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澤如泥塑的人偶,半晌未吱聲。上官柳瑩搖了搖她,神色凝重的說:“芊澤,你都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麼不能和我說?我知你心已千瘡百孔,但你若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也好歹有人能與你一同分擔啊!”
上官柳瑩的尾聲,極盡哽咽。芊澤望着她隱隱泛紅的杏眸,終於開口:“柳瑩……”
她垂眸,拈起那案几上皺巴巴的紙,陷入回憶。她娓娓說來,從何爲魅生說到陰魅陽魅的區別,繼而又描述了這紙上關於蝴蝶印記的奧秘。上官柳瑩一邊瞅着那紙,一邊聽芊澤一字不落的說着,一張瑩白嬌美的臉上,血色漸漸褪去。
她聽懂了芊澤所言,一時腦間電光火石。
“這麼說,皇上他……”
上官柳瑩冰雪聰明,即便芊澤沒有點破,她仍立即聯想到了祁燁。她不可置信的瞠大雙眼,小手抖抖索索:“居然會是這樣……難怪每個後宮妃子的頸脖上,都或深或淡的有這麼一個蝴蝶印記。”
“他竟是陽魅……”
上官柳瑩失神的輕喃,一旁的幼季卻聽不懂,噘着嘴嘟囔:“什麼是魅生呀,我怎麼還是聽不懂。”上官柳瑩瞥了一眼遲鈍的幼季,卻一副慘然失魂的模樣。芊澤望着這般的她,便想起了當初的自己,那時自己也不信世上會有這樣的事情。
然,這都是事實。
芊澤露出篤定的神情,將信將疑的上官柳瑩這才全然相信。
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上官柳瑩倐地抓起那紙,又飛快的瀏覽了一遍其上的內容。她小手攥緊,又訝異的說到:“這洛羽晴原早就知曉,皇上的秘密,竟要靠着這紙上的法子,控制他!”
芊澤痛心疾,重重點頭。
“這怎能行,皇上是一國之君,若是被一女子控制,噬了魂,那祁胤不就亡了!”上官柳瑩驚慌失措的說到,飛搖頭:“若當真如此,爹爹要是地下有知,怎生能瞑目啊!”上官柳瑩一直認爲她爹爹是被奸人所害,皇帝只是不分忠奸,冤枉了他爹。
但恨歸恨,上官柳瑩卻深知她爹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祁胤國泰民安,要是皇帝都被人控制了,這國必不成國了!
芊澤也肅然頷,心忖洛羽晴真是瘋了,竟會爲了得到一個男人,拋棄所有,動用這樣的邪門異術。她不能讓她一錯再錯,更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生。
但是,她該怎麼做呢?
芊澤又把目光投向那紙上,如何控制魅生的方法一一逐列。上官柳瑩朱脣輕啓,順着目光,應時念了出來:“若欲控制魅生,必集四血合一。其一,異魅之血。”她念到此處,便黛眉輕顰,不解的問道:“何爲異魅之血?”芊澤倒是領悟的快,說到:“應是相對魅生的血,若是陰魅,就要取陽魅血,若是陽魅就必取陰魅血
。”
幼季在一旁,雖是聽不懂,但見芊澤頭頭是道的說,不禁拍手:“芊姐姐好聰明!”
“原是如此。”上官柳瑩信服一嘆,旋即又念:“其二,愛人之血。”她頓了頓,語調上揚:
“愛人?”
上官柳瑩若有所思的望向芊澤,芊澤被她這股灼熱的眼神所刺,避避閃閃的扭頭。上官柳瑩展顏輕笑:“這個我知,說的便是你的血,對嗎?”芊澤不語,心裡卻嗤笑,祁燁當真愛她嗎,她至今都不敢思考這個問題。
上官柳瑩仿似知她所想,並不追問,又循序下看:“其三:施咒人之血。”她正襟危坐,笑道:“這個好理解,就是欲控制魅生者,自己的血。”說罷,她又忙不迭住下看,然而,內容竟戛然而止,沒有下文。
“沒了。”幼季湊目,捧着小腦袋說到。上官柳瑩急切的望向芊澤,芊澤苦笑:“這下面被撕了,一定是小苑和羽晴在搶扯當中,意外撕破的。如今要尋,也不知上哪去尋。”芊澤憂心似焚的把紙轉了兩面,卻未有下文,於是又說:
“不知這最後一類血究竟是何,羽晴她是不是已尋到了。”
上官柳瑩卻不急,又把先前的三條看了看,琢磨道:“芊澤你看,我料想這羽妃定沒有尋齊。你想其上三樣,一是施咒人之血,這是她自己的血,自然是有。另外兩樣,一個陰魅之血,一個是你的血。她三番兩次要加害於你,定是想取你的血。然,她並沒有得到。”
芊澤聽罷,心中一緊,望着上官柳瑩釋然的表情,不忍的緩緩擡起被紗布輕裹的柔荑。
“這!?”
