動,而是整間密室內的菊花,都動了!

炸開的菊花水晶瓶、橫卷的菊花地毯、彈起的菊花帷幕、巨刀一般撲落的菊花壁畫、嗖嗖飛出來的滿壁的金色菊花、成行成列起落呼嘯的菊花地磚……滿室盡帶黃金甲,無處菊花不傷人。

而鍾情發出這一聲命令,整個人立即往菊花軟椅裡面一縮,軟椅金黃的花瓣向裡一合,就要帶着他逃竄。

兩聲清叱,白影黑影旋風般飛起,黑影平身懸空,整個身子竟然詭異地平浮在半空,面向下衣袖一捲,手指連彈如撥絃撫琴,剎那間已經將無規則咻咻激射飛彈的菊花地磚,全部按回了地上;白影則在黑影肩上輕輕一點,整個身子火箭般向上一竄,藉着那股衝勢,雙臂一張,懷抱一引,衣袂散飛間,一股氣勁無聲迸發,將上方所有菊花攻擊,都逼得停了一停。

這一停便停出了美妙的景象,一室之內,上白下黑,兩條人影衣袂飄飛,白影清逸如仙人馭雲飛降,黑影狂猛如隼鷹展翅傲然凌空,各自旋風滾滾,卷着各式金色菊花在光影中浮沉,不時有咻咻聲起,碎了的金色葉瓣不斷激射而出,金色碎雨般紛落。

這兩人武功本就走輕靈一路,速度已經是天下少有,心有默契聯手施展下,整間密室無處不在的機關暗器都被逼停,而在他們之前,卻已經有一條泛着淡淡銀藍光芒的白影,咻地竄了出去。

那纔是真正極致的速度,快到一發出命令就立即躲藏的鐘情,在花瓣閉攏前那一霎,只看見巨大的白影當頭一罩,隨即身子一輕,便即懸空。

幺雞,在那金色軟椅合攏帶着鍾情沉下之前,一口將他叼了出來!

“走!”

納蘭述一聲低喝,轟然一聲木屑飛濺菊花滿地,幺雞叼着鍾情,撞開機關木牆而出,五尺長的身形在半空中繃開長長的白影,自仰頭瞠目結舌的樓下人羣頭頂一縱而過。

幺雞同志飛身凌空,口叼活人,還有空看底下衆人神情,那種震驚駭然的神態讓幺雞獲得極大的心理滿足,張嘴就要嗷唔宣告——哥把你們主子給叼走啦!

神狗同志只記得得瑟,忘記了嘴裡的獵物。

嘴一張,啪嗒,鍾公子掉了下去。

“唰。”

一條白影從下方掠過,一把接住了堪堪掉進下方人羣的鐘情,君珂暴怒的聲音響起,“幺雞!這輩子你學不會謙虛,就永遠吃素!”

幺雞悲催地嚎叫一聲——哥菊花口裡奪人的功勞,就被這一張嘴,一筆勾銷了!

憤恨之下的幺雞,怒而運氣,氣衝菊花,唰拉拉刷拉拉,在追出來的下方那批倒黴蛋頭頂,一路而過,下了一場金黃淋漓,臭氣沖天的雨……

納蘭述三人擄人自街道而過,快到其餘人根本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只感覺到起了陣黑白色的風,轉眼間已經到了城北大營,君珂衝在前頭,在士兵喝問阻攔之前,將鍾情往前一頂。

她原本並不想這麼大張旗鼓地衝入鍾元易的軍營,她想的是勸說小鐘將他們秘密帶進軍營,私下和鍾元易好好商談,但計劃沒有變化快,飽受景橫波摧殘的小鐘竟然有女扮男裝恐懼症,導致雙方瞬間決裂,她也只好狠狠挾制小鐘,來逼老鍾就範了。

亮出鍾情就好像亮出鈦合金擋箭牌,唰一下所有士兵的武器都收了回去,開玩笑,鍾家三千里地一根獨苗,還是個多愁多病的寶貝秧子,呼吸重了都能吹死的那種,誰敢粗魯一分?

