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與定安王爺立下賭約之前,小舟便仔細的盤算過,定安王爺的臂力怕是常人難以比擬,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是蚍蜉撼樹談何易。
普通弓箭射程約八百尺,射速上比尋常弩快了約六至十二倍上下,定安王爺手中弓箭怕比普通弓箭快上十倍,力道也不似弓箭,反而似弩。
弩的射程與貫穿力以及準確度,遠遠勝過弓箭,且只要將弦固定之後就可以專心瞄準,不必像弓箭一樣,不但要拉弓,還需要瞄準目標,準確率也較弓箭來說要高上許多。
這一次她要射的,也只是不會跑,不會跳的靶子,與定安王爺約定的也非是勝,而只是穿過靶心,所以弩是最好的選擇。
然,只是單純的弩的話,贏得賭約也許並沒有問題,但若是想達到目的,怕還是不夠的。
小舟轉頭看向身後正澆築的青銅器具,也因此如此,纔有了這個巨弩,也便是俗稱的駑車。
她仔細想過,既然要引起一個人的注意,便要投其所好,這也是爲什麼她爲什麼決定做這個巨弩的原因。
“郡主,這個弧度夠嗎?”
“恩。”點點頭,轉身吩咐三尺給衆人將茶水斟滿。
其實她也不知道弩究竟要怎麼做,也從未做過,只記得從前因爲涉獵知識面較廣,所以知道一些。
書上介紹將弩介紹的好似神器一般,但小舟明白,弩只是冷兵器,終究敵不過槍支,故而也只是看了,並未嘗試。
卻不想此時,竟然給用上了,不可不說人算不如天算。
“這個東西稱爲弩,弩的主要部分叫做“弩機”·也就是這個地方。”小舟用手指指了指圖紙上的弩身,續道:“這裡其實不一定非要以青銅製作,但是青銅爲佳。弩機的構件叫做“郭”,“郭”裡面有勾住弓弦的“牙”·“郭”上有“望山”做爲瞄準器,“牙”的下面連接着扳機,稱爲“懸刀”。”
說話中,小舟一一指着圖紙上的物件,剛巧一工匠將手中兩塊物件舉起,說道:“還請郡主指點,這兩件當如何拼在一起。”
小舟瞧了眼·便口氣謙和的說道:“這只是大概的形狀,小舟非丹青高手,稚童落筆難免偏差,卻未與諸位說明,實乃小舟的疏忽,諸位也都是老手藝,小舟初出茅廬,實在不敢指點·只是多年的工藝,諸位應該一早就察覺不妥,何以要到現在才提出來?”
小舟爽快的承認自己的錯失·讓一干因爲不怎麼心服,準備就此滋事的工匠們頓時啞口,隨後又一句質問,讓一干工匠更是無措起來,連同三尺都直衝他們使眼色,示意他們趕緊認錯。
這些工匠猶豫了許久,先頭的工匠先拜,提出質疑的那個工匠在其他工匠的拉扯下,也跪拜下來,隨後衆人全部跪拜下來。
小舟卻背過身去·不受跪拜,她知道這些人根本就不服氣。
一而再再而三,這定安王府中人對自己當真是有些過了,從前自己便是一再的與人爲善,結果被人當了軟柿子。
這些人分明是將王府對史家的怨氣發泄在自己身上,這史家當真是讓她吃盡苦頭。
她就是太和善了·這些人才沒拿自己當回事。
工匠們都安靜了,小舟也乾脆的坐回到新定製的老人搖椅上晃動了起來,瞥了眼,也不像往常一般讓那些工匠站起來。
一時間整個地下庫房只餘下咯吱咯吱的木頭碾壓地面的聲音,小舟便在這晃動中開始思索。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便是她一走了之,姬廉也不至於會被牽連進去,便是牽連,也無人奈何的了他,自己或許可以直接在外出時“走失”,亦或者在趕廟會的時候,發生一些“意外”,只要這樣,她便可以自由了,再也不用管這些破事。
可是……
搖椅慢慢停止下來,漸漸沒了聲音,工匠們都偷偷瞧她,她則看着那青銅發呆。
此時宮中很平靜,上下似乎一片和諧,盛帝膝下十子一女,除卻夭折的八殿下,餘下九子一女,撇開長寧公主不說,此時尚有九子,其中十殿下比自己尚且小一歲,太子爺卻已經十五歲,放在前世倒也只是孩子,可擱在現在,卻不再是孩子了。
幾乎可以預想到,這在幾年後,嫡七殿下也成長起來,扶嫡一黨也會展露出來,太子黨……
小舟想起太子爺元恆,頓時皺起眉頭。
聖上恩寵,自然不會包容草包,所以她隱約覺得這太子爺的本事,絕非是她所能目視的這些。
帝儲之位,嫡七殿下便是依仗着姬家扳倒了太子爺,卻也非能坐的安穩的,朝堂上下,數來數去,又何嘗只有嫡長博弈,扶賢黨也在蠢蠢欲動,盛帝偏向太子爺,願意給他放權,嫡七子討要號權的事兒則一再因爲年幼被擱置,甚至爲此皇后娘娘還被訓斥一番,令其在東宮思己過。