上官柳瑩這才恍悟,洛羽晴那把匕畢竟是刺中了芊澤的!
她大感不妙,心下忐忑的又說:“那陰魅的血,她難道也有?”芊澤想到此,先是一頓,繼而說到:“柳瑩我還有一事,要告之與你。”
她說罷,便又把明月給她的遺書,接部就班的寫在紙上,說到:“這是婪妃留給我的,婪妃她是個陰魅。”並未捅破明月的男兒身,芊澤只把他是陰魅的事,告之上官柳瑩。柳瑩大驚失色,接踵而來的秘密,一時全然揪開,讓她應接不暇。
“真沒想到,竟有這般多的秘密。”她搖搖頭,舒了口氣:“那婪妃已葬,要取得她的血,談何容易,我覺得羽妃她,並沒有得到。”
“我也是這麼想的。”芊澤認同頷,卻又想起十二月祭祀秋陵的事宜。她問道:“柳瑩,你可知秋陵在哪?”
上官柳瑩低思酌片刻,終是搖頭,說到:“秋陵乃是荒僻皇陵,如今下葬的皇室,大都埋在冬陵。秋陵建的是頗爲氣派,但由於太上皇是個喜好風水之人,他自己研的星門八卦,認爲秋陵不是寶地,便再也不曾啓用了
。”
芊澤頓時想起了祁澈的話,他在藏書閣裡也有提到他皇爺爺是愛玄門異術之人。如此看來,此言不假。
但旋即,上官柳瑩卻說:“雖是不再啓用,但秋陵裡葬的先輩們,還是要年年祭拜的。只是葬的大抵是以前的妃嬪,去的人便不多,皇上也不勞師動衆。”上官柳瑩說畢,又狐疑道:“這遺書裡提及,婪妃是葬在秋陵,那十二月拜祭,她是想給你什麼呢?”
說到重點,芊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上官柳瑩顰眉思吟,忽地豁然開朗,興奮道:“芊澤,我想她必是要你取她的血!”
芊澤大詫,下顎微張。
“她神機妙算,知你要逃離皇帝,卻又因魅咒而無法成功。既你已說陰魅陽魅,乃是相生相剋,那麼若取了陰魅的血,不就能剋制陽魅的咒嗎?”她據理說來,芊澤清眸一瞠,亦是幡然頓悟。
“對啊……”她一直都在想,明月究竟要給她什麼,在秋陵是否有密道逃脫。卻不曾想過明月是對症下藥。若要逃離,必先解了祁燁的魅咒。
上官柳瑩想到此,便肅然凝重,說到:“看來這十二月秋陵的祭拜,至關重要。說不定,羽妃那邊已知曉了這個秘密,欲要出手。”女子眯了眯鳳眸,斟酌道:“哎,今日我們不應把她放任在那兒,芊澤,我們要主攻了!”
芊澤聽罷,縮了縮身子,不解道:“主攻?”
“你想要逃出這皇宮嗎?”上官柳瑩探手攥緊芊澤的衣袖,芊澤清眸一睜,囁嚅道:“我……”
“我知你是想的,這些日子來你受的苦,我看在眼裡。”上官柳瑩眸間一黯,篤定道,繼而說:“況且如今已事關祁胤的存亡,並非你一人之事。我一日是祁胤之後,一日不能讓祁胤陷入歹人手裡。所以,此次十二月祭拜,你得聽我的。”上官柳瑩露出堅定凜然的神色,芊澤一愣,直起身說到:
“你願意幫我?”
“嗯。”
上官柳瑩重重頷,她見芊澤目光裡似有躊躇,又善解人意的說:“你放心,你若是走了,我必也會竭力自保,不會死的。”她知芊澤心地善良,不忍自己一人遠走高飛。芊澤聽罷,卻說:“柳瑩,不然……”
女子踟躕停頓。
“我們一起走吧!”