當然還是有人粗魯過的,這位行事全無顧忌的程度,她謙虛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君珂頂着鍾情一路直入中軍大營,沒有一個人敢阻攔,身後倒是圍攏了無數士兵,已經結成陣型,不急不慢地步步跟隨,像合攏的潮,勢必要將兩人一狗淹沒在人海里。

老鍾練兵,看來自成一套,居然在沒有戰事的時候,依舊住在帳篷裡,四面集聚的士兵來得非常快,陣型絲毫不亂,而其餘職司的士兵並不擅離崗位,也沒有驚慌之態,君珂看得眉開眼笑暗暗點頭——她已經自戀地把這些人算成他們的了。

人羣后面氣喘吁吁跟着驚慌的賭場高手們,一路高叫:“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他們擄了公子!”

君珂眼盯着中軍大帳直衝而去,納蘭述永遠在她側肩偏後的位置,一伸手便可以爲她擋下所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偷襲。

“來者何人!”驀然一聲大喝,前方中軍帳頂一掀,出來一位老者。

君珂一見人影,戛然而停,身後泥土飛激,她穩穩站在當地,由迅猛前衝,轉眼說停就停,這份控制力,看得對面的人,眼神一跳。

那人五十上下,一身軟甲,膚色淡金,眉目間和鍾情幾分相似,應該就是鍾元易了。

剛纔一聲大喝如霹靂雷霆,震得人耳嗡嗡作響,內力不凡,發出這麼雄渾喝聲的鐘元易,本人卻並不魁梧高大,不過中等個子,不過眼神卻鋒芒暗藏,看人時讓人感覺,像被一線極薄的刀子,細細從眉間割過。

“嗷唔!”

幺雞聽見對方大吼驚人,不甘人後,張嘴也嚎了一嗓子。

吼聲兇猛,突如其來,像巨杵撞裂天地,靠得近的人兩腿發軟蹬蹬後退,靠得遠的人心頭一陣猛跳,最倒黴的是不遠處練兵場上正在練習劈樁的騎兵們,馬匹突然齊聲慘嘶倒地,騎兵們瞬間滾了一地。

鍾元易還沒看清來人,就接收了這麼一嗓子,也驚得一顫,隨即便恢復如常,第一眼就看住了君珂拎住的鐘情,眼神關切。

君珂知道他是擔心嬌弱的兒子被這一吼給吼碎心肺,微笑着將他舉了舉,示意自己以內功護持,一切正常。

鍾情頭暈腦脹地擡起頭來,有氣無力地大叫:“爹爹!這人妖仗狗欺人,毀我密室,居然還敢女扮男裝,給我殺了她,給我殺了她!”

君珂氣得一樂,人妖?你才人妖,你全家都人妖!

還有,在這鐘公子心目中,似乎女扮男裝是比擄他打他毀他密室更重的罪,可見當初的心理陰影有多濃重——哦大波你真是太過分了。

“大帥,這小子無故驚擾公子,擅闖密室擄人闖營,膽大包天罪該萬死,請務必爲我們做主!”賭場那羣護衛,在人羣外跳着腳請罪,口口聲聲君珂他們如何凶神惡煞,如何殺氣滔天,如何不講道理,如何百死莫贖。

“臭丫頭,臭人妖……”鍾情氣息奄奄地擡頭瞪君珂,“你膽子不小,挾持了我還敢闖到我父親這裡?你以爲你能控制得住我?你以爲你還能出得去?趕緊跪下來!脫掉你這見鬼的易容,給我爹和我磕頭請罪,再說一萬次‘我再也不女扮男裝了’,我就饒你個全屍……”

“閉嘴!”

“聽見沒我爹叫你閉嘴……咦?”鍾情傻愣愣回頭看他爹,“啊?”

“小畜生,我叫你閉嘴!”鍾元易勃然大怒,淡金的臉氣成了紫金色,看那模樣,要不是兒子拎在人家手裡,八成就得過來煽上一巴掌,“無知混賬的東西!我早警告你,玩可以,別亂惹事,你以爲你算幾斤幾兩?巴掌大的地界你就敢充人王!”

