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何苦,何必呢?”男子反問,轉過頭處,卻再也不見那女子的白衣勝雪,取之而代的,是黃昏落日下,那抹黃昏勝血。男子的笑意,依舊無限的在臉上擴展着,望着天邊之處,似乎,那纔是歸,道:“畫扇,你呢,你後悔不?你本該有機會,再見他一面的,可是你爲什麼,偏偏也是如此的決絕呢?”
那男子一笑,道:“其實,誰能比你看得更透呢?”他頓了頓,轉望向宮闕處,“這一賭啊,父皇是一敗塗地了,最大的贏家,還是你啊!我還得感謝你,肯這樣成全於我!他是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只是你呢?……”他冰冷的眉間,似乎在悄悄的融化,“你幾時才能回來,我的嫂嫂!”
迎風去,那抹俊顏在夜色的襲擾之下,漸漸的,無了顏色,只是那風中低語,依舊簌簌,款款而落。
清寒鉤,漸上西樓,但見月漉煙波之處,深情徘徊之地,那女子的白衣勝雪,此刻依依,似在等待,也似在呼喚,映落城牆之上那男子的眼眸之中,兩人皆是會心的笑。
“這一局,還是我贏了啊!”清寒夜,一句輕吟,隨着風,傳送着。
“是的,你贏了!”城牆之上的那男子,也隨着風的傳來,輕吟出如此的一句,似是在應喝,但更像的是,在安慰。
天人隔絕之處,那抹笑,依舊,迎風招展!
第53章不如一支
寒夜,近在咫尺邊,瑟瑟寒意凜凜,有着些許蕭條。宮燈,閃爍着淒寒之美,在無子之夜中,聊慰清宵。只是在宮燈閃爍的背後,有一道依稀孤影,始終闌珊,卻也始終在徘徊着,駐足不進。待到天漸闌之時,終有待,憑人一引,漸步而趨,進殿而去。
殿中,依舊的昏暗,似乎,從老皇帝病危的那一刻起,這寢殿之中,就未有過一絲光明一般。映一朵微妙之花,擱落中央,照打在凌風此刻的容易之上。一夜愁苦,雖未見白了發,但也似老了顏。滄桑如復的臉龐之上,更復滄桑。
但見龍牀邊沿之上,依稀晃動着的帷幔,緩緩,伸出了一隻枯瘦老手,蒼白着的手,對着直站在殿下的凌風,那是招了又招,似在呼喚,似在……企求!
皇帝的企求,未見言溢於表,只在那一招再招的手中,看得出那殷殷之中的那股脈脈期盼。“咳咳……咳咳咳……風兒……”皇帝見凌風始終無有前進一步的念想,不免一陣失望,也是悲哀,“難道你回得了這宮來,還是不肯進父皇這一步麼?”在帷幔之中的他,苦笑了幾聲,很是乾澀,“……既然回來了,何必再拘泥於這一步呢,……父皇知道,——你終究還是恨不得我的……”語中,雖然有剛纔的失望,但也有着難以掩飾着的自豪與得意。
黑濛濛的光線,令誰也看不清楚誰的表情,但也只有凌風自己知道,自己此刻的扭曲神情,是在如何的掙扎着。在親情與理念的邊緣苦苦的徘徊掙扎着。一個,是將死的父;一個,是已死的妻,全都,拜他所賜!
緊握着的拳之間,汗水早經溼透,更也透着幾許無奈,他顫抖着聲音,對着那年邁的蒼老,戰戰的,一問:“爲什麼?”
“爲什麼?”皇帝遲疑了,卻呵呵的一笑,似有豁達,“風兒呀,你這爲什麼,指的是哪方面啊?是問父皇爲什麼非要把你召回來,還是問爲什麼不直接給你一個了斷,還是問,父皇爲什麼不直接殯天,也省了許多的事呀……”皇帝一個一個的舉列着,就獨獨不提凌風所問的那件事,他知道,他想問的,是關於畫扇的!
