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文倩這番威脅在我聽來才叫兒戲,我冷哼一聲,反問道:“好端端的就不能辭職了嗎?那也未免管得太寬了。”
“……你要是離職了,我不會給你寫推薦信的。”盧文倩抓緊桌上的餐巾,進一步將我的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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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又一次乾脆的作答,如果說第一次的“好”還多少有點負氣的成分,第二次回答好的我,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
按理說,我和我頂頭上司的關係,完全是利益交換的關係,我爲他賣命當馬仔,他則得給我肉吃。所以我通常不太糾結我的頂頭上司是不是能力不行,畢竟作爲下屬,我也很難知道我上司的全部實力。
也不用管上司是不是不好相處,還有可能偶爾折磨我一下。(參加我對前任上司“黃世仁”的態度,多半是腹誹和幸災樂禍,不會直接對抗。)
我只要知道,跟着我的上司,我能升職嗎?可以加薪嗎?學得到經驗嗎?累積得了人脈嗎?
現在看來,跟着盧文倩,也許以上四點實際利益都可以達到,可爲此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
頭一件要付出的代價是,我們兩個,在工作存續期間,是無法達到真正的平等了。畢竟一方掌握着另一方的生殺大權,要不怎麼說,沒有幾個企業鼓勵辦公室戀情,尤其是同一個辦公室的同事發生戀情呢,就怕把私底下的矛盾帶到工作上來。
所以說,如果我想和盧文倩發展感情的話,我們之間的關係得先挪挪窩,才能談到下一步。
可看樣子,我們之間已經鬧僵了,本來如果雙方夠職業,還能公事公辦,你給我利益,我聽你命令。但盧文倩剛纔的話,分明不想善了這事,既然她開撕了,我也只能另找高明瞭。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好,好,那你自己處理辭職信的問題吧。”撂下這句話後,盧文倩站起身,抓過她的隨身行李,目光自桌上掠過。我從B市幫她帶回來的她失而復得的手機,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手邊。盧文倩的眉間閃過一絲猶豫,最終拿過那個手機,從我身邊大步走開,再沒回頭。
我也沒有回頭,去用目光追隨她,此刻的我心裡跟明鏡兒似的:這次是真的結束了,不管有多少深情,多少不捨,終究回天乏術。
多事之“秋”,整的我對不久之後的年都沒什麼期待,年前的最後一個週五,我做出了讓整個辦公室爲之側目的壯舉——辭職。
“你小子是不是想搶戲啊?”魏錚看着我收拾個人用品,啼笑皆非地問,“明明是我先要辭職的,結果我還沒動呢,你居然麻利地連辭職信都交了,這是要幹什麼?一天都等不了似的,年貨都不要了?”
“不要了,等着跟着魏老闆,吃香喝辣有肉有酒呢,區區幾箱年貨,何足掛足?”我把桌上的零碎物件攏進紙箱子裡,和魏錚半開着玩笑。
魏錚的笑容更燦爛了,一掌拍下:“行啊!開竅了!終於明白給人打工沒前途
,要自己發家創業了?那乾脆我也跟着你,兩好並一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辭,怎麼樣?”
“我去,你可別玩兒我,該怎麼樣怎麼樣,按部就班,我正好趁機歇歇。”
說了是半開玩笑,所以我心底對於“創業”這兩個字,還是抱着挺不嚴肅的態度的。但既然兄弟願意帶着我一起發家致富,我也不能就這麼坦然地生受着。現在的我,對於什麼創業,什麼經營,根本一竅不通,這不是扯人後腿嗎。
聽了我這番自白後,魏錚表示十足的鄙視。
“嗐,說你胖你還喘上了,現在是你瞎含蓄的時候嗎?不懂不會學嗎?你當前期的調研工作很輕鬆嗎?既然你要上船了,肯定閒不了,乾脆從明天開始,你就去跑市場吧,不寫個萬八千的調查報告,就別回來見我。”
我這樣說辭職就辭職了,事先沒和任何人打招呼(除了盧文倩,因爲要撂狠話),事後也沒有給出任何解釋,辦公室裡,上至經理,下至同事,看我的表情都怪怪的,尤其我前幾天鬧出”辭職風波“時,還鄭重其事的闢了謠,結果說變就變,比那些面對緋聞的明星還口是心非。
因爲這個,除了魏錚能心無芥蒂地和我插科打諢,整個辦公室只剩小王依舊故我了。
“癡情小李,你走了,以後我都沒素材了,真捨不得你啊,”小王秉承着無爲在歧路,兒女共沾巾的原則,揮舞着隱形的小手帕送別我,“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說着說着竟然唱起來了。
聽他唱到“知交半零落”時,我心裡還狠狠酸了一把,一把抱住這個上輩子不積口德的傢伙,說了幾句“保重”,“堅持創作”和“藝術不需要妥協”的毒雞湯。
別的同事也逐漸聚攏過來,紛紛說了些“明天會更好”,“一切順利”之類的場面話,我微笑着一一謝過,現在沒了直接利益紛爭,大家其樂融融的,看着還挺溫暖。
告別後,我拿着私人物品,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感覺到身後的人羣並沒有因爲我已經走了而一鬨而散,竟然還有點目送的意思,讓我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也不知道是誰突然冒出一句:“對了!前幾天小王的塔羅牌不是已經算出這個結果了嗎?事業沒有進展,可能面臨失業,我的天啊,太準了,小王,給我算算,看看我今年怎麼樣!”
