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是一面大大的投影儀,上面放着mtv,投影儀前是個簡陋的舞臺,上面立了根孤零零的話筒,角落堆了幾組音箱。
吵鬧,憋悶,low是我對這間串吧的第一印象。
挨桌尋找,最終在靠近舞臺的一張桌邊發現了曹語戎的身影,她不是一個人,在她對面,背對着門口方向還坐了個女孩子。長髮齊腰,身形纖弱。
“嗨,語戎,我來了,”我打着招呼,“你朋友嗎?”
“嗯嗯。”
曹語戎正專心致志地啃着板筋,光哼哼,整話都沒說出來。看着她直着脖子拼命往下嚥的樣子,我連忙擺手:“不着急,慢點吃,”而後轉向那個女孩子,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李靖。”
正面看去,這個女孩子年紀和曹語戎相仿,相貌極佳,氣質也極爲出衆。只是眉眼間神思倦怠,好似對什麼都不感興趣。聽到我的問話,她略擡眼簾,撩了我一眼後冷淡地回答:
“蔣南喬。”
“這名字有趣啊,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人如其名。”畢竟是曹語戎的朋友,所以我不以她的冷淡爲忤,反而順勢說文解字了一下,使場面不至於太過尷尬。
我自以爲這個恭維還挺到位的,蔣南喬的父母給她起這個名字,出處八成就是這句話,起這樣的名字當然是因爲詩意或寓意,但未嘗沒有順勢顯擺自己有文化的意圖。這種時候,要是我點出出處,以此爲贊,不該被引爲知己,快速建立好感嗎?
就好像我爸媽給我起名叫李靖,別人要是順勢和我聊聊大唐英雄,我就會覺得這人特別會聊天。
當然,我遇見魏錚時,我倆都自帶了“會聊天”屬性,大唐英雄的話題一直沒出現,但我們倆迅速地一見如故了。
但沒想到的是,蔣南喬聽了這話,直接別過臉去,連看都不看我了。
這就有點傷自尊了,我摸了摸鼻子,挨着曹語戎坐下,用疑惑地表情看着她,那意思是說:你朋友這麼高冷的?那你還不趕快插入對話活活稀泥?
她則回了我一個“活該”的俏皮笑容,湊過來小聲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油嘴滑舌地胡亂搭訕,以爲隨便一個女孩子都那麼好騙嗎?”
“……”
我更說不出話來了,曹語戎這話幾個意思啊?天地良心,我哪裡有搭訕啊?難道這年頭說話友善一點,主動一點,都會被歸類成搭訕嗎?人與人之間不能多點信任嗎?
“做節目的時候怎麼沒這麼伶牙俐齒?”我充滿“惡意”地哪壺不開提哪壺。
曹語戎扁了扁嘴,露出一個吃癟的表情,肩膀都沉下去了。
“好了好了,算我說錯了,做節目這種事,誰天生就什麼都會了?下次一定會更好的。”這個表情一下子就戳中了我心底柔軟的那個點,忙不迭地安慰道。
說完這話,我注意到對面的蔣南喬的眼神刷地從我身上掠過,沒有絲毫停留地直接落到了曹語戎身上:“準備好了嗎?”
“沒有!”
曹語戎的表情一下子就“驚恐”起來了,她撲騰地抓住蔣南喬的手,撒嬌
似的哀求:“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喬喬,不要逼我!”
“不行,說好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面對着美女的撒嬌,蔣南喬絲毫不爲所動,嚴肅地說道。
真真鐵石心腸。
這一幕怎麼看怎麼詭異,我腦中不由自主地腦補了古裝劇裡面經常有的逼良爲娼的戲份。好傢伙,我要是任由這種事情發生,還是個男人嗎?
“怎麼了?她讓你幹什麼?”雖然明知什麼逼良爲娼就是胡思亂想,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入了戲。曹語戎向我投了個絕望的眼神,默默地搖頭,一副不想說的樣子。我在她心裡的信用是完全破產了嗎?擺出這種“和你說也是白說”的樣子是幾個意思。
就在這時,從我們的身後傳來一個被放大了的聲音。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又到了我們‘猩猩串吧’每天晚上的表演時間了。我們串吧爲有着表演興趣的客人提供一個展示自我的舞臺,也請其他的客人多多支持我們心懷夢想的人們!”
我扭頭一看,一個服務生不知何時站上了舞臺,握住話筒神情激昂,像極了什麼“夢想秀”,什麼“大道”的那種選秀主持人,拼命煽動客人們的情緒。
大部分客人表情茫然,沒有什麼反應,要知道,在這麼一個黑不拉幾又有點菸薰火燎的地界擼串的,明顯不是什麼熱愛觀賞表演的人啊,再加上將要表演的也是素人,誰愛看啊。這種場子,別提多冷了。
我忽然福至心靈,指着曹語戎:“你不會……”
彷彿要證明我的想法,主持人又一次開啓了硬要high模式,用最大程度地熱情報幕道:“今天晚上第一個要表演的客人是——”故意拉長了音,底下卻沒人理他,他只好自己解圍,“曹離離小姐,大家掌聲鼓勵!”
