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換她來愛(1)
鳳紅鸞頓時氣悶，似乎是賭氣似的，還真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只是一雙如水的眸子微帶幾分委屈地看着雲錦的背影一步一步地走遠。直到那白衣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一角，她才收回視線，低下頭苦笑。
她原來也會做這種傻事兒，明明知道雲錦此時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他了，可是還是忍不住想讓他變回以前將她捧在手心裡的他。像如今現在明明可以自己起來的小事兒，卻是賴在地上不動等着那人將她拽起來，若是以前她甚至是不屑，可是此時卻是做得如此理所當然。
鳳紅鸞看向自己狼狽的樣子，再次笑了笑，擡起頭剛要起身，便看到面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一身黑衣，錦袍在紛紛揚揚的雪中飄袂，她一怔，只有玉痕在霜雪中還依然能有此雍容風華。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在你跌到地上的時候。”玉痕直言不諱。大雪如簾，看不清他臉上神色。
那也就是說雲錦吻她，他也看到了？鳳紅鸞臉上不由自主地爬上一層潮紅，有些窘迫，但也是一瞬間，便苦笑道：“那你都看到了！”
“嗯！”玉痕點點頭，眸光有幾分恍惚和漫不經心地看着鳳紅鸞。
鳳紅鸞本來要起來的身子反而沒了力氣，笑着向天空看了一眼，有些嘆息，有些無奈，“人總是這樣，送到你面前的往往不會珍惜。只有那遙遠的，夠不到的，或者是夠起來費力的，卻是偏偏入了魔一般，非要抓在手中不可。”
玉痕不語，看着鳳紅鸞目光有一絲心疼。
“玉痕，別心疼我。這是我心甘情願的。”鳳紅鸞搖搖頭，收回視線，目光落在玉痕的臉上，很認真地道：“其實，你又怎知，你在心疼我的時候，我又何嘗不是在心疼你呢？”
玉痕一怔。
“但是心疼永遠也不是愛不是嗎？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或者你也一直都知道，你愛我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麼深，最最深的還是這江山天下。”鳳紅鸞嘆道：“就如我愛雲錦。無論他如何對我，我都愛他。這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和你對江山天下是一樣的。相比較愛我，這江山天下才是你刻在骨子裡的東西。無論何時，也割除不去。”
鳳紅鸞本來很輕的聲音變得沉穩鄭重，“即便，我駙馬選你，即便你答應我，可以爲了我袖手天下。但是，總會有那麼一日，你會背棄的。我，你可以挖除，江山天下，刻在你骨子裡，挖除不去。所以，我們始終是有緣無分。”
話落，鳳紅鸞不再言語。
玉痕靜靜站着，墨玉眸光如波濤一般來回翻滾，許久，他忽然笑了，“原來真如你說，我們一開始便錯了！”
“是，一開始就錯了！”鳳紅鸞點頭，“我重生後，你去東璃，難道不是因爲鳳星嗎？後來雖然改變了心境，但是初衷不改，不是嗎？”
“是啊！我開始去東璃，的確是因爲鳳星而去。但是後來，我不僅是想要鳳星，更是想要你。”玉痕點點頭。
“你想要的江山天下，因爲刻在了你的骨血裡，你認爲總會有一日是你的。所以，那種是理所當然，不算是你想要的。而我，你是想要的。但是歸根結底，你還是爲了江山天下而想要我。”鳳紅鸞接過話道。
“只是我沒有料到，我會愛上你！”玉痕笑意收了幾分，看着鳳紅鸞就這樣任性地坐在地上，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