“還真的!你不說我都忘了!”
“這麼說,還挺邪門,也給我算算。”
隨着電梯門的關閉,這番熱烈的討論也被關在了門外。
“靠,那段話不是說魏錚的嗎?怎麼都栽贓到我頭上了?”空蕩蕩的電梯裡,我一人對着虛空自語。
進家門之前,我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父母那關恐怕不太好過。即便如此,我也沒什麼擔心的,甚至想着,要是以此爲契機,能從家裡搬出來就好了。大學畢業都好多年了,由於工作在本地,又沒結婚的緣故,我一直也沒有搬
出來獨立的理由。
不知道創業能不能成爲一個理由呢?我盤算着自己現有的存款,掂量着這事的可行性。
一進門,我便覺得,氣氛有點怪。母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父親居然不在家。
家裡氣氛奇怪已經持續一陣子了,準確的說,自打我從B市回來之後,家裡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沉重感,仔細回想一下,最近爸媽都不同進同出了,甚至晚上吃飯看電視,彼此之間都不怎麼說話的。
想到這裡,我又是大大的汗了一把,我這個兒子也太不孝順了,一天到晚想着自己的事,對父母的關心少得可憐,滿腦子想得都是出去浪,出去野,太不應該了。
“老媽,晚上吃什麼啊?”我隨手把紙箱子往地上一撂,挨着母親在沙發上坐下,攬着她的肩膀問道。
母上沒有接話,掃了我幾眼,目光聚焦在門口的紙箱子上,平靜無波地問道:“那是什麼?你讓人開了?”
“沒有,我辭職了。”我又汗,還是這麼犀利哈,說不定就是因爲這份犀利,纔會和老爸產生矛盾的。
“辭職了?你找到別的工作了?”母親又問,用簡直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我,“難道有獵頭挖你?”
“沒有……如果是那樣就不叫辭職了,叫跳槽,”我伸了伸胳膊,擠出了絲笑容,“我打算休息一下,年後……”
後半句話還沒說完,母親就燃燒起來了,就好像我說的不是“休息一下”,而是“浪跡天涯”之類的話。
“休息!你還想休息!跟你同齡的那些孩子,不是事業有成,就是家庭圓滿了,你再不奮起直追,你孩子都要比人家孩子矮一輩了!你還想休息?你是受了什麼累了?”母親拍着胸口,氣憤填膺地自白着,“你媽我工作了一輩子,最後還是被勸退的,要是沒人勸我,我恨不得工作到六十歲。人,工作了纔有價值,現在的年輕人,飯沒多吃,苦卻一點都吃不了,動不動就休息!”
她瞪圓了眼睛,把網上學到的活學活用:“休息你妹啊!”
“媽!沒事少上點網,瞧您現在,滿口髒話的,多不好,”我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照我說,老年人要是潮了,戰鬥力還是很強的,“我又不是一休不起了,未來的工作計劃都做好了,現在休息是爲了厚積薄發的。”
“信你真是有鬼了,”說到這裡,一向強硬的母親不知怎地竟惆悵了起來,“寧可相信這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張嘴。”
“這是,有感而發?”我試探性地問。
母親沉默,半刻後如夢初醒般揮手趕我:“去去,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過完年就找工作去,別讓我看到你在家閒着。”說完她威脅地擡手,掌風凜凜。
我笑笑不接茬,母親看衰我是正常的,要是盲目相信我,我纔要慌張呢。雖然被看衰,我也沒有半點要把和魏錚一起創業的事透露給她聽的意思,紅口白牙地說創業,絕對要遭到大規模的撲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