“爹爹是西康之王!我就是王子!”鍾情不服氣地頭一梗,“我知道,您是因爲我被挾持在人家手裡,不得不責罵我放低姿態,爹爹!你可以不用這麼委屈!兒子我頭可斷血可流,一身傲骨不低頭!來人呀,給我把這兩個小畜生碎屍萬段……”

“你……閉……嘴……”鍾元易的老臉已經給氣成紫茄子,還是下鍋爆過的那種。

君珂“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趕緊捂住——沒辦法,老鐘太可憐了,難怪雖然把兒子當成命根,卻死活不肯見他。

“殺了這倆人妖殺了人妖殺了人妖——”鍾情猶自在喋喋不休。

“唉……”鍾元易終於拉不下老臉,發出一聲痛不欲生的嘆息,上前一步,垂頭向納蘭述一揖。

“西康軍帥鍾元易,見過冀北納蘭郡王,冀北青鳥,名聞天下,龍牙谷一役一戰成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納蘭述還禮,淡淡道:“不敢,納蘭述已非九蒙皇室成員,昔日封號,不提也罷。”

鍾元易點點頭,又向君珂一揖。

“鍾某見過雲雷君統領。君統領以女子之身,奪武舉狀元,整合十三盟下民兵,三月勇奪皇城軍第一名號,轉戰魯南,聲威赫赫,老夫聞名久矣。”

君珂笑了笑,躬躬身。

四面靜了靜,士兵們齊齊變色。

這一對年輕男女,就是近日來名聞魯南,連自己這靠近魯南的邊境也聽聞的那對大燕叛逆?

那兩人大名兇名,可真是如雷貫耳。

一個不動則已,動則驚人,兩千人全殲五倍敵軍,一個活口不留。以一當五也罷了,最可怕的就是全殲,這些士兵都上過戰場,知道全殲意味着什麼,意味高絕戰術,狠絕鬥志,和滅絕殺機!

另一個更是雲雷靈魂,少女統領,大燕女子當前第一卓絕人物,以一軍之力牽制魯南邊軍,轉戰半片大燕土地,穿城出進,從無敗績!

“殺了他們殺了……”喋喋不休的鐘情突然定了定,一擡頭看見四面士兵驚駭神情,聽見巨大的倒抽氣聲音,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才把他老爹剛纔提到的這兩個名字納入腦海,“納蘭述?君珂?”

他想了又想,眼睛開始向上翻……納蘭述!君珂!

人家也是領兵的人!

人家也有兵!聽說還個個殺神!

人家據說是變態,一個殺了燕京十五萬人,一個任憑燕軍認敗依舊下令剿殺。

鍾情哭了。

比遇見一個變態更慘的事,是遇見兩個變態……

“鍾帥真是好眼光。”君珂若無其事和鍾元易攀談,“我等還未自報家門,鍾帥就猜出來了。”

“兩位年輕俊逸,神采非凡。”鍾元易一眼也不看被挾持的兒子,笑容和藹可親,“一看便知人中龍鳳。我這西康地界,多少年也不曾得見如此人物,聯想到近日之事,焉能不知,更何況剛纔我在帳中……”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剛纔你在帳中忽然心血來潮,然後掐指一算,頓時大驚失色,趕緊出得帳來,看見兩顆將星熠熠從天而降,渾身爆滿王八之氣,於是你虎軀一震,倒頭便拜?

君珂在心底腹誹,笑容可掬聽老鍾講完,“……聞見奇獸氣息濃郁,之後看見這隻白色神犬,相傳七日前赤羅城外一戰,便曾出現一隻巨大的嘯聲如獅吼的神犬,老夫要再猜不着,就枉爲一軍之主了。”鍾元易呵呵笑。

敢情還真是通過幺雞認出來的!

君珂鬱悶,幺雞得瑟,扒開擋住眼睛一縷白毛,顧盼自雄——哥的魅力,擋不住!

鍾元易一揮手,身後人潮退去,迅捷整齊,毫無亂像,隨即向納蘭述君珂一讓,“兩位想必無事不登三寶殿,入內一談如何?”

納蘭述點點頭,眼神裡隱隱深思——老傢伙發現他們身份後,便再也沒看過兒子一眼,也沒有試圖去救,更沒有露出慌亂神色,這老鍾,不簡單,今日的目的,未必那麼容易完成。

不過……納蘭述笑了笑,當真置之不理,便代表毫不關心?

鍾元易心知兒子在這兩人手中,搶也搶不得,乾脆將帳中人都驅散,單獨面對兩人,“請問兩位,不惜大費周章挾持我兒,所爲何來?”

