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無言,久久,他擡首,望着凌羽,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另羽稍稍緩下了語氣,道:“三哥,我們回去吧!”
“回哪?”雖然明知凌羽說的什麼,但,凌風還是一如初懵的問。
“回宮!”凌羽確切的說,“不要再流落市井,別當什麼落魄的賣畫書生,你本是大將之才,文承武德,埋沒在這等市井之內,浪費了,我們回宮去,從今後承歡母妃膝下,把該屬於我們的,奪回來?”
“母妃?!”凌風憧憬着,卻笑着道:“母妃早瘋了,說不定早死在冷宮之中了,還何談什麼承歡膝下之話。至於……”他望向凌羽,道:“我不明白,屬於我們的,到底還有什麼?……親情,骨肉……”他鄙夷的一笑,“貌似,在那坐皇宮之中,這一切的東西,都不屬於我們兄弟兩!我們好有什麼好奪的!”
“皇位,權利……”凌羽一字一句的說出口,“這一切,總該是最好的藉口了吧?”
“你這次回來,到底想做什麼?”凌風驚了,他望着凌羽,覺得他也變了,不再是當初那個躲在他身後,懦弱的靠着他,低聲喊着“三哥”的那個凌羽。現在卻是一隻敢獨當一面的雄鷹。然而這雄鷹,卻似乎,想做什麼他力所不能及的事。
接下來,凌羽的話,印證了凌風的想法,“你以爲我離開京都十多年,一直都沒回來過,這次回來,就單單是爲了承歡皇帝那老傢伙的膝下嗎?”
句句凜冽,只是心寒。父子之稱,在他口中,卻是一句“老傢伙!”
“這樣難道不好嗎?”凌風問。
“既然好,那你怎麼卻又不肯回宮去呢?”凌羽反問。“我知道,你還在記恨,我也恨,從他要我們親眼看着母妃凌遲在我們眼前那一刻,我就恨他入骨。”
“四弟,”凌風無力的道:“最好不要,你會身敗名裂的!”
凌羽平了平心中的意氣,卻是決絕了的道:“哪怕挫骨揚灰!”
“值得嗎?”凌風問。
“值得嗎?”凌羽卻又將此話,生生問回了去。
“我只有你一個弟弟!”凌風吼出了聲,“你不能冒這個險,你就算來日登高大寶,但這個險,你冒不起,我也不希望你去冒。”
“我不想當皇帝!”凌羽一口反駁。
“那你到底想做什麼?”
“奪……”凌羽切切道:“無數關山夢遠,我在他鄉的時候,一直渴望,總有一日,我要將所有屬於我們的東西,全部奪回來,包括屬於你的——皇位!”
“……”凌風無言,卻淚下,“何苦呢?”
“那本來就該屬於你的!”凌羽將適才平復而下的怒氣,又一點一點的點燃了起來,“是那老傢伙言而無信!”
“當年,那只是個玩笑!”
“我只知道君無戲言!”凌羽一字一句道:“哪怕是個玩笑,但他說了,誰有能力,就立誰爲儲君,你贏了,可是最後,他還是將太子之位,給了他最愛的皇后所生的那孽種!”
凌風沉默了,不再反駁,“你說得對,”聽到凌風此話,凌羽笑了,但接下來,凌風卻道:“可是,我不想了!”
“你說什麼?”
凌風笑着道:“江山也好,權利也罷,我看淡了!”
“你真想守着皇陵,到死嗎?”凌羽無奈。
“也無不可!”
靜止,凌羽再無言。
窗外竹林處,不知何時沒,卻有了子規之聲。只是哀怨,聲聲帶血。
第23章夜未央
永夜催人逝。月,清輝一束寒光,星星零零,破窗而入。未知人間幾何,卻尤酣酣一夢,黃梁盡處,盡是人間極樂,全然消魂,以至於,讓人醉生忘死,不願醒來。
凌羽,不知是何時走的,無人居中,此刻除卻當中了無聲息之人,當真無人。
那熟睡的臉龐,是凌風!眉心處的那道長痕,經年風霜雨雪,早嵌入心中,無可自拔。遠在酣夢之中,是那京都之內皇宮高縛,夢憶當年,除了痛,還是痛。然,在此刻,昨日黃梁,卻尤然在目。
那一雙繡鞋,滿載踐踏,覆過他的掌上時,一聲絕狠,笑罵出:“娼……”
他在醉夢,……她,也在醉夢!
夢醒,香,尤然在袖,清衫卻滿載冷汗。閉上眼,去尋找,夢中花香的滋味,無比自在。月清輝,踏步尋歌,淺淺一行足跡,越過竹林處,幽幽朝遠而去。
風離離,夜悽迷。
他來到此處,閣樓的前面,偶望了一眼,卻沒有再流連。反過身,卻朝皇城內走去。
月下,一道身影踏上每家每戶的屋檐之上。清輝渙散之處,卻不再見到那一斯蹤影,隱匿在漆黑的夜當中。
卻見此刻,閣樓之上,那扇窗,‘咿呀’的一聲,緩緩打了開來。一方白紗,透過漆黑的夜,映着人間百色。眼光流連,卻是閣樓底下,那處角落,曾經醉倒一處,的那處角落。
……
自古,皇城之內幽怨多,護城河內,流不出的多少醜事,遠遠比那滔滔之水,更多了去。就連這宮牆之月,遠比在外,似乎,也是黯淡了不少。
此刻,一道身影,瞞過衆人之眼,隱躍在城牆之上,卻來到一處人煙稀疏之地,——冷宮!
自古冷宮,無不清冷,故而此地把守,自也不如皇城之內,其他宮闈的戒備森嚴。
凌風站在宮牆之角,迎望夜色悽迷,眼中,卻隱隱有着淚水在依稀漂泊着。嘴中,吶吶道:“……”卻誰也聽不見他在說着什麼,只有他自己清楚,在說着:“皇城,久違了!……”語中,盡是無聲的滄桑。
悄無聲息的,凌風從屋頂躍下,足點大地,卻怔在當處。
冷宮,依舊清悽,然在他此刻的眼中,卻深藏着滾燙的淚水。每每,心中潛藏着的舊夢,全然不是那真實,唯一的安慰,就是跟自己說,此地,還有自己心碎的原由。
她喚——母親!
凌風笑了,輕輕推門而進,那斯冷清,這派蕭條。
宮內,沒有掌燈,門一打開,無邊的冷風魚貫而入,豐滿青袍,更顯其落寞。依照着兒時的記憶,他緩緩而步,取出袖內火摺子,點卻宮燈。卻不想,燈乍亮,將這冷宮之內的蕭條更添了一份悲涼,空闊的悲涼。
“母妃……”凌風輕聲喚着,空闊的冷宮,風一吹進,刺骨的冷,身後颼颼之聲,發毛的寒冷,卻始終沒有人聲來應。“母妃……”他再喚了一聲。“風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