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可方爾卻分不出心思去分辨那聲音來自於什麼,餐廳裡面的人也有些騷動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有的人走了出去,有的人站在透明的玻璃處往外看。似乎整個餐廳裡端坐着的只剩下方爾和宋思喬,她們對視着。
方爾抿了一下脣率先移開視線,往窗外看去視線落在那一團混亂處,不知道是不是周遭的聲音太大襯的她的聲音都小了幾分。
方爾說:“要是林森真的這麼想,你讓他自己來找我。”
“來找你?”宋思喬跟看笑話一樣看着方爾,她哼笑了聲,“你還不明白嗎?換句話說你覺得今天爲什麼是我出現在這裡?”
窗外傳來了救護車的聲音,幾個穿着白大褂的護士和急救醫生從車上下來,人羣中自動讓開了一條路,從方爾的角度看過去恰好能看見一些畫面,方爾的視線觸及到了一片紅,紅的刺眼。
方爾深深的閉了下眼睛,臉上的神情有些痛苦不知道是因爲之前看見的那一幕,還是因爲宋思喬嘴裡若有所指的話,可又似乎沒有哪一樣能讓她覺得好受的。方爾咬了咬下脣,終於睜開眼睛,卻沒有看金元茹,也沒有看那一處擁擠着人羣的地方,她的視線稍微移開了些。
“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說是不在意,可到底還是問了出口,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哪一個答案,還是要一個心如死灰的結局。
“什麼時候開始的?”宋思喬輕笑了聲,指尖無意間擡了一下讓湯匙翻了個身,擊打在瓷杯上叮噹一聲,宋思喬仔細看了方爾一眼,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方爾不說話,擡眼看着宋思喬,眼底一片冰冷。
“裝什麼,”宋思喬不屑,“你心裡不是早就有個答案嗎?你以爲我會覺得感情有分裂的情侶之間互相會完完全全無知無覺?”
宋思喬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利刃,伴隨着她的笑容恨恨的插進方爾的心窩子裡,疼的撕心裂肺,卻流不出來一滴血。方爾不敢伸手把她插在自己身上的刀,不敢輕易卻剖析她每句話裡面潛藏的意思,害怕到時候太難看。
“哦,是這樣嗎?”方爾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嘴角帶着一絲禮貌的微笑,“你傳達的意思我已經接收到了,先走了。”
這一次,方爾再也沒有給宋思喬插話的機會,她走的乾脆利落,甚至連視線都收的乾乾淨淨。
走出店門,方爾伸手招了一輛的士,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面無表情的看着前方。只有捏着錢包的那一隻手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方爾的嘴脣有些泛白,平時安安穩穩,就是她怎麼折騰都沒有疼過的肚子都在隱隱作痛。
方爾一隻手覆在小腹上,手腕處露出一些血脈的經絡。她本就比較瘦,這幾天整個人更是瘦了一大圈,臉頰都啥稍稍往下面凹陷,手腕細的像是隻在骨頭外面包了一層人皮。
司機師傅是個善談的,不知道是從另外哪一個同行那裡聽到之前發生的車禍,沒有注意到客人的心情和表情,饒有興致的就着這個話題和方爾聊天。
“你是在這裡吃飯?”
方爾低低‘嗯’了一聲,肚子裡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絞一般,方爾腦門上不一會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她捧着肚子的手用了些力道想要緩解,可也不敢使勁兒。
“之前外面發生車禍的時候你注意到了嗎?哎喲喂,最近這一片老是發生車禍,前幾天有一個老司機都快要退休的年紀了,轉了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嘖說起來我都覺得不好受,大半生的積蓄就這麼去了。”
“也不是我沒有良心不覺得小女孩可憐,只是自己站的位置不一樣,看問題首先出發的角度肯定都不一樣。”
司機師傅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不少,話題扯到這次的車禍上面,“誒,有沒有傷亡啊?”
“嗯?”方爾氣若游絲的回答道。
司機師傅一轉眼,就看見方爾滿頭大汗又看着她捧着微鼓的肚子,頓時嚇了一大跳,急急忙忙的問:“你怎麼了,要不要去醫院?”