“哦。”納蘭述垂着眼,淡淡道,“邀請鍾帥,反出大燕,如此而已。”

他把造反殺頭的事說得和吃白菜一樣輕鬆,倒把眼神緊張的鐘元易氣得一個倒仰,瞪大眼看了納蘭述半晌,納蘭述神色不動,閒閒吃茶,再看看君珂,君珂笑嘻嘻低頭看鐘情,似乎認爲納蘭述的話非常對,很對,態度也很正常,你老鍾大驚小怪才叫不對。

鍾元易呃地一聲,生平第一次有不上戰場就被打敗的感覺,半晌才苦笑道:“兩位不如拿我們父子的命去。”

“哦?”

“造反二字,你二位說來輕巧。但對我鍾某來說,卻是聽也不敢聽。”鍾元易雙手向南一拱,肅然道,“且不說朝廷多年來不曾薄待於我;不說麾下將士無辜,不該陪我做這殺頭毀家的罪業;不說我這孱弱無用的兒子,不配讓這許多人拋棄一切反出大燕;僅有一件事,我就萬萬不能應下這個要求。”

“向正儀是嗎?”納蘭述一語中的。

“當年和向帥縱橫沙場,歷經戰役數百,鍾某先後被向帥救過七次,這條命,實實在在是向帥給的,沒有向帥,鍾某早在三十年前就身化飛灰,哪裡還有如今?更沒有鍾情這個小兔崽子。”鍾元易沉聲道,“向帥慘死,臨終託孤,公主是他唯一血脈,我怎能棄她不顧?當初朝廷要公主入京爲質,衆將反對,是我力排衆議,將公主送入京中。多年來鍾某在西康苦守邊境,就是爲了憑藉身後這大軍之力,爲公主備下堅實後盾,有鍾某在此鎮守一日,公主在京,便一日無虞,所以……”他大力搖頭,“我子在兩位之手,天下事我莫不肯從,唯獨此件,萬萬不可。”

“鍾帥真是忠義在心,我等佩服。”君珂突然接口,“可惜你忠心護持,不惜兒子喪生也要保留的向家血脈,也早已香消玉殞,魂歸九泉。”

“你說什麼!”

一聲暴喝,鍾元易霍然站起,動作過劇,竟然帶翻了身後的椅子,發出轟然一聲巨響。

君珂默不作聲,從懷中掏出一個扇面玉墜。

少見的淺銀色,沒有什麼花紋,式樣簡單大方,只刻了一個字“向”。

字跡劍拔弩張,沒有什麼章法,卻自有凌然之氣,似要破玉而出,一看就知是百戰浴血的巔峰軍人,才能寫出的字體。

這東西雖然簡單,但當真天下,無人可以仿造。

這是向正儀在最後一霎,塞在君珂手心的信物,屬於她向家的最高印信,是仁義千古,早成將士豐碑的向帥,留在人間的最後憑證,所經之處,萬將俯首!

鍾元易在看見這玉墜的剎那,眼睛就直了。

“今年十月初九,燕京對冀北勢力開展剿殺,公主爲出城相救,不惜自撞府門……”君珂緩緩將那夜的事情,訴說了一遍。

她語氣沉涼,眼神裡淡淡憂傷,回溯那一夜經歷,對她自己來說,也是難以面對的痛心一刻,永生難忘向正儀的粉紅裙子,永生難忘抱她在懷,她發現人頭不是納蘭述時,那一刻欣慰而蒼涼的眼神。

君珂幾次哽咽,眼圈深紅,納蘭述無聲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也是第一次聽君珂回憶那一幕,之前沒有機會,也不願揭開她的瘡疤,此刻聽她緩緩說來,那般苦痛掙扎、絕望悲涼、無奈逝去、永生不可追及的遺憾……歷歷在目,痛徹心扉,他忽然想將她抱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焐熱這一刻冰雪的深涼。

小珂原可以不必這麼細緻的回憶,但爲了更真實地取信鍾元易,爲了將這最忠於向家的勢力,按照向正儀的遺願,奪回交給他,小珂不惜以記憶之刀,毫不容情緩緩剖開自己。

納蘭述將君珂微涼的手,緊緊暖在自己掌心裡。

鍾元易早已聽得呆了。

君珂的敘述,清楚明白,毫無破綻,眼神明亮,淚光晶瑩。

從神情到態度到敘述本身,都讓鍾元易絕望地得出一個結論。

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她臨終把這個交給我……”君珂說完,攤開掌心,玉墜盈盈,晶瑩如淚。

“天啊!”鍾元易沒有看那玉墜,驀然仰頭,一聲痛喊。

喊聲未畢,老淚縱橫。

“我怎麼就送她去了燕京?我怎麼就相信朝廷不會虧待她?我怎麼就沒有派更多人保護她?”鍾元易痛苦地抓緊了身側几案,啪地一聲几案碎成三段,軍報文書落了滿地,“我我我——我怎麼對得起向帥!”

