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一頭栽到地上,不是因爲那句天雷滾滾的“ONLYYOU”,而是這個開口的嗓子,瞬間讓君珂幻滅。粗、啞、乍一聽不辨男女。
君珂從現代走到古代,都沒聽見過這麼難聽的聲音,當然,這也絕不是景橫波的聲音。
君珂嘆了口氣。
這聲悠長的嘆息過後,她心裡怒火的小宇宙就開始熊熊燃燒了!
荒淫無恥!殘暴惡毒!草菅人命!萬死莫贖!
一刻鐘前她滿含着和大波重逢的希冀,雖然覺得這個“大波”有點倒行逆施,但也不是不可接受嘛,勸勸就好了嘛。
一刻鐘後她覺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天南大王,實在太過分了!必須擒之!困之!狠揍之!
偏心眼的君珂絲毫沒認識到自己的節操瞬間也碎了一地,牙齒磨得格格響。
她此前已經知道文臻和自己的錯過,悔得呼天喊地,恨不得立即再回當初那湖裡再扒一扒文臻,但東堂一羣人沒了動靜,說明早已回國,君珂只能頂着吐血的心情,遙望東堂,淚下千行。
經歷了這次的懊悔,所以君珂這次對相遇景橫波抱持了極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此刻的幻滅,讓君珂瞬間有召喚一萬個雷劈了天南王宮的衝動。
她的雷還沒來得及劈下來,忽然身邊就起了雷!
嚓地一聲銳響,像鋼絲被瞬間折斷,四面耀目的燈光都暗了暗。
“淫婦!吃我一劍!”
一條黑影呼嘯而起,電射罌粟花中豔舞的天南王!
飛起的衣袂掠得君珂髮絲一陣亂舞,擋住視線,隱約四面人們雖有驚慌之色,但輕歌曼舞依舊,居然無人起身。
君珂心中一動,邁出的腳步一收。
“鏗!”
黑影閃電越過,離天南王只有一尺距離!
劍芒森冷,深青之色已經耀亮天南王的眉心!
天南王轉頭,眉心深紅淚滴寶石華光一閃。
黃金花瓣,突然合攏!
巨大的花瓣瞬間將天南王護在其中,一聲輕響,金光迸射。
黑衣人在半空向後一退,神色懊惱,掌中劍尖簌簌落下金屑。
黃金花瓣合攏太快,他那殺氣騰騰一劍,只刺在了黃金外壁,留下一條深深溝痕。
這人一擊不中,反應也算快,凌空一個翻身便想逃,然而那花瓣在裡層合攏的同時,外層也在迅速閉合,頓時將他困在了兩層花瓣之間,薄薄的黃金花瓣邊緣鋒利,狠狠夾住了他的腿,這人拼命掙扎,雙腿鮮血迸流。
嘎嘎一陣難聽的大笑,裡層花瓣又緩緩開啓,天南王從中探出頭來,笑道:“小乖乖,怎麼這麼沒耐性?你就沒打聽一下,在我這罌粟花臺之前,從沒人能跨越一步?”
她蕩笑着摸了摸黑衣男子的臉,眯着眼睛道:“要殺我,得在牀上,靠你的本事噢……”這一聲說得沙啞柔媚,意味深長,隨即她一仰頭,哈哈大笑,笑聲粗獷難聽,十分得意暢快。
君珂嘆口氣——真想伸出二指禪,捏住那震動的喉嚨,然後,狠狠一掐……
“不過現在輪不到你喲……”天南王伸手將黑衣男子的臉狠狠一推,喝道:“帶下去!給我好好伺候!”最後兩個字說得咬牙切齒,眼神殺氣騰騰。
黑衣男子一撇頭,一口帶血的唾沫呸在她臉上。
“嗯?”天南王眼神一厲,怒目盯視那黑衣男子,黑衣男子毫不退讓迎上,目光相對那一刻,天南王神情微微一變,盯着他的眸子看了半晌,忽然冷笑道:“好熟悉的眼睛,我說,你不會是老雜種落在外面的那個小雜種吧?”
“你這賤人!”
“我賤?那你馬上要臣服在我腳下,不是更賤?”天南王格格大笑,花枝亂顫,一揮手,地面開啓,幾個護衛鬼魅般穿出,將那黑衣男子拖走,地上拖開一道長長的血痕。
天南王看也不看,又道:“人是華公公領來的嗎?”
