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太子的欲言又止,他知道,他說對了,“其實,人心皆是肉,我們誰又怪得了誰,誰又怨得了誰!可是,卻又偏偏不得不怪,也不得不怨,這就是生在帝皇家的無奈啊,若是生在尋常人家,或許,我們真的能當一對好兄弟,哪怕,不是同一個母親所出……”
這一番話,儼然的重量非凡,聽得太子的心中,卻是百味摻雜,良久良久,他才生硬的,回了一句,“或許吧……”但是偏頭之處,他又是一笑,這一笑,卻是笑的比哭還難看,他也無奈的道:“可是天偏不遂人願,你我非但兄弟,卻還仇敵,對吧!”
笑,洋溢在嘴邊,也未能分得清,這笑之中,暗藏着多少的過往與怨恨。
凌風的嘴角,微揚而起。卻似乎,是在贊同着太子的那一句話,不禁仰天大笑了起來,“哈哈……好一句,非但兄弟,還是仇敵!”轉過身,也是正眼,此刻眼中,卻有些許萌動,是壓抑了許久的爆發的那中蠢蠢欲動,正待破封而出的萌動。
只是在片刻之後,之前談笑風生的兩人,卻都饒有默契的靜默了下來。山風,冰冷的席拂,指間,顫顫的,一絲顫動着。凌風,卻蹲下了身,揀起了那根被他拋落在地上的毛筆,將之染在筆端之上的污泥細細拈落,卻轉身欲往那竹屋內走去。
“等等……”太子卻朝着那背影的蕭瑟一語而出,“跟我走一趟吧,哪怕你根本就不情願!但不可否認的是,你身上流的,終究是皇家血,這點,就算你口頭上不承認,也是不行的。”
凌風沒有回頭,卻是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卻對凌霄講,“你不是我,你不會懂,即便你懂,我想,你也會如同我這樣!”
“那天下萬民,邊關烽火呢?”太子驀然一怒,眼中有着油然而生的怒氣,對着凌風這一派悠然的模樣,卻是萬般無奈,“你可知父皇爲了你,當真是瞎了眼,蒙了心,就連邊關戰急,他也不肯下詔一應,整天就只叨唸着你,你連走都不讓他走得安心麼?”
“你是太子,邊關事急,皇帝沒有處置的事,你大可一展拳腳,事分輕重緩急,難道這點你身爲儲君的,會不明白嗎?”凌風毫不留情的還擊,說得太子那本是怒火的面容之上,更是一陣青一陣白,直握着那拳頭,就連關節,都泛了淺淺一層白霜。
“若能如此,我今日還用得着親身至此,與你長談此次嗎?”太子徹底的暴了,對着那冷淡的背,就是一陣怒吼。殊不知,多年的深宮處悠,誰人曾得令他如此大動肝火,他指向朝廷處,茫茫峻領蜿蜒處,那處天闕。“你該知道邊關將士,無白令則士如灰槁,皇帝,皇帝哪怕是一句話,也勝過我這太子的焦頭爛額啊!”
“他們只聽令於皇帝嗎?”凌風說着,卻是自問,擡首,對上太子,還是冷言,道:“只是,這半點也與我無干,既然他們只聽令於皇帝,你大可順理成章的,坐上那寶座,誰會攔你!”凌風一笑,道:“估計現在那般朝臣,個個都希望你登基大寶纔是啊!”
話說至此,凌風的眼神之中,卻一陣閃爍,心神驟然的不定,怔在當處。一班朝臣,都會擁他而上,一山,又豈能容得二虎,既然如此,那麼……
凌風幽幽的,將神思拉回了太子的身上,一雙不敢肯定的眼神,在太子的身上來回掃視着,似乎,想搜尋出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然而太子,卻似乎洞穿了凌風此刻的感想,道:“你猜對了!”他一步步朝凌風走去,眼神此刻,卻是無比的堅定,“一朝無二主,時勢所逼之下,即便臣子,也有殺生之權,對皇帝的生死,有着掌握之權,你明白嗎?那個你的父親……”
最後一句話,帶着冰冷,也帶着刺,寒透心,也刺透了心!
那個,他的父!……
……
第48章怨阿誰
“你知道你在下一盤輸定了的棋嗎?”又是如此的一句話,飄進重重宮闈之內,卻有一絲嘲諷的味兒,聲聲叩落,印在那龍牀之上那待死之人的心中。
“呃……”一聲無聲的呻.吟,卻還是傳了出來。老眼睜睜,望着那重疊而過,覆蓋在自己身前的那條斯長影子,皇帝一陣詫異,卻還是喚出了聲來。“羽兒……”
“父皇,兒臣……看你來了!”此時的凌羽,嘴角之邊所噙獲着的,卻是一抹似笑卻非笑的陰暗,坐在龍牀邊上,那溫熱的掌,握起皇帝那枯瘦的蒼白,無限溫意,竟儼然父子情深,盡孝趾前。
然而在皇帝的眼中,凌羽此刻給他的感覺,卻如修羅般陰煞,全不在掌料之間。莫說他此刻風燭殘年,就算是依舊權掌天下,也不禁會對這個所謂的兒子,有所忌憚,只是何來忌憚,他也全然說不清楚,只是生在皇家的一種先天性對危險的嗅覺,僅此罷了!
皇帝的眸,在往凌羽身後瞻了數瞻之後,卻顯現出一種極其頹廢的樣子,忽而,他卻乾笑了幾聲,“孽啊……都是孽啊,你們都是朕當年所造下的孽啊!”
似了非了的般,凌羽試探性的,近身至皇帝的跟前,蹲在了他的牀沿邊上,溫潤的聲音,如春雨灑滿大地,潤了那乾枯已久的心田。“父皇,您怎麼了?”在那一刻的恍惚之間,皇帝剎那的以爲,眼前的這個兒子,纔是他臨死前的唯一寄託啊。
只是,以爲始終是以爲,夢終有醒,唯有執念不變,纔是牽絆。
“你當真以爲……”皇帝抽啜着聲音,一起,一伏,胸口的呼吸,此刻是困難着的,但他卻依舊把那未完的話,延續了下去,“你當真以爲,父皇將死,眼也老花了嗎?”
“呃?……”凌羽卻回以似懂非懂的一句輕吟,忽而莞爾,近於咫尺,依舊和薰着聲問道:“父皇您在說什麼呢?難道當真人老了,腦子也不好使了麼?兒臣可是盡心盡力的,來爲父皇出謀獻冊的呀!”
皇帝聽聞,卻只是回以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下之意,卻是不大可信之意。
然而凌羽,又怎麼會在意這個臨死之人的這一個舉動呢,反之,在凌羽此刻的眸色當中,隱現輕狂,那種一直蘊藏在最底下,未曾現世的輕狂。
“羽兒,你到底在想着什麼?”皇帝不解的問,頹廢着的眼神之間,是有所不定,也是有所防備的神色,儘管,他此刻是任何防備也做不了,但也如此。
“兒臣,當然是一心爲了父皇的心意能如願啊!”他半跪在皇帝的跟前,卻反之一態,跟似居高而傲的般,“您不是一心要讓三哥回來的嗎?剛好,兒臣也是這個念想啊,不然,就沒有今天這麼多好戲可看了,父皇,您說是不啊?”
皇帝瞠大了雙眼,卻滿是怖意,顫抖着聲音,也不知是本來就顫抖,還是在聽到凌羽此話後便顫抖的,巍巍問:“你到底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