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點。”
我照實回答,我和王警官之所以認識,還是因爲當年盧文倩突然消失,我心裡發慌跑去報警的緣故。如今,跑了的盧文倩都回來了,算得上滄海桑田了吧,我實在想不出來,王警官再和我聯絡的理由。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哎呦我艹,怎麼還是這句話?
我忍不住苦笑:“王警官,都這麼多年了,您也沒點新鮮的?得嘞,先說好的吧。”
“那個詐騙你的嫌疑人已經招供了,就要上庭庭審了。”電話那頭的王警官大笑着說道。
我瞬間覺得穿越了,現在不是2016年,而是2013年,我剛剛得知盧文倩不聲不響的跑到國外了,而對面的警察和我說,詐騙犯已經招供了,四月份就拿着她的手機開始戲弄我了……
“什麼玩意啊?”我怒了,“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們當年不就抓到他,讓他招供了嗎?現在才庭審,這麼沒效率的?”
“嗐,你不知道,當年以爲是個小案子,都準備起訴了,結果你猜怎麼着?”
這麼多年沒見了,王警官還是那麼“活潑”,聽他嘴裡輕描淡寫的說出“小案子”這三個字,我心下一黯,果然,我最以爲恥的東西,在別人眼中,只是小事情罷了。
這也是盧文倩說得出那些話的原因吧,她以爲她的深情滿可以抵消這件事,這件“小事情”。
縱然我心裡波濤洶涌,但是還是接了句“怎麼着?”,就聽王警官語帶興奮的接着說道:“後來我們發現,那個嫌疑人竟然參與過大規模的集團作案,經他手的數額雖然沒多少,但他目睹過得都是數額相當巨大的案子,我們順藤摸瓜,又從他身上牽出大量嫌疑人,今年馬來西亞那案子,源頭就在這人身上,裡面的主犯之一,是他的老相好。”
這可真是驚天動地的消息,馬來西亞遣送百餘名電信詐騙的犯罪嫌疑人回國的新聞我也有所關注,這麼大的案子原來我也以一種奇詭的方式參與其中嗎?
但我還是猜不透王警官打電話給我的意圖,爲了通報這個大快人心的好消息?爲了告訴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不能爲了表彰我吧。
“其實應該表彰你的,也算立了功嘛,”王警官爽朗大笑,“你看,人生就是這樣,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啊。”
我微微一笑:應該?那就是不表彰了,不表彰就不表彰吧,表揚就夠了。
等等,他剛纔還說,有個壞消息。
“那壞消息是什麼?”我趕忙追問。
“哦,那個騙過你的犯罪嫌疑人,算是舉報有功了,應該會獲得輕判。”王警官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我心裡一鬆,這也沒什麼,這麼久過去了,我心裡對那個人早就沒感覺了,更談不上記仇,判重判輕的,根本不在乎。但隨即我又提起了精神,既然這不是壞消息,那麼到底是什麼,會讓王警官用上“壞消息”這三個字。
“輕判嘛,不是不判,得有個立足點,所以這次審理檢方打算把重點
放在他詐騙你未遂那件事上,儘量抹去他以前既遂的那些案件,所以需要,那個,你,出庭作證人。”王警官說到最後,話音漸漸弱了,恐怕他也覺得這事太詭異,有點說不出口。
我不發一言,聽他在那邊絮絮說個不停,什麼不會耽誤太久,馬上就開庭了,什麼路費住宿一概報銷,決不讓我自掏腰包,什麼作證也好,陪審也好,都是公民應盡的義務啊。
“行,我去。”
想必我答的太乾脆利落了,王警官驀地不說話了,半刻後笑着說:“好好,那你等等啊,有人會和你聯繫的,”頓了頓又說,“等你來了,我請你喝酒去。”
“你真去啊?”撂了電話後,魏錚問我。
“我能說不去嗎?”我故作輕鬆地一笑,“要說不去,不定得扯多久的皮呢,還不如干脆點,”我努力振作精神,“我還沒見過庭審呢,這麼大的案子,都不一定公開審理,我能作爲證人多露臉啊。”
“不公開審理的是馬來西亞的案子吧,”魏錚毫不留情的戳破我話語中的漏洞,“就你那小案子,數額又不大,還是個未遂的,估計也就是個填牙縫的,作爲合併審理的其中之一都是不受寵的那個。”
“行了,差不多得了,擠兌我就這麼有意思,”我甚爲無可奈何,“就當散心了。”
“也是,索性多請兩天假,在B市好好逛一逛,這麼一說,我還挺羨慕你的,我怎麼沒這麼好運,能被騙子盯上啊。”
“去你的,”我笑罵,隨即又一次覺得胃裡的酸水直往上泛,“你自己就和騙子差不多了,騙我出來幫你試吃,我現在還想吐呢。”
當天晚上,我就收到了B市那邊給我的通知,我在網上訂了飛機票,旅館,就勢給總經理髮了請假的郵件。
等一切搞定後,我和父母輕描淡寫的交代了一句:“我過幾天要去B市待幾天。”
以往別說聽說我要去外地了,就是去外國他們都淡定的不得了,除了交代我買特產之外,連句“注意安全”都不說二遍。
可今天一說B市,客廳的氣氛都凝滯了,連電視裡每天晚上母上邊看邊罵的古裝偶像劇都吸引不了她的眼球了,因爲她的眼球都釘在我身上了。
“去那兒幹什麼?”母上表情嚴肅。
我爸在一旁打圓場:“可能是出差吧。”
“是這樣嗎?”她目光銳利的看着我。
我嘆了口氣,把今天王警官和我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還沒講完,我媽就炸了,斷言道:“去什麼去!這是你的事兒嗎?爲什麼要把你扯進去?不許去!還不夠丟人的嗎!”
