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沒事少看點電視劇,多讀點書。”
嘿——我愣住了,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嫌棄沒文化,不知道術業有專攻嗎?再博學的人也總有兼顧不到的時候吧。
“等你明天下了庭,我請你喝酒去,就這樣,你早點休息吧。”
王警官剛說完這句話就掛了電話,我拿着電話愣了一會,自言自語地說了句:“還是那麼說一不二啊。”
第二天早晨,我踩着雄赳赳氣昂昂的步點,到達了B市人民法院。法院不愧是政府部門,巍峨的大門,光潔的地磚,嚴格的安檢,無一不彰顯了法律的威嚴。我不住打量着四周,直到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您是來幹什麼的?”
一回頭,一個穿着制服的保安(或者是庭警?我分不出來)問我,聽了我的回答後,又問:“哪個法官的案子?”
“啊?樑法官吧。”我儘量回想着傳給我的那些資料,不確定地答道。
保安看了我一眼,掏出腰間的手機,撥了個內線電話出去,說了幾句後,指着一旁的座位對我說:“在那坐着等會,等人下來接你。”
我依言走到等待區域坐下,那塊已經坐了不少人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坐我旁邊的那個中年男人最是扎眼,他屁股底下的椅子跟長了毛刺兒似的,扎得他坐都坐不住,不時掏出手機看幾眼,嘴裡罵罵咧咧兩句。
感覺到我在看他,那男人立馬惡狠狠看過來,看架勢非逼得我把目光轉走不可。對此我也沒有心思理論,默默把目光移開,還買一贈一地往邊上挪了個位置。
等了三兩分鐘後,就見不遠處電梯門開了,一個盤着高髻,化着淡妝,穿着深顏色套裝的姑娘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了過來,站定環顧一下怯生生地問道:“哪個是李先生啊?李靖李先生是哪一位?”
“我是。”
我像學生似的舉了下手,順勢站起身,她抿嘴一笑,再開口聲音穩多了:“樑法官讓我來接您上去,對了,再過一小時就開庭了……”
她話音剛落,我只覺得餘光範圍內有東西快速掠過,接着聽到一聲受驚了的尖叫,那個姑娘邊叫邊往旁邊躲,嘴裡喊着:“放開我!放開!”
原先坐我邊上那男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個餓虎撲食就撲了過去,逮住那姑娘的手就不撒開了,扯着脖子喊:“樑法官怎麼讓你接這麼一個人,艹,他爲什麼不讓你接我上去!他媽的是不是躲着我!他不知道我來找他嗎!”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昨天剛來的……”姑娘嚇壞了,明顯帶上了哭腔。
保安已經衝上來了,還沒到近前,我已經抓住那男人的手使勁兒一掰,逼着他放開那個姑娘,然後用勁兒一甩,與他拉開安全距離,免得他把邪火發我身上。
被保安攔住的男人還在扯着嗓子:“他媽的爲什麼躲着我?心虛了是不是?你讓他出來,我艹你媽的,你讓他來見我,不然我堅決不執行,我天天來
找他!艹他祖宗!”
那姑娘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雖然打扮的很成熟,但那種成熟就好像偷穿媽媽衣服的小女孩兒,反而透着稚嫩。她哪裡見過這種罵天日地的陣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兒,讓人一見生憐。
“不是說讓我過去嗎?咱們走吧,別耽誤庭審。”我走到她身邊輕聲說
她看我一眼,如夢初醒似的連聲應道:“對對,您跟我來,”她踩着小碎步繞過鬧事的男人直奔電梯,不時催我一句,“麻煩您走快點。”
還挺有禮貌。這種您來您去的說話方式讓我想起語戎來。
我垂首一笑,跟着她邁進電梯,見她還有點驚魂未定的樣子,故意用問話引開她的心思:“那人是誰啊?你認識他嗎?”
姑娘搖了搖頭:“不認識,我昨天才開始實習的……聽他說的話,應該是個當事人吧,可能對樑廳判的案子心有不滿……”她說到這裡,下意識嚥下了之後的話,憂心忡忡地看我了一眼,見我神色如常,這才咬着下脣接着說道,“樑廳也沒跟我說有這樣一個人在底下等着呢,可嚇死我了。”
“別害怕了,有保安呢,他上不來。”我安慰了她一句。
姑娘臉上的血色回來了,打起精神說:“嗯,我知道了。對了,一會上去後,會有人告訴您去哪等着的,祝您順利。”
我差點笑出聲,這姑娘不只長相,連說話方式都透着一股稚氣未脫,一看就還是學生,但她到底是好意,我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
“對了,我姓陳,我……”
叮。電梯門開了,突如其來的聲響讓我有點恍惚,剛纔有人說話嗎?我看向那個女生,見她轉着烏溜溜的眼睛,疑惑地回看着我,我撓了撓頭,大概是幻聽吧。
兩個小時之後,我坐到了證人席上,由公訴人問了一些個基本問題,我照實答了,就見被告方律師起立,來到我身邊,指着被告席上的人問我:“李先生,你認識被告嗎?”
