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凌風還是走了,卻沒有如諾般的,帶上畫扇,一起遠走天涯,卻是回到了那處禁錮着他的皇陵之中。臨走之時,凌風卻只稍稍的,望了畫扇一眼。但也只一看,仿如,此生決絕般,再無他言。
“凌風……”畫扇叫住了他,眼眸之中,是有擔憂,是有悲傷,更有揣測。“你難道真想一命抵命嗎?”凌風沒有回答,卻只留着個背影,怔在當地罷了。“凌風,不要回去好不?”
“我不會死!”凌風冷冷的道,語氣之中,再無一貫的溫柔,而是淡淡的冰冷,與漠不關心,“包括皇帝,他不會處死我的!”凌風閉眼,心道:是啊,不會處死他的,就算他把天下給翻了個天,估計,他也不會!因爲…………
只是誰,都想方設法的,要他回去,只是回去做甚,便不言而論了。
極目而望,眉鎖遠山,一步揚長,就此別去。徒留,畫扇怔留在當地,望着一地狼籍,竟也掩頭,微微啜泣了起來,“不是說好了,一起走的嗎?……”
……
天朝!
此時此刻,莊嚴着且肅穆。天朝之上,龍庭天子,雖病在膏肓,但畢竟也執掌朝綱數十載,天子之威,不怒而威!但見朝堂之下,此刻卻未有百官文武,只寥寥站立着兩人,卻見其中一人,是那凌羽。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皇帝,一句威嚴喝出,卻隨之伴來的,也是數聲重重的咳聲,看樣,似乎要把肺也一同給咳了出來一般。
“父皇……”凌羽正當開口,卻被站在另一邊的那中年之人給截去了話。“皇上……”那人此刻,臉上卻全現於陰煞之氣,就連下顎的胡腮,似乎,也被氣得翹了半截般,“我兒無故喪命,原就是天大的冤曲了,待老夫問明,才知這元兇,元兇竟是……竟是……”話說到一半,這中年之人,竟也潸然,嗚咽不成聲,“可憐老臣,膝下才只此一脈啊!”
“卿且慢說……”皇帝扶着龍椅,卻站起了身,臉上稍有怒感,“究竟是誰,竟如斯大膽,朝臣之後,也敢痛下殺手……”蒼白的手,顯得枯瘦,隱隱捂着嘴裡,重咳而出的聲聲躁動。
“這……這……”朝下那中年之人,話說至此,卻遲疑了。這時,站在邊上的凌羽卻悻悻然的,開了口,“稟父皇,行兄之人,正是三皇兄——凌風,所爲!”
凌風!
“凌風……”皇帝喃喃念,頓時,枯槁的身資,頓時變得無力,退後龍庭之上,久久靜默,任誰也揣測不出這個當朝天子,究竟此刻在想着什麼,然而,卻也非然,發之看凌羽此刻臉色,皇帝所想,據他大致所猜,相距也離不甚遠了。然,皇帝此刻,卻多有憂慮,事關凌風,卻叫他如何爲之!
“皇上做主啊!”站在殿下良久的那中年臣子,卻見皇帝因此而猶豫在當地,他趕忙道,“天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
“哼……”皇帝冷哼了一聲,“這個朕無須卿家來教……”那中年之人,聽皇帝如此之說,也自之踐越,也是乖乖閉上了嘴。只是心中,卻有着怨恨之意。現今全朝臣子,誰不知當今聖上特意召回當年被貶的兩個皇子,意想在有生之年予以重用,也想好好享享齊人之福,誰知如今卻發生了這等事。
如此的,一直靜謐,任是誰,也不再開聲。終於,皇帝橫起一眉,問:“他們是因何事起執的!”
“啊?……”那中年臣子,卻錯愕了,吶吶道:“是,聽說……是,爲了一個青樓女子!……”青樓女子!皇帝當下,卻似被驚嚇到了的一般,他竟然,爲一個青樓女子……而犯下此等禍事。
此時,殿外經人稟報,“太子求見……”
“太子!……”皇帝納悶,“他來做什麼?”
一道影,綽綽然的,於世而卓立的,翩翩公子,是那太子,進得殿前,一句請安,“兒臣見過父皇……”
“恩……”
與凌羽眼神相對上的那一剎那,兩人但只笑了笑,並無他言。
“皇兒來此,有何要事?”皇帝詢問。
太子,等的就是皇帝的這句話,但只笑言:“兒臣聽聞,三弟犯了點事,特來看看,唉,三弟也太不經事,怎的就惹下這等禍事呢,這叫父皇,還該如何衡量決斷纔是啊!”
“太子殿下,……”凌羽卻朝着太子開口,儼然的,凌羽對太子的這等態度,極是不滿,“父皇如何決斷,父皇自有英明之智,你又何須多加煩憂呢!”
“誒……”太子推脫,道:“四弟這話說得有欠妥當了,爲兄這不也是關心自家兄弟的情況嘛!”
