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庭前飛燕雀,樑上泥,卻看今朝荒廢墟,何處慰淒涼!此情此景,伴着淅瀝雨,傷感倍增。
夜將盡,只是黎明卻未來。依稀人聲語近,伴着溼透了的鞋,踏過草叢的聲音,偶有人問:“帶我來這裡做什麼?”畫扇道。她望着這周邊的一派淒涼,廢落的荒墟,到處都是被火燒的痕跡,高牆綠瓦,此刻盡皆成灰,卻有鴉雀聲噪,但聞其聲,不見其蹤。
未寒望着眼前的廢墟,似乎沒有聽到畫扇的詢問,扔下手中的傘,走近那長滿蒼苔的朱門前,輕輕撫上,徑自言道:“舊日遊蹤,半是荒草半是苔!早日的繁華,竟成了今日這般模樣了麼?……”語中,無限蒼涼意。
“你還記得這裡不?”青絲走近畫扇,在她耳邊輕輕開口,聲音,在如此悽清的夜中,顯得幽魅了起來。
畫扇回過頭望了青絲一眼,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們帶我到這裡來是有何意圖,或者,是你們想對我說什麼,我猜不透!”
“這裡本來是當朝都蔚將軍的府邸,但天子的一句命下,全燒成了灰燼,這房子,這草木,包括這裡面的所有人!”未寒的聲音陰冷冷的響起,她並沒有執起地上扔下的那把傘,卻是淋着雨走近畫扇身旁,道:“但將軍府的小女兒當年在夫人的庇護下,逃了出來,一直下落不明……”
“但又與我何干?”畫扇插斷她的話。
未寒一笑,道:“我也不希望與你有幹,但,不得不承認你與當年的夫人簡直相似到了極點,我實在想不出別的原由,除了兩母女能有如此相象的這個理由外,我真的想不出別的,除非世上真的有這麼湊巧的事!”
“將軍府!”畫扇轉過頭望向那廢墟,淅瀝瀝的斷落如珠,遮在她的眼前,看着着廢棄着的宏偉,不難想象出當年的將軍府曾有過一段如何宏偉的過去,只是今日,一切成墟。“你覺得我是?”她沒有回頭,只淡淡的開聲問。“將軍府,多高貴的稱謂,你覺得當年的將軍府千金這頭銜落在我的頭上,適合嗎?”
“你是怕朝廷的追捕,所以一味不肯認嗎?”未寒問。
畫扇卻是回過頭,望着未寒被淋溼了的全身,道:“你所說的一切,我真的沒有任何印象,原諒我,真的不是你要找人,而且,你大概也不希望你找的人,是一個青樓名妓吧,這裡也真的有辱名聲。”
未寒一笑,聲音中透着深深的無奈,道:“或許,我真的錯了,不該憑那一眼便認定你是我要找的人。”她擡起頭,道:“但我想看看你的背。”
“背?”畫扇錯愕,“爲什麼?”
“我想看!”
“男女有別!”畫扇才道,但卻見眼前的未寒,緩緩地將頭頂玉冠摘落,一頭烏黑長髮頃刻傾瀉面前,如玉真顏,此刻在畫扇的面前顯露無虞。未寒道:“我和你一樣,都是女兒之身,但沒辦法啊,當年那一場災禍,使我不得不背起整個山莊的一切,我只能強迫自己當個男兒,撐起這一切,你懂嗎?”
畫扇一笑,道:“原來,你也是個可憐之人!”
未寒搖了搖頭,笑了,“我不可憐,可憐的是我那表妹,至今都還下落不明。”
畫扇想了一想,終究點了點頭,道,“好,我給你看!”說罷,她緩緩卸下薄衫,相鍵驟現,再她眼前。一記嫣紅胎色,盡現在她眼前。
未寒,笑了。道:“好,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你可以走了!”
“小姐……”青絲正欲搶先一步說,卻被未寒制止了去,對着畫扇說:“畫扇姑娘,先前有所煩擾,只能說聲對不起了,今後,我會如姑娘所想,不會再去打擾您的!”
畫扇一笑,“別了……”轉身去,向那蒼茫處回走,雨依稀,澆淡了她遠去的身影,直到,那婆娑身影淡幻在她們的眼斂處,就一如她從未來過的一般。
“小姐,她就是啊,您怎麼不和她相認呢?”青絲對着未寒,着急着道。
未寒搖了搖頭,道:“她不會相認的!”說罷,她也轉身走去,依舊無撐傘,步雨而去。
“爲什麼?”青絲跟上,不解地問。
“她不敢認了,”未寒無奈的道:“她現在是花魁畫扇,不再是當年將軍府的千金了,她相認後,她還有何顏面苟活於世,面對世人,她是個聰明的女子,她選擇了避開。”
青絲聽到這話,沉思了,道:“難道,就讓她一直留在青樓那種骯髒的地方,陪那些骯髒的男人嗎?”
未寒仰頭,任雨水打在她的臉上,笑了,卻有兩行溫熱順着雨水流下,道:“最起碼,那樣她心裡自在,不用被祖宗所唾罵!”她又笑了,衝着茫茫夜,喊道:“花魁,花魁……”
……
夜無邊纏繞,似乎了無盡頭,天盡處,嫋嫋身姿緩緩而來,映上那傾城絕色,臉上,依稀掛着清淚,順流而下,滴落在地上,與雨水順融一處。
不知如此走了多久,她卻停了下來,擡首望,“嫣紅院”三大字,依舊在眼前,悽悽笑罷,那女子收傘而進,再不回頭!……
“小姐,你回來了?”一聲呼喚,從沒內走出,急急道:“大半夜的,您跑哪去了,害我到處找不着你,嬤嬤都急瘋了!”
“什麼事?”畫扇冷冷問,心下沒有任何搭理的心思。
“哎喲,我的乖女兒,大半夜你跑外面去做什麼?”‘嫣紅院’中的嬤嬤沖沖而出,揮揚着手中的錦帕,幫畫扇擦去了濺在臉上的雨珠,道:“邢公子都等了你大半夜了,你怎麼纔回來啊!”
“邢公子?”畫扇蹙眉,“哪個邢公子?”
“就是當朝國舅爺的大公子,他可是專門來找你的呀!”
畫扇笑了笑,道:“嬤嬤,我今日累了,叫他改日再來吧,我想先歇息!”
“第一花魁果然名不虛傳啊!”一聲清亮,頓從堂中傳來,燈火燎明之處,一道身影揹着燈火而來,看不清楚他的模樣,只聽得他道:“同樣的,架子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