“你知道我想問你的是什麼,別和我裝傻……”凌風忍不住的朝那老人大喝,“你明知道,明知道她是我最在乎的人……”
“最在乎的人……”皇帝覺得諷刺,“你果然是爲了她回來的,而不是爲了爲父……”皇帝語中的遺憾,有着怨恨,但也有着悔恨,“終究,我這個父親在你的心目當中,不如那個女子,不如那個青樓的女子,不如一支……”
“住口……”凌風再次一喝,“她都已死,還請你給她一份尊重,”猩紅了的眼中,凌風因爲皇帝的那句,‘不如一支’,再次的勃然大怒,“您是一國之君啊,難道連你自己的子民你都不懂得去尊重嗎?”
“我是你的父親,這是該用的口氣嗎?”顯然的,皇帝也被觸怒了,凌風的毫不在乎,令他這個身爲皇帝的父親郝顏,他本高高在身,便容不得別人的半絲詆譭,包括,——他的親子,也是一樣。
“你覺得你配嗎?”凌風毫不客氣的回嘴,“你覺得你配嗎?配當子之父,配做國之君嗎?”皇帝緘默了,然而,凌風卻似乎意猶未盡,“您以爲,你當真是顧及到父子之情,你才千方百計的召我回來嗎,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無非就是當年將我逼進了死路,當年在皇陵之中,先祖的一記雷,將你生生的打醒了,要不是當年那晴天一雷,今日,我就是一堆白骨,而不是活生生的,能站在這裡職責你的不是了!你也真的夠活該,真夠自作孽的呀!你有今日,當真報應,當真報應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而皇帝,似乎也在逐漸的扭曲當中,無盡的笑意,竟然將整個夜,充斥得無邊的詭異。“你罵得好,罵得痛快啊!……”又是靜默,纏繞着兩人,沒有其他的聲音,只有那喘息之聲,此起彼伏的喘息之聲,給彼此感覺,彼此都還在。
“可是你知道嗎?”皇帝的悽惶與無助,此刻盡顯,“當年,朕的這些年,活得有多麼的痛苦,就一如你所說的那樣,自作孽,朕真的是自作孽啊,才致今日這般,求死不甘,求生也無顏,面對你,面對凌羽,面對凌霄,甚至面對梅妃和畫扇,朕所懷的,都只是愧疚,朕的無奈,身爲帝君,身爲人父的無奈,這點,誰又能真正的理解朕一丁點兒!……”
“朕現在,唯有希望,朕最愧疚的人,你,能享得人間最大的尊榮,受得萬民崇敬,至於其他,朕管不得了,也不想管了,朕,畢竟也老了,……”他的聲音在浮喘着,期希凌風能理解他此刻的念想,“你能明白嗎?”
“時至這一刻,你一錯,再錯,你還冀望我能理解你什麼,你覺得你還希望我能理解你什麼?我的一切,在當年讓你毀得所剩無幾,時至今日,你爲了讓我回來,依舊毫不留情的毀了我的一切,包括我愛的人,你好奢望什麼,你還有什麼可奢望的,你一直覺得你自己可憐,這一切,只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無有任何餘地的,凌風將滿腹的激昂,徹底當然的將之宣|泄一出。
“……”但聞龍牀之上,經凌風此一番言,經久無了聲息,在一次又一次的陷入的沉默當中,皇帝的所有話,竟也成了一聲聲不堪耳聞的嗚咽殘泣,只是這聲音,也只有在場的凌風所能聽之得到,只是在他此刻的眼中,除了淡漠,還是淡漠,絲毫的憐憫,也被心中的那斯怒火,給徹底的湮滅殆盡了。
“你要我拿什麼去憐憫你?”凌風冷冷的道:“一腔怒火,還是這番怨氣,……對不起,我做不到,你的要求,全部都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外,哪怕是你要給我的帝位,我也消受不起,真的消受不起呀,陛下……”他的這一聲陛下,喊得是何等的尊崇,就恍若,一個無比堅貞的臣子,對着他的信仰,對着他最爲盡忠的主,如斯的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