呵,盧文倩那件事不只是我心底的疤痕,更是我們全家的禁忌,要是母親知道我早在上上個月就和她重逢了,甚至一起工作,甚至因爲她的話心軟,甚至因爲心軟而傷害了語戎那樣的好姑娘,一定暴起把我滅了。
就是這麼不容沙子。
可能是我久久沒有搭茬的關係,母親罕見的露出了後悔的神色,更別提父親在一邊慢悠悠地吐槽讓她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
說丟人就太過分了吧,兒子讓你覺得丟人了?”
“你別冤枉我,我哪有這個意思!”母親瞪眼反駁,把矛頭轉向我爸。
“沒有就行。”老爸氣定神閒的模樣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這麼多年老媽之所以能在家裡說一不二,完全是他讓着她玩的。
但下一刻我就想把這個念頭吃進去再拉出來,因爲父親已經諂媚的拉着母親的手,柔聲說道:“兒子怎麼罵都無所謂,只要你別把自己氣着就行。”
老年人秀起恩愛來更是讓人沒眼看,因爲他們見多識廣,更加透着一股不管不顧的勁兒。
“你要這麼說……”母親的眉眼在父親的軟語滋潤下柔和了幾分,“你不反對他去?”
“作證嘛,公民的義務,是好事,”說着看向我,尋求支持,“好事對吧。”
“對對對,”我忙不迭附和,“應該做的,共建和諧社會嘛。”
母親嘟着臉坐在沙發上,神態不自然地問我:“那去幾天啊?”
“沒幾天,”我打着哈哈,乾咳兩聲後,使出乾坤大挪移:“媽,我那件厚羽絨服您給我放哪兒去了,我準備帶着,B市可特別冷。”
“可不冷嘛。”她果然被我轉移了思慮,唸叨着起身進屋翻找起來。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在她的嘮叨之下試了三件棉衣,兩件羽絨服,熱出了一頭的汗。
***
坐了兩個小時火車後,我到達了B市火車站,直接打了個車到抵提前訂好的酒店門口,B市的寒風又猛又冽,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我避難似的衝進酒店辦理了入住手續,剛進屋屁股還沒挨着牀,王警官的電話就來了。
“我說王警官啊,您這電話來得也太及時了,該不是調用了公家力量跟蹤監視我了吧?”我接起電話後半開着玩笑。
“是啊,我查了一下你的信用卡消費記錄,還有支付寶的消費記錄,以及你入住酒店的記錄。”
王警官輕描淡寫的話讓我大汗,半信半疑的問:“我靠,真的假的?”
他不置可否的嘿嘿直笑,笑得我起了半身雞皮疙瘩,我嚥了口唾沫,又問:“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明天上庭,程序和注意事項小陳都和你說了吧?”
“說了,”想到出庭作證的事,不知怎地,還有點緊張,畢竟從沒參與過這麼正式的活動,“你還有什麼要囑咐我的嗎?”
“沒什麼,你主要的作用就是坐實嫌疑人未遂的案件,整個庭審你就不是重點,不用緊張。”王警官用渾不在意地語氣說道,看得出來,他努力想向我傳達“別緊張,沒什麼大不了的”的原則。
“用宣誓嗎?”我忐忑追問,“把手放在什麼東西上說,‘我發誓我在法庭上說的全部都是真實的’,我看電影裡面老外都把手放《聖經》上,可我不信教啊,而且是無神論者,那我把手放哪兒?《毛主席語錄》上?說‘向毛主席保證’?”
王警官靜了一會,用略帶“鄙視”的語氣說道:“平常沒事少看點電視劇,多讀點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