那老太監華公公抖抖索索跪下,還沒來得及求饒,天南王手一擺,“帶了個刺客,不過也帶了個美人,功過相抵,罰要罰,賞,也要賞。”
君珂正想這女大王也算賞罰分明嘛,一轉眼看那華公公毫無喜色,滿頭大汗滾滾而下,不禁一愣。
有人捧上一個盤子,盤中兩根竹籤,天南王興致勃勃地對華公公手一招,“抽吧。”
華公公臉色死灰,抖着手猶疑半天,被侍衛幾次不耐煩地催促,才牙一咬,眼一閉,抽出一隻籤。
他只看了一眼,便臉色慘白,籤頭落地,尾端塗成深紅。
“先罰後賞!”侍衛高叫,天南王咧嘴一笑。
“罰一百鐵鞭,賞三千黃金,去吧。”
她揮揮手,侍衛立即將哭號求饒的華公公拉了下去。“什麼意思?”君珂悄悄問身邊宮女。
“大王的規矩。”那侍女聲音滿是恐懼,“抽到綠籤先賞後罰,大王心情一好,也許就不罰了;抽到紅籤先罰後賞,一百鐵鞭下來,骨頭都抽爛了,那賞金也就便宜了別人。唉,這已經是這個月死的第三個公公了……”
君珂皺着眉,心中第一次對眼前的女人涌起殺機,除了姜雲澤外,這是第二個令她厭惡到想要奪命的人,連當初對周桃的憎厭,都比不上這位。
那天南王殺人如吃菜,翻臉似翻書,偏了偏頭,已經轉向了納蘭述,兇光四射的眼神立時換了柔情似水,伸手款款對納蘭述招了招,“小心肝,你是哪裡來的?快過來姐姐這裡。”
君珂心裡盤算,到底是和這女大王打下交道,看看她是不是和景橫波有過交集呢,還是就此算了?這女人性情暴戾,王宮守衛森嚴,君珂雖然對納蘭述有信心,卻也不願他爲自己輕涉險地,想了想正要拉納蘭述衣袖示意離開,納蘭述已經上前一步。
君珂一怔,趕緊也跟着上前一步。
“嗯?”天南王畫得細長上挑的鋒利眼角,眼光冷而疑惑地射過來。
“大王。”君珂立即躬身,“草民這哥哥,心智未開,自幼需要草民隨身照顧,所以……”
“是嗎?”天南王笑起來,隨意揮了揮手,“行啊,那就一起來吧。”她眼角一瞟君珂,吃吃笑了笑,“小姑娘眉順目清,還沒開過苞吧?今兒便讓你學學,嗯,不要錢的……”她手指一挑,半空劃了一個弧,輕佻放蕩,笑意妖媚。
君珂瞪大眼,出了一身汗——這個動作也是景橫波的,大波閒着沒事經常挑死黨們下巴,就是這姿勢,但大波做起來只見美麗誘惑,到了這女人這裡,怎麼就這麼淫奔無恥?
天南王緩緩下了花心,上了一輛描金繪鳳的便輿,四面紗幕後的“美人們”立即不甘地“嬌喚”起來,天南王笑意晏晏地揮手,“心肝們,不要醋,不要醋!大王明日便來看你們,乖——”
君珂一臉血地看着她——姑娘您真是俺的嘔像!
天南王向納蘭述招手,“來,和本王坐一起。”
納蘭述緊緊扣着君珂手指,一副“要坐一起坐”的姿態,君珂笑眯眯看着那不寬的座位,心想您就應了吧,色令智昏吧,這便輿咱們一坐,也就不用咱們再忍着嘔吐的**和您周旋了。
天南王瞟瞟兩人緊扣的手指,看看自己的座位,似乎也覺得這樣擠不太妥當,有點遺憾地揮揮手,太監高呼,“大王起駕——”一羣人迤邐着去了。
君珂和納蘭述跟在後面,身前身後都是侍衛,一直跟進天南王的寢宮,天南王當先進殿,一聲嬌笑,“進來吧!”
君珂略微在前,納蘭述在後半步,兩人正要跨進門。
突然咔嚓一響,殿門上下左右,閃電般交射出幾柄利劍!