君珂和納蘭述對視一眼,他們也不知道,原來當初向正儀入京爲質,是這位老帥的堅持,他認爲向正儀畢竟是女子,跟着一羣軍人混沒有好處,不如去燕京,尋門好夫婿纔是歸宿,他以爲自己掌握重兵,朝廷柱石,只要他在鎮守邊關,朝廷便永不敢動向正儀。

他沒有算錯,但人算終不如天算,人算算不出一個姜雲澤。

如今向正儀死在燕京,死在朝廷爭權奪利場,這讓他情何以堪?

鍾元易的哭聲悽切蒼涼,嗚咽幽沉,驚得鍾情睜大眼睛再也不敢說話,驚得外頭將領齊齊來探看,卻無人敢不得命令進入帳中,只得急切地在帳外梭巡,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納蘭述君珂一直靜靜坐着,不去打擾,此刻的鐘元易,需要發泄。

“正儀……”好久之後鍾元易才平靜了點,拭拭眼角,一番巨大打擊,他竟然轉眼便出老態,“她……她的屍身,現在何處?”

“當日我在燕京,堅持帶走了公主的屍首。”君珂道,“我覺得她應該更願意葬在她父親身邊,所以公主屍首,我們一直以玄冰棺收殮,跟隨雲雷軍一路而來,雖一路征戰,但保存得完好無損,隨時可以歸葬。”

“是,向大哥便葬在西康……”鍾元易哽咽道,“西康是向帥起家之地,西康諸將,都是向帥一手栽培的舊將,每個人都被向帥救過多次,這命,早已是向帥的。你們來對了,多年來雖然向帥麾下舊將無數,但也就是西康,尤其是我麾下的西康血烈軍,纔算是向帥嫡系,西康血烈軍,與其說是朝廷的,還不如說是向家的,一旦他們得知此事,一定會爲公主報仇。”他想了想,恍然道,“難怪前些日子朝廷發令說要調軍,我回復說最近西鄂邊境不寧,蠢蠢欲動,而我軍和西鄂交接多年,實在不宜在此刻變動,朝廷才罷手,說好明春換防,原來如此!”

君珂輕輕舒了口氣。

“我對兩位剛纔的回答,現在收回。”鍾元易決然道,“公主既死,這仇必然要報!”

“這仇你想不報也不成。”納蘭述淡淡道,“公主一死,朝廷對向家嫡系必然猜忌,換防只是個開始,之後必將你們調離軍隊,勢力打散,甚至還有別的陰毒手段,你們武夫心腸,不擅爭鬥,多年來得罪人也不少,一旦失去軍權,你們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是,公主大抵也是想到這點,所以將向家嫡系交給冀北納蘭。”鍾元易緊緊盯着納蘭述,眼光似在深思。

君珂看着他那眼神,心中突然一驚,直覺有什麼不對。

“只是,我還有個要求。”

“請說。”

“向家嫡系,交給你冀北納蘭氏,說到底,名不正言不順。”鍾元易沉聲道,“再說,納蘭公子,公主對你如此情深義重,你不覺得,你該有所回報嗎?”

君珂霍然擡頭,納蘭述神色不動,眼神卻厲色一閃。

“鍾帥什麼意思?”

“公主爲納蘭公子而死,更將向家嫡系一手交付,身死亦不忘助你成就大業,此情此義,天地可表。”鍾元易聲音錚錚,“也請公子知恩圖報,昭告天下,以公主爲你冀北納蘭氏正妻,並誓言今生永無嫡妻,如此,可慰公主在天之靈,可安向氏諸將之心!”

“鍾元易以血爲誓——公子昭告天下以公主爲正妻之日,便是我西康雄軍二十萬,隨公子出關征伐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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