啪,啪,啪。數得出來的幾聲鼓掌,恐怕也是看在“小姐”這兩個字的份兒上。
被點到名字的曹語戎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相當不情願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蹭了過去。由此可見,蔣南喬在語戎那裡很有話語權,即便她不想去做的事情,因爲蔣南喬她不得不去做。
“你要幹什麼?”
我不喜歡看到語戎這個樣子,對蔣南喬說話的語氣也不自覺地嚴肅了三分。蔣南喬看都沒看我,只當沒聽見。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懂禮貌的人,但是曹語戎那邊的情況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這會我也沒工夫和她計較,站起身匆匆走到曹語戎身後:“欸。”
曹語戎頓住步子,側頭看了我一眼。
“不想上就別上,”我望着她說道,“沒什麼大不了的。”
“要是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不想幹什麼就可以不幹什麼,那人這輩子就完美了,”潑冷水的來了,蔣南喬沒有溫度的語聲響起,“想要得到什麼,不付出代價怎麼可能?”
曹語戎聽了這話,深吸了幾口氣,決然地邁上了舞臺。
“大家好,我是離離,先爲大家帶來一首《天空》,希望大家能喜歡。”
上臺伊始,曹語戎的表現還算正常,笑容也很得體。不過她說她將要演唱的這首歌
,卻聽得我暗皺眉頭:《天空》這首歌音調太平了,一個唱不好可就是車禍現場。她爲什麼要選這麼一首歌啊?難道語戎唱功驚人,深藏不露?
聽着自己的心跳,
沒有規則的跳躍,
我安靜的在思考,
並不想被誰打擾,
我們曾緊緊擁抱,
卻又輕易地放掉,
那種感覺很微妙,
該怎麼說纔好
……
我不忍心地閉上了眼睛,坐在底下的客人已經開始不滿地抱怨了,曹語戎唱的真的算不上好,聲音打顫,緊縮成一團。這個臨時搭建的舞臺燈光音響的效果就爛到爆,弄個歌王來唱現場都會大打折扣,更別提唱得本來就不好的人了。可即便客人們的反應都很糟糕,但曹語戎還在繼續堅持唱下去,不知道是在和別人較勁,還是和自己較勁。
“她有舞臺恐懼症。”
身後的蔣南喬又一次淡淡開口:“說話會緊張,唱歌更是快要暈倒,所以她一直以來都只做電臺的工作,不露臉讓她覺得很安全。”
我爲之恍然,難怪語戎對於電視臺的工作那麼猶豫再三,明明是一個看上去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機會,原來還有這麼個緣由呢。
“聽說是你逼她去電視臺的,那你打算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啊?”蔣南喬冷聲問,語氣中充斥着敵意。
……
在你離去之後的天空,
我向風箏尋一個夢,
雨後的天空,
是否還有放晴後的溫柔
……
歌曲已漸入高潮,我的心也隨着曹語戎的歌聲高高懸起,蔣南喬說是我逼迫他,語戎纔會接下這個工作的。我不想去分辯我對她怎麼可能那麼有影響力,因爲打從心底講,這就不是一個我想要推卸的責任。
至於問我打算怎麼解決,我沒有接口。
……
我靜靜的望着天空,
試圖尋找失落的感動,
只能用笑容,
期待着雨過天晴的彩虹。
……
歌曲唱完了,曹語戎對着整個串吧的客人鞠躬致意:“謝謝大家,下面我再爲大家帶來一首《倒帶》。”
“嘿!還沒完沒了了!”
某個角落的客人發出一聲怒吼:“唱什麼玩意,這麼難聽,唱一首我們大家就忍了,居然還要唱,真以爲自己是腕兒了?”
“可不是嗎,來吃飯的,又不是來聽歌的。”
“關鍵唱得太差了啊。”
“可長得好看啊。”
乍聽上去,根本分辨不出來到底有多少人在表示不滿,只覺得東一下,西一下,到處有人在接話。曹語戎僵在臺上,嘴角緊緊抿成條直線,但兀自倔強地挺直背脊,不肯下臺。
“各位,各位上帝稍安勿躁!聽我說兩句。”
仗着還算矯健的身手,我一個箭步跨上投影幕布前的區域,到了曹語戎身邊,一手熟稔地接過話筒,另一隻手臂向前一展,擺出個“啊——大海啊都是水——”的那種抒情pose。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