利劍來得毫無預兆,白光一亮,便交剪而下,眼看正在門中的君珂納蘭述便要被戳成篩子!
“哥哥!”
君珂一聲尖叫無限驚恐,擡手矇住頭,霍然轉身,一頭撲倒了納蘭述!
“嚓!”
利劍齊齊襲向她後心,卻在觸及她後背的那一刻,劍頭往裡一縮,平平抵住了她的背。
四面一陣安靜,侍衛們一直眼看着這一幕發生,露出會心的笑意,有人警惕的神色慢慢放鬆,向後退了退。
地上君珂死死壓着納蘭述,緊緊閉着眼睛,臉上兩行清淚,慢慢流下來。
納蘭述被撲倒在地,還是那個平平靜靜萬事不在眼中,卻又十分惹人憐愛的神情,裝癡傻兒十分到位。
一片寂靜中,好久才響起君珂夢囈般的喃喃低語。
“哥哥……我們……是死了麼?”
她閉着眼睛,像是怕睜開眼就面對阿鼻地獄,睫毛顫抖,楚楚可憐。
納蘭述心中大樂——小珂兒演戲技巧,真是越來越高超。
我見猶憐啊我見猶憐。
這個撲倒的姿勢,尤其妙到毫巔,唉,可惜就是四面人多了點,殿中還有一個在偷窺。
納蘭述手被君珂壓在身下,正頂着她的腰,手指老實不客氣地在她腰間輕捻,哦,真是柔滑輕軟,彈性十足……
君珂癢得要笑,還得憋着,正在**橋段,又不能打掉那隻狼爪,臉漲得通紅,咬牙還得繼續演,顫巍巍地睜開眼,看見納蘭述緊閉的眼,“悲呼”一聲,“哥哥……我還是沒能救得了你麼……我們一起下地獄了嗎?”
嘴裡悽切悲呼,眼神卻惡狠狠瞪過去——納蘭述!你個無良的!這輩子你一定下地獄!
納蘭述平和淡定地望着她,眼神裡淡淡笑意——只要你去那裡,我也不介意。眼神交鋒,君珂再次完敗,劇本還得她演,納蘭述在她腰上的手指一緊,君珂只得顫巍巍伸手去撫他的臉,眼神“憐惜深情”,“……哥哥,我還是沒能保護好你,不過我們一起死,也算了結了這塵世困苦……”
啊啊啊這是哪位言情小說三流作者的臺詞,好想吐!
君珂咬牙,手指摸上臉,輕輕下滑,落在納蘭述鬢邊,看似溫柔地爲他理鬢髮,指尖卻狠狠拈住長髮——我揪,我揪,我揪揪揪!
納蘭述巋然不動,我揉,我揉,我揉揉揉。兩人暗潮洶涌地大演“兄妹情深”,身後那羣侍衛終於耐不住性子,有人上前來,笑道:“得了,別哭啦,什麼九霄地獄,不該你死的時候,想死都死不掉。”
有人取下一柄劍,在君珂面前晃晃,“看見沒?這劍尖會伸縮的,這是大王對你們的考驗,現在,你們進去吧。”
“啊,謝謝大哥,謝謝大哥!”君珂一臉絕地逢生的驚喜,趕忙拭乾眼淚爬起身,拉起納蘭述的時候,手指在他手腕上狠狠揪住一塊皮膚,左轉九十度,右轉九十度——
我捏,我捏,我捏捏捏。
納蘭述坦然自若——天將降美人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捏其腰腕,而後方有便宜可佔也。
後方的侍衛在殿門前散開,沒有再跟進去,殿門口這一道劍網,本就是一道試金石,但凡學武者,防禦已經成了本能,遇見危機必然要展示武功逃脫,只要君珂納蘭述稍稍露出點武功底子,哪怕就是躲避得靈活點,此刻也必然落入侍衛和殺手的包圍圈。
然而君珂和納蘭述何許人也?他們最大的長處,就是從不低估對手,天南王再如何淫蕩無恥暴戾無道,但既然能坐上這個位置至今還沒被人殺掉,就說明絕不是草包,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在剛剛經歷過一次刺殺後,就毫無警惕之心地,將陌生人帶入自己的寢殿?