方爾腦子梗了一下,那一會兒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張口說了句:“不用,你就在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來吧。”
“姑娘你沒看玩笑吧?”司機師傅還要說些什麼,可終究是見慣了人間的冷暖,勸了方爾兩句,就把車在路口停了下來。看見方爾要給錢,他連忙說道,“不用不用,反正我也忘記開計時器了,也沒開好一會兒,你還是快去醫院吧,年紀輕輕的,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方爾堅持給了錢,身上的疼痛減緩了些,她在不遠處的長椅上坐了下來,表情木木的看着馬路對面,像是出了神,可又什麼都沒有想,她的手還是放在小腹上,身子微微朝後仰着靠在靠背上,卻又沒怎麼靠實。
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的呼出來一口氣:“原來早就知道了啊。”
宋思喬會找到金元茹家裡面來,並且那麼準確無誤,應該是早就知道她就在那裡吧。所以林森也早就知道自己在那裡。他還早就知道了自己懷孕的事,並且一直都沒有點破,結婚的事也是因爲她抑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提出來……
所有的一點一滴,好像在這一刻都變成了不夠愛的蛛絲馬跡。方爾討厭自己揣度林森的愛,可更加討厭這些事若是真的是事實的可能。
電話是從哪一天開始停止撥打的呢?方爾使勁想了想,可怎麼都想不起來,乾脆把手機掏了出來找通話記錄,可翻找到那一頁的時候她眼睛忽的就看不清上面的數字也看不清上面的名字,漸漸模糊了。
方爾揉了下眼睛,指尖溼潤的觸感讓她心神一凝,呀,怎麼又哭了?
不是她多想,而是那些答案被一層透明的布遮着,她就算不把那層布撩起來也能看見後面那些內容,方爾已經沒有情緒去想是不是因爲自己不冷靜,對於許多問題的看法偏激,她只知道一件事,林森不想見她,並且想讓她把孩子打掉。
方爾不肯信,或者說是不願意信,一個電話就能證明這究竟是不是謊言,可偏偏她打不出去,不是害怕聽到林森的聲音,只是害怕……從他嘴裡聽到答案。
像是打開了什麼閘道,有一顆眼淚直接砸在了方爾的手背上,接着是第二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方爾也覺得自己沒出息,好像所有的事情只要一牽扯上林森她就沒轍了,做的做多的一件事就是掉眼淚,可方爾不想掉眼淚,她也想瀟灑的說再見。
肚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不疼的,周圍的天空也慢慢暗了下來,雪亮的路燈唰的照亮了一片馬路,每一顆每一顆,整齊劃一的像是永遠都不會有背棄的時刻,街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方爾站起身,掃了一眼四周的建築物,滿眼都是茫然,茫然褪去後是無以復加的難過。半年前被關子綁架的時候,她就意識到過自己對A市的瞭解程度不夠,她想要之後學習的想法卻不過一瞬就消失了,因爲她身邊有林森,有一個看似無所不能的林森,所以她想也沒想就偷懶。
可是現在啊,那個人已經不是她的了,她已經不是站在林森的身後就能夠風雨無憂的那個方爾了。方爾眨了下有些紅腫的眼眶,漫無意識的在街邊上走着。
走着走着,她又開始覺得難過。明明她和林森沒有來過這地方,明明他從來都沒有認真的走過這一條街,爲什麼她眼前能夠看見的都是自己和林森在一起的畫面?契合的比PS的照片還要真實。
可是那個人啊,現在連見她一面都不願意。方爾忽的有衝動,想要衝到林森的面前拽着他的領子問,她方爾究竟是哪裡不好?她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哪裡不好,她都走了這麼遠了,他還要跑過來義正言辭的告訴她打掉孩子。
是不是……是不是……他要的就是一刀兩斷再無牽掛?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雪亮的燈已經變成了五彩的霓虹燈閃亮着,方爾定住腳步擡頭就看見了那家酒吧。好巧不巧,正好是她和林森遇見的那個酒吧,就是她出意外石中天意圖不軌的時候遇見她的那個酒吧。
沒來由的,方爾的腦海裡想起來一句話: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
沒來由的,方爾擡腳走了進去,不知道是爲了懲罰自己還是爲了懲罰林森,想到這裡方爾有些泄氣的想,她現在還能用這種方式懲罰林森嗎?她還能用這種方式……讓林森心疼嗎?方爾不確定,可她卻用了這個全世界所有女人都會用的法子。
一個月內,方爾第二次來到酒吧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在她再一次說過再也不會來這種地方之後又再次光臨。在方爾的心裡,酒吧就是和墮落這等名詞對等的。她甚至有些滑稽得想,你不是想我流產嗎?你不是想我以後都不出現在你面前嗎?我偏偏要不如你意!
耳朵裡鑽進那輕緩的音樂之前,方爾的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瘋了似的:我要讓你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