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只想這樣?”凌羽失望到了極點,“我處心積慮的,希望你能回來,結果,你一回來,就跟我說這些,說你想隱歸林下!”
凌風的臉上,漸漸的流露出莫名的疲憊,這疲憊當中,有着經年漂泊的滄桑,當中,飽含着這經年之間,無數的聲色犬馬,無數的生不如死,更有無數的醉死酒甕,只是如今,他道:“我很累,自從當年,父皇下令凌遲母妃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很累。我只想找個角落蜷縮起來,沒有別的念想了!”
“你太令我失望了!”凌羽一退,再退,隔有幾步之遙,站在落葉堆中,如怒如吼,“這麼多年的生不如死,這麼多年的忍辱偷生,我原以爲,在這樣的日子裡,你會和我一樣,韜光養晦的,越挫越勇,只等着時機一到,再操大權。卻不想,江湖浪蕩的生活,把你活生生的養成了這麼的一個廢物!廢物……”凌羽腥紅了眼,鎮住了聲音,低低道:“你可以忘了別的,但你別忘了,母妃,你的生母,是瘋在了這裡,你棄她而去,你於心何忍,何忍啊!”
“凌羽!”凌風顫抖着聲音制止了他的話,“母妃殺死了當年的皇后,會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又怎堪你記恨如此多年!”
“渾蛋……”凌羽驀然一掌狠落,卻生生落在凌風的臉上。一道血絲,微微滲着脣角,他望着凌羽,不再一語。凌羽卻也同樣望着他,怔怔無言,眼中,卻隱有怨,還帶着恨。然,在凌風的眼中,卻只有悲憐,對凌羽的悲憐。這麼多年的忍辱偷生,也是壓迫,才讓他變得不得不如此韜光養晦,處處算計。
一絲風吹過,滿院的落葉,紛紛揚起。若片片飛蝶,紛亂着此刻對立着的兩人的眼界。驀然的,凌羽哭了出來,望着自己的雙手,卻是痛苦不堪,望向凌風,道:“三哥,對不起,我……”
凌風用手以背,擦去了脣邊的那一絲血跡,喚道,“四弟……”他凝在當處許久,才道:“我們去件母妃吧!”
“見母妃?”凌羽擡起頭,望着他,問:“做什麼?”
“帶母妃一起走!”
“絕不!”凌羽搖着頭,緩緩的,他卻轉過身去,一步步的,朝着落葉覆蓋住的院道另一邊,那扇屏風之後走去。
“凌羽!……”凌風喚着他,但是,凌羽卻似沒聽見了的一般,一直往前走去。直到,他走到了那門邊,才停下步伐,轉過身,依舊以剛纔相隔之勢,望着凌風,道:“三哥,你過來看看,你就知道。到時候,你再決定,你走還是不走!”說罷,他轉身朝內走去,也不理會凌風的躊躇。
依稀枯葉,飄飄散散,蕩落在他的眼前。
伸出一手,接落那從天而降的葉,卻見滿院,借都是被風颳得亂舞的枯葉,片片彩蝶,降在手心之處,一捏,俱涅!
躊躇着的,他踏出了第一步。望着那扇屏風的背後,他不去想象這當中有什麼,只是,他的弟弟,親弟弟,卻是他意想不到般的執着。
“三哥,你到底在想什麼?”久未見凌風動靜,在屏風之後的凌羽卻開了聲。“我只是想要你來看看我這幾年的成果。”他一笑出聲,道:“連我自己,都想象不到,我會有這麼的一天!”
凌風剛纔踏出的那一步,卻在凌羽此話說出後,緩緩的,又收了回去,轉身,道:“我去見皇帝!”
皇帝,卻非父皇!
“你寧可去見那在病塌上的老頭子,也不肯來這裡見你親生弟弟這幾那奮鬥的成果嗎?”凌羽怒了,嘶吼着道:“我做這一切,可都是爲了母妃,也是爲了你啊!”
“你肯捨棄這一切,跟我走嗎?”凌風再一次問道。
門內,屏風後,凌羽卻笑了,道:“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第27章想必今後
步履,踏上枯澀黃葉,細碎的粉末聲音,從腳底深處,濺落。此刻凝眸,多少往事,點點滴滴,卻已成空。漫漫歲月,悠悠人世,在這幾步而去,一別茫茫。直到,凌風走到那扇屏風之後。那曾經兄弟間,關山夢隔,相慰依依之情,在此刻,盡成灰!
靜止了的空氣,凌風咋舌,卻望着凌羽笑意盈盈的臉,心底驟然罩上了一曾寒冰,如萬年塵封,摧殘不破。
“我只有在看着這件衣服的時候,我才覺得,我做的一切,都是意義!”凌風一臉天真,雙瞳之間盡是顧盼,“三哥,你來試一試!”
袍,繡着龍!隔擋在屏風之內,萬般威嚴,龍首距傲,嘯絕天下。
踉蹌着,凌風步退,眼神之中,盡是惶恐。不可置信般的,望着此刻凌羽臉上,那般滿溢自豪的神色。“龍袍……”
“不錯,龍袍……”凌羽雙手撫摸着那件泛着金黃之色的袍子,如視珍寶,“只有這樣的東西,才值得我們兄弟兩個去擁有!”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凌風愣住了的問。看着凌羽的神色,此刻卻是清醒無比,他問:“三哥,你忘了嗎?父皇當年許你太子之位,當着天下朝臣,他以爲凌霄會不負他所望,但最後,是你贏了!太子之位,全天下都知道,該是你的!”他執起那龍袍的一角,端至凌風跟前,道:“等到你哪天清衫盡褪,着上這一身龍袍之時,你會知道,我凌霄爲你所付出的,遠遠比想象的還要多!”
——龍袍!
他曾眼見,一朝天子,身着龍衣,腳踏金靴,正坐金鑾之上,百官臣服,山呼萬歲!此種榮耀,何曾在他心中有過半點激揚。伸手所觸,金線泛着寒,卻似一把利劍,深深刺進他的胸膛!
往事,何堪回首。
當記那年秋圍,獵獵旗旌飄揚過處,他也曾意氣風發,傲揚馬上。是誰,誰在九五之尊之上,曾當天下面,曾對天下言:“胗有四子,今日秋圍,誰能奪得魁首,誰將來,就是天下主,位當其誰!”
誰當熱切,奮揚鞭,就只爲當朝皇帝,那一諾,“誰奪魁者,奪天下!”在那一刻,沒有兄弟,沒有親情,只有金鑾皇位,只有當仁不讓。
誰,一箭射去,定鼎全朝。
人在落寞着,心在澎湃着,凌風意想不到的是,那一箭射去,他奪了魁,天下,卻依舊不屬他所有。所得到的,卻是今日的這般寥落。
“帝位,天下……”凌風甚是無奈,“是啊,父皇,當年是食言了,食了我之言,食了朝臣之言,更也食了天下人之言。我呢?”他望了望自己此刻,青衫素袍,無半點修飾的,他嘲諷道:“好象,比起當初,卻更加的不堪!”凌風搖了搖頭,“只是,驚爲人知的是,我卻成了今日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