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都疼的雷修遠在第二天又恢復了活蹦亂跳,倒是黎非一夜沒睡好,一整個白天都在打呵欠。
震雲子再也沒來過,昨晚他被雙劍所傷,地上留下大灘的血跡,也被雷修遠用水衝乾淨了。黎非一面打呵欠一面剝毛豆,喃喃道:“你說,那對雙劍是不是還藏在暗處?”
雷修遠也在旁邊剝毛豆剝得飛快:“想必直到回書院,雙劍器靈一定都在暗中護衛。我們這些書院弟子如果真出了什麼事,對書院聲譽亦有影響,左丘先生行事向來謹慎細緻,應該不用擔心了。”
昨天晚上發生了那麼多驚心動魄的事,今天一早他們就在這邊悠哉悠哉剝毛豆好像有點怪怪的……不過還能幹嘛呢?回書院麼?回去感覺好沒出息的樣子,都完成修行了還得靠着書院庇護。而這會兒忙着修行努力也沒什麼用,該學的都學了,該努力的也努力過了,剩下的只能等進門派後才能學到。
思前想後,兩個人只有繼續剝毛豆。
“以後要是進了門派,就沒現在這麼輕鬆了。”黎非嘆了口氣,起碼現在遇到危險還能回書院,左丘先生也會刻意安排人來護衛,下次再遇到震雲子,那可再沒昨晚的好事。
何況日炎拿回妖氣陷入了沉睡,不知這次是睡數月還是數年,她可真的是要一個人面對各種焦頭爛額了。
“修遠,真的和我一起去無月廷嗎?”她問,有雷修遠陪在身邊,她總覺得安心點。
雷修遠“嗯”了一聲:“反正我不去星正館與攬天派。”
黎非哈哈大笑,他不想去攬天派的心情她能理解,攬天派的羅成濟先生太熱情了,這一年就衝着雷修遠一個人走人情路線,老是照顧他,妄圖打動這位金屬單一靈根的孩子爲攬天派效力。結果前幾天聽說雷修遠想去無月廷,他都快哭了,要不是被胡嘉平拽走,指不定他真能做出當場把雷修遠搶回攬天派的事。
在書院的修行結束,弟子們都要開始考慮將來所要加入的門派了,大多數弟子對仙家門派的所知也僅限那些名門,譬如無月廷星正館,具體新弟子是怎麼選拔,誰也沒個頭緒。黎非自己是決定了要去無月廷,不過人家要不要她還是個問題,當初東陽真人說,她如果在書院表現出類拔萃,他可以將她收入無月廷,回想一下,自己在書院,應該還算“出類拔萃”吧?
“要是無月廷不收我呢?你去哪兒?”黎非小聲問。
雷修遠沒擡頭,靈巧地剝着毛豆,一面道:“你希望我去哪兒?”
呃,她希望?她當然希望朋友們可以都在一起,但顯然這不可能。他們的四人組,還有葉燁他們,很快就要分開了。紀桐周不用說,肯定是去星正館的,葉燁說過想去地藏門,地藏門精於隱蔽迷惑,好像挺對他胃口的。至於百里姐妹,很早之前歌林似乎說過要一起去火蓮觀,不過現在不知道她是怎麼想了。
雷修遠資質優異,不管去哪裡估計都不成問題,她不能因爲自己的“希望”而去束縛他什麼。
“是你希望去哪兒纔對。”黎非笑了笑,“你就沒有看中的門派嗎?”
雷修遠淡道:“有啊。”
“哪個?”
“你猜。”
猜你個大頭鬼!黎非白了他一眼,不想說就直說唄!
“以後要和大家分開了。”她忽然有些感慨,“不知道還有沒有一起修行的機會。”
這一年讓她獲益匪淺,一切都是從離開青丘的那個夜晚開始,她遇到了許多人,她的人生也從這裡開始截然不同。如今她又回到這裡,虎口崖依然陡峭險絕,小院也依舊溫馨簡陋,可一切與一年前都不一樣了。
她再也不是那個一無所知的小棒槌,也不會再順着麻繩攀爬虎口崖,如今她是即將成爲正式仙家門派弟子的姜黎非,師父飄渺的行蹤,也終於要爲她捉住一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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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十,越國王都端塗一片晴好。
辰時剛過,街上已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這個有星正館仙人坐鎮的強國王都繁華程度超乎想象,商鋪鱗次櫛比,正中的王都大道極寬敞,街邊房屋色彩鮮明豔麗,風格大氣,多爲三層以上的高樓,一眼望去,立時便能讓人體會越國的強盛與繁華。
雖說黎非以往跟師父也算見過不少世面,但端塗的氣派還是很少見,她一下就能理解爲什麼紀桐周老是那麼盛氣凌人驕橫霸氣的模樣了,身爲越國英王爺,又是天縱奇才,他不驕傲纔有鬼。
英王府坐落在端塗東南,圍牆高且厚,只有修行之人方能看出那罩在王府周圍一條條極細的光之線,那是靈氣網。有玄山子坐鎮後方,紀桐周又是下一個可能成仙的皇族人,皇宮與王府必然戒備極其森嚴,架了靈氣網,連一隻尋常飛鳥都莫想飛過王府上空。
王府大門緊閉,只有偏門開了一半,侍衛們甲冑明亮,目不轉睛地守在門前。