鳳紅鸞看着天空，任雪花打在她的臉上，眼前白茫茫一片，如她未來的路。
“那你可有想過，若是有朝一日我對你的愛如對江山天下一樣，已經刻入骨髓了呢？”玉痕看着她純淨的臉，清透和冰雪，“你從來就沒有想過這種情況對不對？所以，即便今日他不出現，你也不會選我，即便我也答對了你的答案！是嗎？”
鳳紅鸞默然。當看到那張宣紙上玉痕兩個字，她當時的心情，至今想起，都無以言說。
玉痕忽然蹲下身，伸手捧起鳳紅鸞的臉，“紅鸞，你真是狠心！”
鳳紅鸞想這句話不止是玉痕說過，雲錦也是說過的。似乎更許久前，她恍惚記得有一個人也說過的。那個人是……
她想了半響，纔想起是亞林。亞林曾經似乎是說過，你這小丫頭，真是狠心。
當時她以爲是因爲她出使任務一走就是半年，他怨，才那樣說的。但是如今想來，卻是不是。那是無數無數個令人瘋掉的事實堆積而成的。
迄今爲止，亞林的身影早已經模糊，當時他說這句話的表情她已經記不起來。而如今她看着玉痕，兩個人的中間是大片雪花簌簌而落，玉痕白玉的臉上也盡是雪，儘管二人離得很近，她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鳳紅鸞忽然一笑，剛要伸手推開玉痕的手。雲錦冷寒沉怒的聲音響起，“雲夫人，這就是你該對你丈夫忠貞一心的態度嗎？”
鳳紅鸞一愣，順着聲音看去，雖然也是濃濃大雪，但是雲錦冰寒的臉色她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原來愛一個人，是記在心裡，刻在骨子裡的，無論如何她都能看得清的。就如她一直心中清楚地知道，無論世界如何變化，無論滄海還是桑田，無論外界如何評判這個男人，無論他那一劍傷得她有多深，她都知道，如果可以，但凡有一分可能，最不想傷害她的人是他。她心裡一直都清楚的。所以儘管眼前沒有路，在如這般白茫茫的大雪中，她也相信他就是她的路。
鳳紅鸞衝着雲錦綻開一抹笑，似乎沒看到他冰寒的臉色，極其輕柔，“雲夫人的忠貞你不必懷疑。”
雲錦臉色依然不好，目光冰冷如利劍定在玉痕捧着鳳紅鸞臉的手上，“那你們是在幹什麼？嗯？雲夫人？你給我解釋！”
“天寒地凍，我借一雙手暖暖。”鳳紅鸞面不改色地推開玉痕的手。
“暖暖？”雲錦盯着鳳紅鸞的眼睛，“那用不用我給你準備個火爐，給你們準備一牀暖帳？讓你們更暖？”
鳳紅鸞頓時蹙眉，無心之人，還會吃醋？
玉痕忽然轉頭，看着雲錦，“如果雲少主能準備，最好！”
玉痕話音剛落，一柄劍瞬間突破雪花向着玉痕刺來，快若閃電，轉眼間就到了他面前。而玉痕居然不躲，依然蹲着身子。
鳳紅鸞一驚，出手攔住雲錦的劍。“叮”的一聲，酬情的手柄擋住了劍尖，她不看雲錦，對着玉痕輕聲道：“大雪天寒，早些回去休息吧！”
“哪怕能借你這一雙手，即便只是暖暖，原來我也是願意的。”玉痕忽然笑了一下，起身站了起來。隨着他站起身，落了一地雪花。他不看雲錦，眸光凝視着鳳紅鸞，“紅鸞，如果有朝一日，他還是不能再愛你。如果，那時候我已經愛你刻骨銘心。你可會給我一個機會？”
鳳紅鸞抿脣，道：“不會！”
玉痕似乎沒聽到，“那也不見得。也許，你追得累了，總會的。世間之事，本來就沒有定準！棋逢對手，殊不知也許有些時候對手也是可以變成最親密的人。”話落，他又道：“我等着那一日。”
鳳紅鸞沉默。會有那一日嗎？
玉痕轉身擡步離去，再未看雲錦一眼。黑色錦緞華袍漸漸掩入濃濃大雪中。前路茫茫下，他終究爲自己開闢出一條路的。
鳳紅鸞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收回視線，雲錦用冷得不能再冷的眼神看着她，似乎要將她的臉扒開揉碎了。她有些訕訕地撤回酬情，“一時間忘了躲開，剛要躲開，你就來了！其實，他沒有幫我暖多一會兒的。”見雲錦臉色又寒了一分，她低下頭，聲音變小，“其實，我真的好冷的。”
雲錦執着劍，一動不動地看着鳳紅鸞。只見大雪快要將她半個身子掩埋，而身後他們走來的路這麼片刻已經看不到痕跡，他臉色稍霽，收了劍，走了過來。就在鳳紅鸞以爲他要良心發現拉起她的時候，他忽然彎身，將她抱了起來。
