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如螻蟻一般,只要能成就大義,一切都可以被犧牲,太師當年推姬廉與貴夫人下馬車,爲定安王爺博取一線生機,今日明知姬廉無過,卻再推姬廉一把,只是爲了保全姬家聲譽……”
“他娘早在生他的時候便死了,當年只是……”姬太師聽到小舟說起此事,有些驚訝,但顯然不願多提此事,續道:“他不也沒死。”
因爲沒死,所以一切都可以被抹殺,爲什麼能把這種事情,說的那麼理所當然。
小舟聽了姬太師所言,只是感覺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自身體傳來,疼的她按住心口,依然無法緩解其疼痛。
她簡直無法想象,當年那個少年對旁人提起此事時的無所謂,他甚至撰出了一個母親的角色,只是因爲他不想再提起的時候,只有自己。
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能有個人陪着自己。
那時候的姬廉,也不過是七八歲的孩子,七八歲的孩子,獨自被父親丟下馬車,是什麼樣的感受。
他是如何從追兵手中逃出,又歷經了多少艱辛,才能尋回家中。
太師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或者說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時再說些什麼都是傷人,低頭看向棋盤,又看向手中棋子,自己已經輸了。
擡手準備將棋子收回盒中,卻被小舟一把抓住手腕,他疑惑的看着小舟,小舟仍然沒擡頭,他只好放開手中的棋子,一個小卒落在棋盤上旋轉了幾圈終於歸於平靜,安靜如死寂。
“觀棋不語真君子,舉棋無悔大丈夫。”小舟說完看向他,然後慢慢鬆開了手。退後幾步,出了書房。
人生如棋,棋若人生,人若子般,統籌全局,二人對弈之時,宛如統率千軍的將領,執紅執黑,廝殺於棋盤之上,雖不見硝煙戰火。刀光劍影,卻毫不遜色兩軍交兵。車靈,馬歡。相穩,士柔,炮精,卒無畏
馬身先士卒,走於先。
炮隔山打牛。自有一番本領將攔路虎踏成墊腳石。
相忠心耿耿,與士同。
車有勇有謀,活動自如,做事向來都是直來直去,凡事長驅直入,進可底線抽殺。攻無不克,退可保家護園,守如磐石。關鍵時刻以大局爲重,捨命保帥。
而小卒子……小卒過河,大往無畏。
走出書房的時候,她看到那姬廉那幾個聞訊趕來的哥哥正站在門外,面露喜色。頓時覺得很是諷刺,諷刺的她有些想要發笑。她也確實笑了:“姬家四郎若是死了,姬家便再無輝煌之日,若是沒有他,你們什麼都不算。”
說完便離開,幡然早早的在院中渡着,她翻身上馬,最後看了眼那書房,然後揮手揚鞭,去他的禮數。
若非姬廉一再詳狂,若非是他一再做出荒唐事,就這幾個一直努力做好本分的人,怕早被盛帝藉由除去。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那三人面面相覷,方纔的那點因得知最後一招未出而帶來的心安喜悅,變成滿頭霧水。
隨後,小舟又趕忙回定安王府換了身宮服,前去求見盛帝,只是盛帝避而不見,她便乾脆的跪在階梯之下,只爲求得那盛帝一見。
從前她都是躲着盛帝,此時她已經顧不得太多。
在小舟跪着的時候,有不少人來規勸,但小舟不肯起,旁人也無可奈何。
跪到了黃昏,盛帝走出來,見她依然跪在那裡,便不禁擰眉。“不是讓你走了?”
小舟膝行至盛帝所處方向,然後用力叩首。“回聖上話,長留依然是那句話,馳騁郎敢作敢當,他說非他,便絕不可能是他,此間必有冤情,還請聖上下旨徹查此事。”
盛帝眼底一片冰霜,“你雖爲我大元郡主,但不表示你可以棄王法於不顧。”
小舟抿了下嘴脣,她自然知道,這番忤逆之後,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深深又是一叩,“長留既然跪在這裡,便明白今時榮華將離長留而去。”
“並不是你棄了嫡郡之位,就能讓朕改變心意,你還是回去吧。”盛帝說完轉身,身後的宮奴們連忙跟上。
“大勢已去,你何苦如此。”盛帝離開後,那跟在盛帝身後的元恆來到小舟面前,他伸出手,小舟卻全然沒反應,他想要伸手去拉她起來,小舟卻冷冷的瞥去。
元恆退後一步,兩步,最終轉身。
他不能幫她,便是能,也不會幫她。
他是元恆,也是這天下的儲君。
皇后娘娘得知此事後,便來到此處,以帕子爲她擦拭,眼睛早已哭紅。
“四兒出了這件事情,長兄已經與本宮說了,早已無回天之力,你又何苦這般忤逆。”皇后娘娘說到這,忍不住擦拭了眼角。
四兒打小與她親近,他的秉性,她自是清楚。
這麼多年的沉浮,她又豈能不知,此事不過是聖上給姬家的當頭棒喝,此時四兒的生死,早已無關與姬的興衰,帝君尋了由頭,帝寵自此消失,君臣之道。
“四兒有你這個孩子,是他的福分。”
“不。”小舟終於開口說話,擡眼看向皇后娘娘,明明是在笑,卻又似哭泣一般。“小舟並非福分,而是爹爹的劫難,若無小舟,爹爹便無所牽掛,無牽無掛,談何犯錯。”
姬廉爲她所做的改變,大都非是表面能看出的,她也曾經設想,若是沒有她的出現,姬廉會是個怎麼樣的人,他或許會是個遊歷山澗的浪子,或許會是個舉目清明,做事糊塗的奸臣,陰柔懷奸,大義滅親,也自可保一世安穩。
但有了她,姬廉不再孑然一身,他有了牽掛,做事畏手畏腳,爲她亦衝撞帝君何止一次兩次。
御書房
“父皇可是心軟?”元恆見盛帝批閱奏摺的筆停下,便開口詢問。
盛帝搖了搖頭,“這話,朕原封不動還給你。”
此時正是拔出橫喉刺的時候,豈能容他心軟。
他只是想起多年前的事情,這長留郡主眉目極似四兒,只是二人卻截然不同,四兒一向眼中無人,這長留郡主卻有着太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