所以必然還有考驗,兩人在跨進門的前一刻,已經發覺了這門的異常,門內彈出飛劍的那一刻,君珂返身撲倒納蘭述,武功沒暴露,還展示了“兄妹之情”,當即打消了所有人的戒備。
此刻天南王的笑聲傳來,“進來吧。”這一聲說得婉轉歡喜,顯然她對納蘭述通過考驗,也是十分滿意的。
君珂納蘭述進了殿,一進門就險些被絆倒,低頭一看,一個桃紅色的“疑似胸罩”。
君珂盯着那顏色俗豔,一左一右繡着兩隻鳳凰,造型和現代胸罩十分類似的玩意,眼神古怪。
納蘭述眼神也十分古怪,盯着那東西看了好幾眼,君珂臉一紅,一腳便踩在了腳底下。
忽然聽見納蘭述的傳音在耳邊響起,“小珂,這東西,怎麼那麼像你那個荷包?不過沒你那個好看。”
君珂臉上轟一聲燒着了——他還是聯想到了!
她眼睛發直,突然開始後悔今天來這一趟。
等下要是那女人色誘納蘭述,被納蘭述問出這東西是什麼,怎麼辦?
更糟的是,萬一那女人也來了大姨媽,也學做了個衛生巾,被納蘭述看見,再掏出自己的那個……
君珂頭髮都險些唰一下豎起來,眼神驚恐,外焦裡嫩。
太可怕了!
她這輩子都會沒臉出現在納蘭述面前的!
君珂唰一下抓住納蘭述手臂,納蘭述愕然回頭,君珂對他露出諂媚的笑容,示意“我突然不想打探大波下落我也不想整這個破大王咱們還是走吧現在就走好吧好吧?”
納蘭述眼神一閃,目光落在她腳底。
君珂的鞋子底下,桃紅“荷包”露出一角。
納蘭述眼神深思——小珂爲什麼看見這東西,就全然失態?
納蘭述對於“創口貼”和“荷包”的疑問,存在心中已久,一直沒有得到解答的機會,不過此刻……
納蘭述微笑起來,溫柔地拉開君珂的手,溫柔地用眼神告訴她“你爲尋找朋友花費了那麼多精力等待了那麼久如今好容易有一點線索怎麼可以放棄不行不行我必須要會會這天南王”。
君珂哭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
兩人又向前走了幾步,這回踩到一件薄薄的半透明的絲絹的黑色東西,納蘭述用腳尖一挑,眯起眼睛一看,皺起眉頭。
這是個什麼玩意?看起來倒像個“丁”字形狀,那麼薄,布那麼少,能穿在哪裡?
他用腳尖挑着那玩意,偏頭看君珂,眼神充滿好學的疑問。
君珂直翻白眼,生平第一次心中充滿對景橫波的痛恨。
大波!你活着就是爲了禍害人的!
“抹布,這是抹布。”她甜蜜地對納蘭述微笑,眼神很誠懇。
納蘭述露出恍然大悟神情。
君珂鬆一口氣,繼續前行,仔細搜索地面,以免還有什麼不該被看見的東西被看見。
忽然聽見某個可惡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道:“其實這個抹布,我覺得吧,換成粉紅色,配你那荷包,正合適。”
君珂:“……”
那人還不罷休,充滿神往和遺憾地道:“上次我神智不清時,你佔我便宜,當時如果你穿這套衣服就好了……”
君珂原地一躥,險些蹦起來,身子跳起一半纔回到現實,硬生生按捺住。
一瞬間眼神兇狠,電光直冒,一撇頭,盯向大燕方向。
一段對話在心中滾滾而過。
“大師,納蘭述的狀態,還是不太清醒吧?那個……什麼都不知道吧?”
“那是自然。”
斬釘截鐵回答言猶在耳,那人聖潔慈悲,一本正經神情猶在眼前!
君珂牙齒磨得格格響。
梵因!
你纔是龕裡一朵大謊花!