鳳紅鸞一驚，低着的頭猛地擡起看着雲錦。
雲錦不看鳳紅鸞，冷聲道：“我到不知道我剛離開你便有本事勾引到男人。”
鳳紅鸞頓時一樂，自動忽視那勾引的話，手臂順勢環住雲錦的脖子，笑道：“是啊！所以你可要看住了我，萬不能將我像今日這般丟下。”
雲錦冷哼一聲。
鳳紅鸞眸光瞥見他的臉色，笑意漸濃。這個人是雲錦啊！他如何會將她丟下？
大雪越下越大，雲錦的腳步聲踩在雪地裡發出輕淺的咯吱聲，萬籟寂靜中如一道優美的音符。鳳紅鸞埋在他懷裡，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心漸漸安寧。
回到公主府，馮成和梅姨以及衆人早已經等得焦急，欣喜且小心翼翼地將二人迎了進去。房間早已經佈置一新，熱水薑湯，飯菜溫酒，屋中火爐正旺，暖意融融。
雲錦將鳳紅鸞放在軟榻上，見她抱着他猶不鬆手，蹙眉，“還不下來！”
鳳紅鸞咬了咬脣瓣，“我的腿凍麻了！”
梅姨頓時一驚，“奴婢給公主……”
“梅姨，你下去吧！有事兒我再喊你。”鳳紅鸞看了梅姨一眼，打斷她的話。
“是！奴婢就在外面，公主和雲少主有吩咐喊奴婢就好！”梅姨意會，立即關上了房門，悄聲退了下去。
鳳紅鸞擡眼看着雲錦，“你給我揉揉，都僵了。”
雲錦面無表情地看着鳳紅鸞，眸光溫涼，半響不動，鳳紅鸞固執地道：“我就想讓你揉！真的都僵了，要不你給我按按，再不揉的話怕是要廢了。”
“你這樣，我如何給你揉？”雲錦挑眉看着鳳紅鸞緊抱着他的手臂。
鳳紅鸞“呃”了一聲，立即放手，忽然發現自己什麼時候也學起無恥來了。
雲錦將鳳紅鸞的腿放平，她“噝”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雲錦蹙眉，將手用力地按在她的腿上。鳳紅鸞頓時叫了起來，“我不揉了！”
雲錦似乎沒聽到一般，接連用力。
“真不揉了！”鳳紅鸞難受地去推他的手，眼淚在眼圈打轉，她自然不是裝的，是真凍僵了。
雲錦不理會她，繼續揉。
鳳紅鸞叫了半響知道叫也沒用，只能咬牙忍着，任酥麻終於過去，她本來冰冷的身子出了一層汗。
雲錦收了手，吐出兩個字，“活該！”
“我是活該，奉着別人不用非得用你。”鳳紅鸞沒好氣地瞪了雲錦一眼，起身下了榻，向着桌前走去。
雲錦看見鳳紅鸞利索地走到桌前，冷聲道：“若不如此，你的腿能這麼快走路？”
鳳紅鸞剛要伸手去拿薑湯，聞言，低頭看自己的腿，怨氣一掃，頓時一樂，“也是，那原諒你了。”
雲錦被她這一笑和輕鬆的語氣晃了一下眼，沉默不語。
鳳紅鸞端了一碗薑湯走到他面前，見他還蹲在地上，保持着剛給她揉腿的姿勢，心中一暖，這人如今冷心冷面，但還是有許多東西沒改，若是真什麼都變了的話，他又如何會等在宮門口等她出來？又如何將她扔在半路又回頭？又如何屈尊降貴給她揉腿？心中頓時柔暖的可以滴出水。面上不動聲色的將湯遞到他面前，“給你，喝了！”
雲錦蹙眉看着薑湯，“不喝！”
“喝了，免得染了風寒！”鳳紅鸞將碗遞到雲錦的脣邊，看着他皺眉的臉，“難道你想我餵你？”話落，她抿了抿嘴角，想起半路上那個吻，至今居然沒有印象了，又道：“我不介意餵你。”
雲錦瞥了鳳紅鸞一眼，伸手接過碗，擰着眉頭，將薑湯喝了。
鳳紅鸞接過空碗放到桌子上，擡步走向衣櫥去拿幹鬆的衣服，衣袍綻開，是一件純白色錦緞繡着玉蘭圖案，袖口繡了兩朵白雲，這是她在睡不着的晚上給他縫製的。遞給他，看了一眼屏風後冒着蒸蒸熱氣的浴桶一眼，“是我幫你沐浴，還是你自己沐浴？”
雲錦看着鳳紅鸞手中的袍子，眸光沉寂。
“閒來無事做的。給你做了十多件呢！”鳳紅鸞解釋，似乎想讓雲錦感動，“那時候我晚上睡不着，就想起給你做衣服。就只給藍澈做了一件，他不知道我給你做了這麼多，要是知道，一定又會罵我沒出息的。”
鳳紅鸞話音未落，雲錦已經伸手接過袍子，走進了屏風。
鳳紅鸞擡步跟上。雲錦回頭看了她一眼，冷硬地道：“我自己沐浴，不用你。”