言辭灼灼,芊澤眸中熠光閃爍。上官柳瑩眯眼,黛眉彎做新月,笑道:“傻丫頭。”
她握住芊澤手,溫軟柔婉的輕語:“我走不開,我身負上官家上下三百口人命,皇上他沒有滅上官家,也是對我的一種恩德。況且從小,爹爹就和我說,即便是女子,也應心繫天下。我相信,總有一天皇上會認清自己的使命,做一個好皇帝的。”
“你放心,我定不會有事
。”
她說時,眸中隱隱有淚,芊澤這才知,這個女子這般隱忍,竟是因爲她的心胸早已越過了一個後宮妃嬪的度量。她是真性情的女子,懷揣天下蒼生。
芊澤默然不語,竟是無言以對。上官柳瑩擁過她,又說:“我從小深閨不出,不知外面的天下。芊澤,你有一顆會飛的心,這九重宮闕深不見底,不是你待的地方。你的性情應是無憂無慮,你走吧,如果有一天你在外天高雲淡,便代我看一看這世界。”
一股徹然的心酸,從胸間襲上,嗆得滿鼻酸澀。芊澤拂手,從後搭上上官柳瑩的玉背,感覺她些小的抽泣。她閉眼,輕應:“我記得了。”
“氣色倒是好多了。”
祁燁撫過芊澤如凝脂般的肌膚,勾脣淺笑。他輕啄她乾澀的脣,寵溺道:“朕在院子裡,給你置了花,也遣了幾個花匠供你差遣。再過半月,朕就讓他們把梅花促生,你就看的到了。”
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溼溼熱熱的灼在耳邊,芊澤還是不由得紅了半邊臉頰。
“知道朕爲何,總是想讓你看看梅花麼?”
他從後擁着她,讓她坐在他身上,撥開她的鬢,一點一點的從頸脖循上而啄。他溼熱的舌尖停在她耳邊,含住她的耳垂,又輕語:“因爲朕第一次見你笑,你就站在那梅花樹下。”
他眯起長長的鳳眸,瞳底有一絲璀璨的光芒。
“當時的你,就像只隨時會飛走的鳥兒,朕好羨慕。”他蹙緊劍眉,反覆:“好羨慕……甚至……”
男子頓了一拍,雙臂用力一緊,把芊澤勒在懷裡。
“甚至羨慕到,妒忌。好想折了你的翼,讓你一輩子待在朕身邊,哪也不能去。”他扭過芊澤的身子,一雙深不見底的潭目,攫住女子的視線。
“讓你,只對朕一個人笑。”
祁燁狂肆的佔有慾,毫無遮攔的顯露在芊澤面前。她嬌柔的身子微微一縮,不自覺的顫抖。祁燁瞧出她眸中的慌亂,繼而邪魅一笑,一改先前的陰幽,竟懶洋洋的捧起她的臉,在她頰邊吹氣:“朕的鳥兒,嚇着了。”
“不怕。”他俯下身,深深吻她。
“只要你乖乖的,朕就把世上最好的都給你,朕會千方百計的寵愛你,疼你。”這話如被唸了魔咒,軟軟的在耳畔縈繞,欲要瓦解人的意志。然芊澤卻一震,心中除卻害怕,便是忐忑。他爲什麼這時要和她說這樣的話,他難道知曉了她,欲要逃走的想法?
芊澤一語不,目光怔然。
“你想什麼呢?”
祁燁鬆開她的脣,見她心不在焉,便挑眉一問。
芊澤一烏溜溜的眸子,與之四目相接,她說:“我想去祭拜明月
。”
祁燁眉宇間閃過異色,他惑魅一笑:“你還想着他?”
“他對我極好,我自然是記得。”芊澤不避諱,據實答道。祁燁緘默片刻,大手順着際從耳邊插入,扣緊她的腦勺,俊臉逼近道:“芊澤,你要記得剛纔,朕跟你說的話。”
毫無預期,祁燁插入一句頗似威脅的話語。芊澤心如搗鼓,屏氣答道:“我聽見了。”
祁燁眉眼一鬆,又是千嬌百媚的笑:“記得便好,朕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