華貴的馬車停在了王府門前,侍衛們立即畢恭畢敬地迎上來將車門打開,一面道:“兩位貴客請進,王爺早已恭候多時。”說罷,諸侍衛打開半掩的偏門,小心翼翼地將二人請進王府。
這麼恭敬謹慎,跟華光郡那羣仗勢欺人的東西完全兩樣。
估計是因爲這次紀桐周派了馬車專門守在驛站的緣故,當日諸人都已商定,八月初十在越國王都端塗相聚,紀桐週會在當日將馬車派往端塗驛站等候。黎非跟雷修遠剛到端塗驛站,就被接上馬車送來英王府了。
兩個清秀小廝引着二人走了一段,又穿過一道門,對面迎來兩個大約二十歲出頭的美貌婢女,一左一右給他們行禮,聲若鶯嚦:“恭迎貴客,請隨奴婢們來。”
黎非何曾見過這種排場,這英王府好大!裡面還有這麼多小廝婢女,現在想想,紀桐周在書院裡的日子,對他來說簡直可算簡樸至極了。身邊的雷修遠很淡定,也對,他以前也算個貴族,反正都見識過,自然不爲所動,就她一個人在這邊暗暗訝異。
繼續往裡走,但見王府內綠樹盈盈,層樓疊嶂,說不出的氣派,再穿一道門,又換了兩個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婢女給他們領路,沒走一段,便見對面有個華服少年快步而來,雍容玉立,不是紀桐周是哪個?
“你們可算來了!”紀桐周滿面笑容,說罷揮了揮手,那兩個小婢女立即躬身退了下去。
直等兩個婢女走得再也看不見,紀桐周突然當胸一拳就朝雷修遠身上砸來,兩人噼裡啪啦有來有往打了半天,紀桐周突然又收拳退開,怒道:“又是平手!這衣服太礙事,待會兒跟我去裡面練練仙法!”
雷修遠撣撣身上的灰,淡道:“書院弟子禁止仙法玄術私鬥。”
“那就再比拳劍之法!”
“千里迢迢跑這裡來累死了,不想打。”
“不行,必須打!”
黎非對這情況早就見怪不怪了,他們兩個人反正從來沒和睦相處過,以前在書院修行,墨言凡的拳劍課這兩人從開始打到結束,仙法修行更是亂打一通,每次都被胡嘉平罵。
對這位驕傲的小王爺來說,雷修遠與其說是朋友,倒不如說是個想盡力壓倒他的對手,畢竟書院裡能跟他相抗的人,也就一個雷修遠了。
他倆在那邊吵吵嚷嚷,她一個人四處看王府風景,忽然感慨道:“紀桐周,你這個王爺當得真氣派。”
紀桐周得意一笑:“你總算見識王爺的氣派了吧?走吧,帶你們進去。”
他在前引路,沿着光滑的石子小路走了半柱香的時間,忽然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座十分華美的庭院,此刻庭院前,又是兩個眉目如畫的年約十四五的美貌婢女給三人行禮,鶯聲嚦嚦,姿態婉妙,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黎非被這奢靡香豔的人間富貴景象晃得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金尊玉貴的小王爺也太幸福了,他還修什麼仙啊,當王爺不是比修仙舒服多了?
進了屋子,富麗堂皇自不必說,紀桐周進內室沒一會兒,居然又換了套衣服出來,依舊華貴雍容,他揮手把婢女們都遣走,黎非才開始驚歎:“你一天是不是要換幾百次衣服?”
這出來一套,見客又是一套,該不會吃飯還要換一套吧?
紀桐周歪在椅子上喝茶,半點方纔的王爺儀態都沒了,一面道:“皇族禮儀如此,哪有書院那麼隨便。葉燁他們還沒到嗎?我以爲你們會一起。”
“再等等吧,說不定一會兒就到了。”
黎非坐不住,推開窗看外面的景色,後面紀桐周跟雷修遠又開始爭起來了,不知吵什麼,吵着吵着就變成喝酒的問題了,這個說如今酒量大如牛,那個說你分明喝兩杯就睡。
她懶得搭理,因見窗簾上的刺繡十分精緻,連掛窗簾的鉤子都是玉做的,她忍不住把玩了半天,這一趟來王府,她可真是開了眼界。
後面的爭執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紀桐周口幹舌燥地喝口茶,見黎非左右打量,顯然十分新奇。他又得意,又覺得好笑,果然還是小叫花,連個窗簾鉤都要看半天。他從袖中摸出一隻紫玉做的蟋蟀,走過去遞給她:“玩這個吧,窗簾鉤有什麼好看的。”
黎非見這隻蟋蟀跟真蟋蟀一般大小,難得的是紫玉雕得居然跟真的一模一樣,十分細緻,栩栩如生,更難得的是摸上去竟隱隱生出一股清涼之意,盛夏季節握在手中實在舒服極了。
“這個好!”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愛,“跟真的一樣!”
紀桐周見她滿臉喜愛之色,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蟋蟀,他從沒見過這麼柔順的姜黎非,當即心中一喜,得意洋洋地開口:“你喜歡,就送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