……
千里之外。
某人突然狠狠打了個噴嚏……
※※※
前殿到後殿,短短數丈路,納蘭述和君珂,先後踩到BRA一件、丁字褲一條、面紗一張、絲襪兩隻、裙子一件……最後在一處鏤空屏風前駐足。
紗幕低垂,白玉屏風上鏤出半裸美人花樣,隱約光影裡,屏風後顫顫伸出雪白的裸足,腳尖上蔻丹深紅,對納蘭述輕輕一勾。
“來呀……”
君珂吸吸鼻子,望天,有點僵硬地將納蘭述一推。
很想說句“問清楚快點出來”,但實在開不了口,眼見那人回首對她一笑,悠悠然步了進去。
裡面立即傳來一陣沙啞的低笑,在高曠幽黯,香氣幽幽的大殿裡,迤邐往復,纏綿誘惑。
君珂背過身去,開始摳指甲。
看是不能看的,她一雙神眼,納蘭述清楚,如果此時她還面對着屏風,事後難免要被納蘭述笑話。
她摳了陣指甲,豎着耳朵聽裡面聲音,嘈嘈切切,細細低語,聽不清楚。
君珂心頭煩躁,把小指甲給撕破了,她把手指含在嘴裡,眼神骨碌碌一轉,突然看見殿側有一方鑲嵌的可以活動的大鏡子。
鏡子正照出屏風,還有後面隱約的人影。
君珂眼睛一亮,悄悄挪了幾步,湊到鏡子面前。
幾個侍候的宮女詫異地看着她的舉動,以爲她要照鏡子,還讓開了些。
君珂臉紅了紅,猶豫半晌,鬼兮兮上前一步,偏頭張望。
“唰。”屏風後一道絲簾,好巧不巧就在此時落下,將她的視野遮住。
君珂黑着臉,瞪着鏡子裡那道絲簾,很有撕爛的衝動。
“喂,喂喂。”她悄聲喚那宮女,“勞駕,那鏡子怪好看的,往東邊搬搬,我好看清楚……對,謝謝謝謝。”
幾個宮女莫名其妙搬動鏡子,心想這姑娘可真古怪,覺得好看,自己過來看不就是了?彆扭啥呢?
鏡子角度移動,照到屏風另一側,隱約是納蘭述的背影,正緩緩俯下身去……
立即有低低的呻吟響起……
君珂眼睛剛剛開始瞪大,“唰。”又一聲,屏風後那半邊絲簾,竟然也在這關鍵時刻,落了下來。
君珂砰地一頭撞在了地毯上……
外頭君珂賊眉鼠眼,傲嬌地想盡辦法偷窺,被接連垂下的兩道簾子氣得七竅生煙,屏風後面,又是一幕風景。
納蘭述步入屏風後,天南王早已脫得光溜溜地在等着他了,看見他進來,媚笑着擡起臉來。
她去掉面紗,一張臉倒也確實嬌媚,微微有點黑,這種膚色在大燕不受待見,在西鄂,卻是健康美麗的標誌,這女子當初能成爲前任天南王的寵妾,自然姿色不弱。
納蘭述眼睛卻根本沒在她的臉和身體上停留,眼神一掠間,已經將這屏風後靜室內的一切佈置和機關,都看了清楚。
“好人,來呀……”天南王媚笑,足尖在納蘭述膝彎一勾,“好多年沒有見過比得上你的男人了……來,讓我試試,看看你牀上……是不是也一樣讓我心動……”
她足尖一勾,微微使力,納蘭述身子一傾,向她面前栽下,臉正向着她乳波顫動的胸部。
天南王笑得更歡快。
隨即眼前一黑。
彷彿一大片影子當頭掠過,發出“呼”地一聲,那個原本應該栽在自己面前的人不見了,身後有足尖輕輕落地的聲音。
天南王也算反應奇急,立即唰地在榻上一個翻身,足尖後彈,竟然反掠過頭頂,點在了壁上一處鳳凰的眼珠處,與此同時雙臂向後一撤,撞在榻邊雕獸的把手上。
咻咻兩聲低響,榻邊射出一連串飛刀,割斷左邊絲簾的繫帶,光華如網,罩向納蘭述。
壁上浮雕鳳凰口一張,噴出一股無色無味的煙。
天南王兩處殺手一出,看也沒看戰果,手掌重重在枕頭上一拍,榻邊翻轉,她便要落下去。
“咔嚓。”
機簧卡住的聲音。
天南王落了一半的身子,卡在翻板中間,紫檀木板中白花花一片,胸部被擠得扁扁如大餅。
她驚惶地擡頭,納蘭述一腳蹬在翻板的機簧處,正將一疊匕首,當牌一樣疊來疊去地玩,見天南王看過來,他手一招,另一邊絲簾悠悠落下,隨即俯首對天南王微笑,笑容明麗清越,看在天南王眼底,卻如惡魔般可怕,她禁不住激靈靈打個寒戰。
這是哪裡冒出來的高手?