我這才盯着被告仔細打量起來,如果說我對那個差點騙了我的騙子沒有一點好奇的話,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對他好奇也是我來的原因之一,只是我萬萬沒想到,這人竟是個嬌嬌滴滴的女人。
她坐在那裡,垂着脖頸,臉上未施脂粉。如果不是那身衣服,誰會想得到她是個犯罪嫌疑人。
我在心裡嘆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李先生?”
我醒過神,搖頭:“不認識。”
“可根據嫌疑人的口供,你們兩個談了兩個月的戀愛,你認同這個說法嗎?”
我大驚,那女的是有妄想症嗎?
“胡說八道啊。”我一下子從證人席上竄起來。
公訴人看着我搖了搖頭,大概是看不上我這麼不沉穩,可看着他穩如磐石的表情,我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緩緩坐了下去,重複道:“她撒謊,我不認識她。”
被告辯護律師對我的態度毫不在意,只自信
一笑,繼續問道:“那你怎麼解釋和被告長達兩個月的微信往來,大多都是你儂我儂的情話?”
“怎麼解釋她對你的隱私細節瞭如指掌?”
“怎麼解釋……”
被告律師如機關槍似的突突發問,一連五六個怎麼解釋,面對這些問題,一句“她拿的是我前女友的手機”就能解釋,但我卻因此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之中,思考到底爲什麼這個騙子能冒充盧文倩騙我這麼久。
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我以前沒有想到的理由。
記得與盧文倩在演唱會重複的時候,我質問過她,爲什麼去澳大利亞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一聲,她卻反過來質問我,爲什麼連微信那端天天和我聯繫的人是不是她,我都分不清楚,當時我找的理由是,我們那陣子已經很疏遠了,再加上工作忙,聯繫的自然也就少得多。
言多才語失,言少當然容易搪塞。
可現在想想,我當年之所以一點疑心都沒有起,是因爲那個“盧文倩”在字裡行間不時就會帶出一些我們以前的事,看着一點也不違和。
這麼說起來,我從來沒有深究過,她是怎麼知道那些東西的,她認識盧文倩嗎?認識我嗎?
被告律師再說什麼我也聽不進去了,憑着本能完成了作證程序,下了證人席後,腦子依舊轉個不停,直到聽到一句話回過神來:
“……當時李先生來報案,說他懷疑她女朋友出事了,因爲手機掌握在一個電信詐騙人員手中,我們迅速跟進,根據線民提供的線索逮捕嫌疑人,繳獲了其通過非法渠道購置的手機十多部,其中包括用來作案的五六部電話……”
我猛地擡起頭,坐在證人席上侃侃而談的是許久沒見過的王警官,我竟不知道他也要出庭作證嗎?可更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原來他們早就“繳獲”盧文倩的手機了,怎麼這麼重要的事從來沒聽他提過?每次就只會說“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想先聽哪一個”。
“……被告作案鮮有成功,騙取的金額零零總總加在一起不足兩千元,不屬於法律規定情節嚴重的情況,且舉報有功,其提供的線索幫助我們……”
我去,折騰那麼半天,這姐們總共也沒騙到手多少錢,我坐在旁聽席位上目瞪口呆:這也太不符合江湖騙子的一貫形象了,不是說他們一出手就能弄到一個小國家嗎,最次也得弄點富可敵城的東西啊。
都對不起那些功夫。
又枯坐了兩三個小時,總算宣佈休庭了,那個女騙子在律師陪同下被獄警押送,不知道要押到哪裡去了,機不可失,我拔腿就追,嘴裡喊着:“等一下。”
可能是我的樣子太猴兒急了,獄警一下子警覺起來,警棍都舉起來了,我忙舉手示意我沒有惡意:“我只想問她兩句話,兩句話就好。”
“問什麼話!她是嫌疑人!”獄警毫不徇私,攔着我不許近身。
“小張,讓他問吧,大庭廣衆的,他還能搗什麼鬼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