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前倨後恭讓黎非更疑惑了,不過蘇菀面上欽佩的神色絕不是作僞,黎非笑了笑:“師姐過獎了……我能問問什麼傳聞嗎?”
難不成堯光峰那邊流傳了什麼對她不利的謠言?所以蘇菀剛開始才連話都不想跟自己說?好奇怪,在堯光峰,她除了雷修遠和胡嘉平,其他人幾乎沒怎麼接觸,能有什麼謠言?
蘇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搖頭道:“人言可畏,姜師妹傾城之色,難免容易招惹是非,先前誤信謠言,對師妹頗多無禮,還請不要見怪。”
……估計那些謠言也不會是什麼好聽的東西,黎非厭惡地皺起眉頭,她對快人快語直爽乾脆的蘇菀很有好感,當即又笑道:“師姐,就叫我的名字吧。”
蘇菀眉梢一揚,痛快地答應:“好啊,黎非,你也別叫我師姐了,咱們差不多大,都直呼名字吧。”
兩個女孩互視一笑,頓時好感倍增,不過現在實在不是聊天的時候,兩人撤雲落地,便見雷修遠從燒焦的蛇妖身上取下一枚獠牙,這根牙比他們的胳膊還長,好在沒被火龍燒焦。
蘇菀見鄧溪光失魂落魄的模樣,笑道:“這顆獠牙不如給鄧師兄吧,他受驚不小。”
鄧溪光登時羞愧滿面,他本以爲兩個女弟子必然弱不禁風,畢竟修行者中女子出衆的十分稀少,誰知一個攻擊力極其強悍,一個五行仙法恰好用在點子上,還救了自己一命,他先前略顯狂妄的心態此刻終於盡數消失了。
“姜師妹……”他抱拳向黎非行禮,“救命之恩不言謝,我欠你一份恩情。”
他言語出於真誠,比先前那個油嘴滑舌的鄧溪光要討喜多了,黎非微微一笑:“鄧師兄客氣了,我湊巧而已,論木行仙法的高深,我比不上……”
一語未了,雷修遠忽然急道:“當心!”
黎非下意識地擡手,罩了一層銅牆術在四人身周,一晃眼,只覺一道柔軟巨大的黑影急竄而出,竟好似又是一條蛇尾,尾部卻帶了一條巨大的骨鉤,寒光閃閃,比刀還鋒利。
蛇尾一甩,骨鉤快若閃電地鉤向四人,所幸被銅牆術擋下了這一擊,“砰”一聲巨響,銅牆術在一鉤之下頃刻間裂成了碎片,四人也早已騰雲疾飛而起,便見那道鴻溝中忽地黑水翻滾噴射,好似沸騰一般,其內接二連三竄出數頭巨大猙獰的妖物,粗粗一看,足有十幾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鄧溪光腿都軟了,在小白雲上晃晃悠悠,臉色煞白,靈氣忽地運轉不周,他腳下的白雲一下便散開,尖叫着往下摔落,雷修遠驟然化作一道金光,一把將他接住,開口道:“先撤。”
四人當機立斷轉身便逃,此時哪裡還敢吝嗇全身靈氣,小白雲飛得跟離弦的箭一般,眨眼便飛出數十里外,回頭再看看,那些妖物似乎並沒有追上來的打算,四人都鬆了口氣,降落雲頭。
“下次還是別靠近那邊了。”蘇菀心有餘悸,一兩隻妖物也算了,十幾只他們就是長了三頭六臂也沒法一起對付,她見鄧溪光還在小臉煞白渾身發抖,不由皺起眉頭:“鄧師兄,你行不行啊?”
鄧溪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確實太看輕這趟栗烈谷之行了,本以爲自己在白浮真人門下年輕弟子中名列前三,隊中又有雷修遠這種天才,獵妖肯定手到擒來,誰知這裡竟真的半點也疏忽不得,他連番被隊友救助,竟成了個拖後腿的。
這一趟既不是獵豔,也不是遊玩,栗烈谷之行是實實在在的試煉,一絲疏忽都有可能導致全軍覆沒。
他一直被雷修遠拽着,此刻終於回過神,拱手垂頭低聲道:“……給你們添麻煩了,抱歉,下次再不會。”
這裡三人都算他的師弟師妹,做師兄的要是被晚輩嫌棄無能驅逐出隊,以後他也沒臉見人了。
蘇菀本來還想責備他幾句,見他這樣誠懇低頭認錯,倒也說不出什麼了,她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四人重新飛起,雷修遠繼續放出水行仙法一路探查,飛了不過一炷香,他忽地又停下,凝神良久,最後落在地上,過了好半天才眉頭微皺道:“前面好像有兩道妖氣靠在一處,探不真切。”
黎非笑了笑:“我來看,交給我。”
她伸手入懷,取出一枚晶瑩玲瓏的琉璃鏡,其上清靈之力極爲磅礴浩瀚,一望便知是極厲害的法寶,鄧溪光和蘇菀眼睛頓時亮了。
蘇菀驚道:“黎非,這是你的法寶?”