鳳紅鸞停住腳步，她其實想告訴他裡面有兩個熱桶，各洗各的，反正又不是誰沒見過誰裸體。不過看雲錦的樣子似乎是不打算讓她進去，也好。反正她再無恥些，也還是做不到厚着臉皮非要進去。她回身坐回了軟榻上。
“你的薑湯沒喝！”雲錦聲音從屏風後傳來，似乎只是提醒，沒有半絲溫度。
鳳紅鸞點點頭，嘴角微勾，“我知道了！”
屏風後有水聲傳來。
鳳紅鸞聽着水聲嘩嘩清響，她的心跟着那水聲上下跳躍。伸手捂住心口，想着她似乎感覺到了戀愛的感覺。她戀愛過嗎？似乎沒有！以前雲錦一味地追她，她則是一味地傷他。後來玉痕用一局棋將她算計去了西涼，鳳陽城君紫璃試探對雲錦出手，她發現不知何時愛上了他。後來兩個人便那樣相愛了。
風雨無阻，一路艱辛走來，他們走過多少困境，她已經記不清，只記得彼此是相愛的，而是隨着相處越愛越深。但是像這種如今似乎在談戀愛的朦朧感覺，像一團雲霧一般，身處其中卻看不清對方探索的感覺，卻從來沒有。
若是能重新戀愛，應該也很好吧！他既然絕情棄愛，那就換她來愛！
鳳紅鸞一時間想得出神，雲錦什麼時候沐浴完站在她的面前的都不知道，只聽到他冷硬的聲音響起，“湯涼了！”
鳳紅鸞纔回過神，擡頭看了一眼，搖搖頭，“沒事兒，一樣喝！” 話落，她端起湯碗向嘴裡到去。
雲錦抓住她的手，對着外面道：“重新端一碗來！”
鳳紅鸞眨了眨眼睛，看着雲錦，雲錦放開她，漫不經心地道：“你是雲夫人，當該注意身體。否則你提前死了，本少主不願意孤獨一世的。”
鳳紅鸞歡喜頓時如被潑了一盆冷水，她瞪着雲錦，聽到了自己的磨牙聲，“我若提前死了，你還想另娶？”
“所以，你最好別提前死了。”雲錦擡步向軟榻走去。
鳳紅鸞一口氣險些上不來，瞪着雲錦的背影，見他坐在了軟榻上，看他拿起軟榻上的書，她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到櫥櫃拿了一件乾淨的衣服，狠狠地踏着步子進了屏風後，恨恨地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比你死得早。要死，我也要拉上你！”
雲錦聲音清淡，“薑湯喝了再洗！”
“公主，奴婢新端了一碗薑湯！”梅姨適時地端着薑湯進來。
鳳紅鸞剛想說不喝，想起雲錦說她先死了如何的話，臉色不好地走出來，奪過梅姨手裡的薑湯也不管滾熱喝了個乾淨，將空碗扔給她，對着雲錦咬牙道：“滿意了吧？”
雲錦頭也不擡，恍若未見。
梅姨總感覺雲少主似乎淺淺笑了一下，再看他依然面無表情，也不敢探究，拿着空碗退了下去。
鳳紅鸞將自己埋入水中，越想越惱，尤其是透過屏風看到外面靜坐在軟榻上看書的身影，更是心裡憋悶，她要死了他居然還想娶？混蛋！撩着水猛地用力，水花四濺。水聲嘩嘩響徹在房間，掩蓋了那人輕淺的翻書聲。
無論屏風後弄出多大動靜，那人都靜坐不動，似乎看得很是入神。鳳紅鸞怒道：“水涼了！加水！”
“加一盆熱水來！”雲錦聲音平靜地對外面吩咐，頭也不擡，絲毫不受影響。
“是！”梅姨立即應聲。
鳳紅鸞想着這個混蛋果然有將她氣瘋的本事！怒道：“不用加了，我不洗了！”
“聽到了？”雲錦對着外面道。
“是！”剛要離去的梅姨立即應聲，敏感地知道公主和雲少主在鬧脾氣。
鳳紅鸞頹然地將身子直接靠在木桶裡，閉上了眼睛。腦中忽然想起今日大雪中的情形。閉着的眼睛忽然睜開看向屏風外面那道靜坐的身影。儘管隔着屏風，只是一個朦朧的影子，她依然能看到那帶着三分懶散，三分漫不經心，三分清涼的神色。氣惱忽然就退了。
鳳紅鸞低下頭，看着木桶四周被她弄得一片狼藉，頓時有些好笑。她到底在氣什麼？他說的本來就對。若是她早死了，他可不就孤獨一世？伸手揉揉額頭，她何時也會鬧這種小脾氣了？愛情會讓人變成傻瓜，這句話是真的沒錯的。伸手去拿衣服，這才發現掛在旁邊的乾淨衣服被她弄溼了，對着外面道：“給我重新拿一件衣服來！”
雲錦放下書走向衣櫃，看了一眼，拿出一件衣服直接甩手扔進了屏風後。
鳳紅鸞伸手接住。本來也沒指望他能進來侍候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