“你是在高興吧!”凌羽冷冷的諷刺。
“凌羽!……”太子卻怒了,喝道:“你這話是怎麼說的,什麼叫我該高興!……”
“住了……”皇帝喝令,“這事朕自有打算!”
“皇上……”
“父皇……”
“把那青樓女子給朕帶來!”
任誰,也料想不到,皇帝竟做此決定!
……
時近黃昏,夜有將近,風也稍涼。一行長長的斜影拖拉而過,影上宮廷,那扇朱門之內,便是天子之居麼?畫扇想着,卻在此時,身旁的引路宮人道:“姑娘,這邊請!”兜兜轉轉之下,轉過迴廊,卻來到皇帝的書房之中。經過通報,內中一聲蒼老的聲音示下,獨獨畫扇一人,被召了進去。
書房之中,並無掌燈,暮色,折射進紙窗之內,照得這原本該漆黑了的書房,一片暖薰之色。“民女,見過陛下!……”畫扇低着頭,朝跪道。
“坐吧……”那個一直揹着他的蒼老之人,沒有轉過身來正面看她一下,但其語氣中,卻似乎非是如此簡單。“你叫什麼名字……”
“畫扇……”畫扇簡潔的答。
“你該知道,朕召你進宮,是爲了何事!”
“……”畫扇無言,靜待皇帝下話。
“凌風……”皇帝沉吟了一下,道:“……是朕的兒子!”
畫扇望着那個蒼老的背影,此刻越近夜,越顯悲涼,“陛下,你會處死凌風嗎?”畫扇幽幽的問道,只是令她不能釋懷的是,凌風口中,那個曾經如虎如狼的父,爲何此刻,單從背影之上看去,竟如斯的悲涼。
“國法難容!”皇帝的這一句話,讓原本存有一絲冀望的畫扇,頓是頹廢,順着皇帝的話,喃喃道:“國法,……難容!”她連退了幾步,怔怔的道:“意思就是說,非死不可?”
“朕……”皇帝緩緩的轉過身來,雙目炯炯,對上畫扇此刻的失落,道:“可以保他不死!……”
“不是說,國法難容嗎?”畫扇不解的問,“您身爲一國之君,卻又如何徇私,又將如何面對天下臣民!”
“他很看重你吧?”皇帝沒有回答她的話,卻起了另外的一個話題,“不然的話,他不是這樣衝動的孩子,竟跑去殺人!”皇帝下了階,拄着一根龍頭杖,一跌一撞的,步至畫扇的跟前。“你能幫朕一個忙麼?”
“什麼忙?”
“叫凌風回來,守在朕的身邊,永遠,永遠也不要離開!”
畫扇怔住了,他看着眼前這個垂暮之人,經在桑榆之年,已如風中殘燭般,隨時即可撲滅,只是不想,這卻是當朝國君,天下之尊。“他不會回來的!”畫扇明瞭的道,“您也該知道,他不會再回來的!”
“你難道不想他活着嗎?”皇帝聽聞畫扇如此說道,卻又這樣的問。
“想……”畫扇反駁,“更想他,如果不是生在這樣的背景之下,那該有多好!”對上皇帝那微微帶着一絲光亮的眸子,畫扇道,“所以,陛下,您放過他吧!”
“朕想救他!”皇帝慢條斯理的,道來,“只有他回來!”
“回來做什麼?”
“侍奉朕終老……”皇帝鄭重無比的,接下了後來的話,“而後,接掌天下!”
畫扇忽而一驚,滿不置信,她不明白這兩父子之間,究竟存在着怎樣的心結,只是,此刻在她眼前的,她很清楚,也很明白,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熱切甚至瘋狂的渴望,能終老甘祉,膝下奉全。
“知子莫若父,凌風想的怎樣,您會不明白嗎?”畫扇無奈的道:“當年是您逼走他的,當年的您,可有曾想過今日,要他回來!”
皇帝笑了,他指着那張龍庭,道:“你看,那高高在上的,叫做皇!誰都得敬着你,畏着你,昔年的榮辱,又怎會料想到將之之心,是皇帝的,誰又不想萬歲萬萬歲呢?你說得對,我是曾未想到過有一天,到此時此刻,朕也才明白,朕只想當個父親!”他枯澀的一笑,道:“可是到頭來,朕什麼也沒得到,卻什麼也都失去了!”
暮色,已盡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止無盡的夜。
“陛下,您處死他吧!”畫扇看不清楚了皇帝此時此刻的臉色,但她卻是堅定無比。
“什麼?”
“起陛下賜凌風一死吧!”畫扇微微笑道:“要把他困在龍庭之上,那比死還叫他難受!”畫扇頓了好久,夜色罩在她的容色之上,皇帝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卻孩子有她自己知道,她笑了。
偌大的宮殿,漆黑一片,卻又驀地,傳來一句委婉:“還還請,賜畫扇扇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