如此混亂局面,不難猜出幾年後的朝堂將會上演一出九龍奪嫡的戲碼。
“郡主······”三尺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出口喚了這聲。
她既擔心這些工匠跪着太辛苦又想着這些工匠們都是跟着王府的老人了,此番郡主讓他們一跪不起當真是有些得罪了他們。
聽到了三尺的聲音,小舟這才從思緒中回來,看着那些還跪在地上的工匠說道:“起來吧。”
心中不服,跪着也只是徒增怨氣罷了。
且,她只是陷入思緒,一時忘記,這才讓這些人跪了那麼久。
年紀最大的工匠已經滿頭銀絲,起身的時候還晃了一晃,幸而身旁人攙扶,這纔沒摔回地上去。
小舟心底升起一些歉意,便衝三尺招招手,三尺附耳過來,她便告知三尺,讓她晚上給這老工匠送些驅寒的膏藥來,地上本就溼冷,這地下庫房更甚,別溼寒入骨纔是。
三尺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家郡主,顯然是想問,爲什麼要等晚上,現在拿過來不更顯得郡主仁慈嗎?
小舟笑着搖頭,這王府中的人都是人精,不比尋常百姓,所以現在給人送膏藥來,便成了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不討好不說,還會落個僞善的名兒,她說晚上便是要讓三尺悄悄的送來,這老人家自然會覺得她做事地道,這些工匠也不可能不知道,那樣的話,他們便會覺得她這郡主賞罰分明,刀子嘴豆腐心,其實人還不錯。
雖然這樣很是虛僞,但也是無奈之舉,不然一味的仁慈,只會將自己陷入萬劫不復。
這事情自然不能解釋給三尺聽,所以小舟只是讓她按照吩咐做便是,其他的晚些讓她拿故事來換。
這所謂的講故事,也就是晚上臨睡前纏着三尺給自己說奇聞趣事來聽,瞧着是孩子氣的做法,其實只是因爲她目前一直被困住,無法得知外面消息,纔想出的一個打探消息的法子罷了。
再說無意,吩咐完三尺後,小舟便轉過頭對那些工匠們繼續說道:“我想我再繼續說下去也無意,倒不如你們現在將東西拼湊起來,也好讓我瞧瞧,哪裡還有問題。”
弩不難,難的是巨弩,與定安王爺約定後,已經過去一半的時間,巨弩方纔勉強合格,這比小舟預想的還要早上一些,到底是好工匠,便是不服自己,也未曾有過拖沓延誤出現。
依着小舟所言,一衆工匠將東西拼湊起來,瞧着這龐大傢伙被立起來,小舟不由揚起臉看着,心中感慨古人的智慧。
低頭看巨弩,小舟又心底一嘆,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這巨弩必然會成爲大元日後戰場上的利器,自己這個始作俑者,卻只是爲了自保。
巨弩下有輪子,十數人合力將巨弩自斜坡推了上去,見了天日後,小舟又吩咐衆人做好準備,選定了一座矮牆,將巨弩拖至最遠,也不過百米,小舟凝眉命人在矮牆前方擱置三道鐵板,鐵板前方懸掛紅綢,並讓人將附近人疏散,確定不會傷到人之後,這才走過去以遠山瞄準紅綢。
弩在發射時,射手扳動“懸刀”,“牙”就縮下,把勾住的弦釋放開,弦把矢有力地彈射出。
弩機勾住弦後,射手不必一直使勁張弦,有延時的功效,張開的弩弦會把力量儲存起來,有儲存力量的作用。
而望山則用於瞄準,提高射擊的準確性,
而這優點恰恰是力氣不夠的她可以用的
弓弩爲表,戟爲裡,兩軍對壘,柝聲一記,萬弩齊發,矢如飛蝗。
霹靂一震,霎時間那紅綢已“嘶”地一聲徐徐而落,弩中長矛穿透鐵板,刺入牆體,牆體應聲塌陷殘垣。
衆人瞧見,均是一付見鬼的表情,隨後一個個都是雙目露出紅光,滿臉狂熱的看着那巨弩,對於工匠來說,沒有比發現一件從未見過的新鮮工藝更值得興奮了。
那老工匠更是激動的渾身顫抖,“沒想到,沒想到老朽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如此神器,當真是好極,當真是好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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