天南王對自己殿中的機關一直很有信心,她行事乖張,樹敵無數,又想痛快享受人生,又不想畏畏縮縮時刻小心刺殺,所以對自己的寢室很下了功夫,剛纔那連環機關,是她聘請機關大師重金製作的,光躲還不行,還必須接下,光是躲,那之後還會激發連環殺手,就算對方能接下,也必然來不及阻止她逃脫,那麼她一旦脫身,對方最後還是死。
去年她就用這法子,殺了一個試圖以色相接近她刺殺她的男子,她從沒想過,天下竟然還有人,能夠不僅接下她的機關,還來得及擋住她逃生之路。
她是不知道納蘭述的堯羽衛,小陸當初機關之術天下第一,納蘭述和他們一起十多年,什麼樣機關沒見過?天南王還不知道的是,她那重金聘請的機關大師,其實算小陸半個徒弟,就是因爲曾經機緣巧合得過小陸指點,才技藝有成,名噪西鄂的。
“別吵,別叫,不然我不保證,會不會立刻割斷你咽喉。”納蘭述淡淡俯視天南王,手中飛刀打開收起,玩牌似的。
“大俠……”天南王一向很識時務,立刻換了稱呼,在夾板中動了動身子,將自己的胸解脫出來,低低道:“您想要什麼……只要我有,什麼……都可以。”說完將胸挺了挺。
納蘭述腳尖微微一動,機簧鬆了少許,角度一斜,天南王身子往下一落,她正狂喜,納蘭述腳底一踩,翻板再次夾住,這回夾得更緊,正正把胸壓扁,窒得天南王臉色一青。
“可以呻吟,可以嬌笑,可以低喚。”納蘭述把玩着匕首,“除了這三個聲音外,你發出其餘任何呼叫,我就立刻殺了你。”
他眼角瞥瞥外頭,絲簾外,隱約有一個背對這邊的身影,正蹲在什麼面前,鬼頭鬼腦地張望。
嗯,也該讓你急上一回,聽吧,聽牆角吧,聽到你忍不住衝進來最好。
納蘭述眼神充滿算計……
“啊……”天南王立刻呻吟,“您饒我性命,一切好說……”
“三個小小要求。”納蘭述手指虛張,遙遙扼住天南王咽喉,她喉間格格一響,臉色掙得發紅,納蘭述淡淡道,“如果你不想成爲被翻板機關夾死的第一人,你最好聽仔細。”
“是……”
“第一,兵符。”
靜默半晌,天南王咬牙道:“鳳凰尾羽第三根下。”
納蘭述彈出一枚匕首,半空裡輕輕挑起第三根尾羽,金光一閃,一枚兵符落下,同時嗡地一聲,一大簇牛毛飛針細雨一般射在空處。
天南王眼神裡掠過一抹絕望。
兵符斜斜落在納蘭述手中,納蘭述將兵符往天南王身上一丟,確定沒有毒之後才撈起,嫌棄地用衣角擦了擦,收在懷裡,道:“剛纔那黑衣人,是不是前任天南王的親人?”
“是那老雜種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據說有……羯胡血統,所以……老傢伙從來沒有認過他……我也是偶然一次聽老傢伙說過,看見他那眼睛纔想起來。”
“釋放他的手令和鑰匙。”納蘭述手一伸。
“拿兵符去就可以……”天南王咬牙,“通用的……”
“你是怎麼會這些的?”納蘭述盯着她,眼神裡淡淡疑惑,“這些歌舞,這些古怪衣物?”
“大半年前我的手下抓來過一個女子。很美很特別,險些將我的文武副相都勾引了去,這些都是她教我的。”
“名字?”
“她不肯說,只說喚她‘舉世無雙第一波’便行了。”
納蘭述挑挑眉,審視地看了一眼天南王,心中對她的合作度微微有些疑惑,身子向後移了移,探頭看了看,確定君珂還傻傻在外面看反射,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塊方方的、包裹得仔仔細細的、柔軟的、散發着淡淡香氣的、“創口貼”。
“你可知道,”他問,“這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