年輕弟子就能煉製法寶了?這玩意不是隻有成了親傳弟子才能煉製成功麼?
黎非默然點頭:“是師父給我護身的。”
衝夷真人會把這麼厲害的法寶送給她,想必一定是十分疼愛這個弟子了,蘇菀羨慕道:“衝夷長老對你真好,我說怎麼一進栗烈谷瘴氣妖氣紛紛迴避呢,原來是這法寶的功效。”
黎非笑了笑,心中暖意漸生,她不過一介小小孤女,可遇到的總是溫暖的人心,師父問過她修行的執着是什麼,她或許到現在還模模糊糊,但爲了這些給她溫暖的人,她也一定要努力修行出一個結果,這就是她目前的執着吧?
她閉目凝神,將靈氣灌注琉璃鏡上,然後舉着它四面轉了一圈,忽地面朝一個方向停了下來,手中琉璃鏡震顫不休,她低聲道:“在那邊,三裡外,等等,讓你們看——”
片刻後,巴掌大小的琉璃鏡面忽然現出妖物的輪廓,卻是一隻巨大的虎妖,足下踏火,背上的毛足有數尺長,肋下更生了兩隻肉翅,周身黑氣繚繞,十分猙獰凶煞。
它頭頂樹叢中還端坐一尊頭上長角的雕似的怪物,雙目如血,目光淒厲。
蘇菀微微變色:“這是兇獸蠱雕,虎妖與它在一處?”
鄧溪光看了一陣,低聲道:“雷師弟,這兩隻交給我牽制好麼?”
他本來就該在隊中負責牽制,作用十分重要,然而方纔表現一塌糊塗,自己回想都覺丟人,此時要是再不做點什麼貢獻,他都要羞憤致死了。
雷修遠思忖片刻,道:“木行仙法鐵木林,鄧師兄可擅長此法?”
鄧溪光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力頷首。
四人站在一處,將黎非護在最中間,雷修遠低頭道:“黎非,等下伺機先將虎妖凍住,能做到麼?”
她揚眉:“當然可以,我的修行你不是看到了嗎?怎麼樣啊?”
雷修遠低頭見她滿臉期待讚許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
“還不錯。”
“喂,什麼叫還不錯?”黎非有點不滿意,“很厲害就說很厲害,不厲害就說不厲害,還不錯聽起來像敷衍一樣。”
雷修遠在她腦袋上按了按:“等閒了給你長篇大論。”
黎非乾笑兩聲,一擡手在衆人身周加註三道銅牆術,同一時間將隱匿法撤去,隱匿法本來用以隱藏他們的身形與靈氣,好教妖物們發覺不了他們的蹤跡,此時一撤去,前方妖物立即發覺了這裡的靈氣波動,霎時間妖氣大震,狂風席捲而來。
四人立即騰雲飛起,鄧溪光早已凝神結印,忽地喝了聲:“長!”
只見方圓數十丈平地拔起無數枯木,將四人團團籠罩,枯木的樹枝尖利猶如刀刃,堅硬好似鋼鐵,密密麻麻,趁着狂風而來的虎妖與蠱雕冷不防一頭扎進鐵木林中,行動大爲受阻,掙扎間枯木紛紛折斷,然而斷裂處轉瞬間再度重新長出枯枝,分叉延伸,越是折斷,枝椏反倒越發繁密,如同一座牢籠,將兩隻妖困在其內進不得出不得。
黎非此時也已施法完畢,寸寸冰雨淅淅瀝瀝地落下,將虎妖的四隻腳爪凍在枯枝上無法動彈,而枝椏上也紛紛鑽出藤蔓,眨眼便將蠱雕捆了個結結實實。
雷修遠化作金光一道,繞着虎妖龐大的身軀輕盈而冷冽地一劃而過,轉瞬間人又落在白雲上,蘇菀哈哈一笑,讚了聲好,在她身前三尺處,熾熱火蓮在緩緩盤旋,這個仙法似是很讓她吃力,面上滿是汗水。
指尖一彈,火蓮輕輕飄向蠱雕,萬道火舌吞吐,它龐大的身軀上盛開出一朵雄雄燃燒的火蓮,連嘶吼都來不及就被燒成了灰,只留下半隻腦袋摔落在地。
鄧溪光見那隻虎妖還被凍在枝椏間,不由愕然,然而下一刻一蓬血雨驟然爆開,虎妖的身體竟不知何時被切成了無數片,同樣也只剩一顆腦袋掉在地上,血盆大口還長着,獠牙滿嘴。
沒有人落地查看,太阿術落下,將獨角與獠牙切斷,剩下的被蘇菀一把火全燒成了灰。四人端着戰利品飛了一段,直到遠離各種妖氣,這才落在林中。
“鄧師兄,這次多虧了你。”直率的蘇菀毫不猶豫地稱讚,並不因自己之前責備他而感到尷尬,鄧溪光方纔的作爲確實值得讚歎。
鄧溪光赧然一笑,他總算放正心態,找回自己的正常水準,丟掉的臉面也終於被他自己掙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