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開的袋口，彌散出陣陣的腥羶之氣，刺鼻而噁心。
沈嵐霜突然踉蹌的往後退了一步。
“蛇……袋子裡怎麼會有蛇？”
女子精緻臉容上，剎時一片蒼白，語聲微顫，驚恐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夏侯繆縈看到一旁的容珞琬似不由自主的往她身畔的男子靠了靠。
目光收回，夏侯繆縈淡淡瞥了一眼對面的柳依依，微笑道：
“這恐怕要問問柳姐姐了……”
柳依依一張俏臉，似比被嚇壞了的沈嵐霜還要白，卻兀自咬牙切齒：
“夏侯繆縈，你不要血口噴人……”
夏侯繆縈倒是心平氣和。
“柳姐姐，我還什麼都沒有說，你怎麼就知道我會血口噴人呢？”
柳依依語聲一噎。
“將人帶上來……”
夏侯繆縈卻已吩咐道。
滿臉惶恐的環翠，被推到了柳依依的面前。
“娘娘救命……娘娘，你一定要救奴婢啊……”
小丫鬟顯然也意識到了眼下的局面，只一個勁的抱着柳依依的裙襬，不斷的乞求着。
“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柳依依卻似比她更加驚惶，一腳甩開扯在她腿邊的女子，唯恐避之不及。
一旁的穗兒早已看不過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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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側妃，分明是你吩咐環翠在露華池裡放蛇，想要謀害我們家公主的……你的丫鬟都已經承認了，你就不要狡辯了……”
滿室衆人，紛紛望向柳依依，目光莫測，各懷心事。
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瑟縮在一旁的環翠，柳依依杏眸含怒，卻是轉向了穗兒：
“你這個賤婢，算什麼東西，這裡豈容你說話？”
容色悲然欲泣，柳依依驀地撲向對面的男子：
“王爺，你不要聽她們胡說八道，妾身沒有做過……”
行到半途，卻被赫連煊冷冷清清的一記寒眸，硬生生的頓住了腳步。柳依依就那樣停在那兒，花了的妝容，狼狽不堪，神情委屈而可憐。
夏侯繆縈突然覺得一切都變得如此的沒有意思。
赫連煊什麼話也沒有說，只將一雙漆如黑濯石般的眸子，靜靜的落在她的身上，眼底情緒，幽深似海，明滅莫測。
“柳姐姐，你若是清白的，王爺自然會爲你做主……環翠，你且將昨日發生的一切，細細道來……”
一片暗流洶涌當中，容珞琰溫潤輕淡的嗓音，徐徐響起。
被各色目光圍繞的環翠，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一雙哭的紅腫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在她家主子身上瞅了瞅，又望望在場的其他人，終於一咬牙，開口道：
“啓稟王爺，奴婢確實是受娘娘的吩咐，往王妃娘娘的溫泉裡放蛇的……”
一語既出，偌大的房間裡，一片抽氣的聲音。
容珞琬似乎最爲驚訝，不能置信的低緩道：
“柳姐姐……”
柳依依卻是貝齒緊咬蒼白脣瓣，怨毒的目光，幾乎能滴出血來。
環翠已是迫不及待的續道：
“但娘娘並非想要謀害王妃娘娘的性命……那些蛇，都是沒有毒的……求王爺恕罪……”
腦袋重重磕在地上的聲音，很快便被柳依依打了斷：
“不要說了……是本宮做的，又能怎麼樣？”
手背擷了一把淚溼的雙眼，柳依依倔強的一擰脖子，倒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架勢。
容珞琰輕嘆了一口氣：
“柳姐姐，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妒忌與怨毒的目光，如冷蛇一般，纏繞在夏侯繆縈的身上，她甚至能夠聽到柳依依恨得牙根癢癢的嗓音，說的是：
“憑什麼王爺要待她那樣好？事事替她考慮……爲着夏侯繆縈，王爺這些日子，竟然不惜冷落我們其他人，憑什麼？”
字字都是指控，但若非她口中指名道姓的“夏侯繆縈”四個字，夏侯繆縈都幾乎懷疑她說的是另一個人，而非她。
“柳姐姐，你未必太瞧得起妹妹了……”
輕聲一笑，夏侯繆縈開口道。待她那樣好？替她考慮？爲着她，冷落別的妻妾？赫連煊嗎？這一切真的是爲着她夏侯繆縈嗎？
她真的懷疑她聽錯了。
所有人的目光，卻靜靜的凝視在她的身上。
滿室沉寂。
尤其是赫連煊望向她的視線，明明一片冰冷，卻又仿似含着某些她不知道的情緒，厚重而疏離。
夏侯繆縈心中莫名一沉，只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柳依依卻已冷笑出口：
“夏侯繆縈，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不妨問問我們這些姊妹，王爺有多久沒在我們的房裡過夜了……”
語聲未歇，已被赫連煊驀地打斷：
“夠了……”
如一塊巨石，從天而降，重重砸落暗流洶涌的湖泊，激起一片驚天駭浪。夏侯繆縈不能置信的望向對面的男人。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冷凝堅毅的側臉，顴骨高深，脣瓣緊抿，似乎正在竭力隱忍着某些情緒。
沉默，壓的人幾乎喘不上氣來。
望着面色各異的每一個人，夏侯繆縈突然相信了，或許柳依依說的是事實。
可是爲什麼？赫連煊真的沒有再與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有過肌膚之親嗎？爲什麼？她不認爲，自己有那麼大的魔力，令他做出這樣的舉動……她不想讓自己似一個絕大的笑話般，做這種自作多情的對號入座。
或許，他只是突然之間轉了性，不喜歡女人罷了……夏侯繆縈惡毒的想着……脣角凝着抹自嘲的弧度，夏侯繆縈依舊能夠感覺到，赫連煊落在她身上的那種錐心刺骨的目光，一剎那間，像是恨不能將她抽筋剔骨了一般，然後他毫不留情的將視線移了開來。
“將柳依依帶下去，交由許嬤嬤嚴加看管，自行處置……”
冷冽嗓音，殘酷吩咐着，赫連煊清俊臉容上，不見絲毫的喜怒。
“王爺……”
柳依依嗓音撕裂，又痛又急，不能置信。
夏侯繆縈忍不住眉頭輕輕一皺……許嬤嬤是王府裡的老人，凡是犯錯的婢女，都交由她處置，在她手底下，雖不至於被殘害性命，倒也至少得脫層皮……“王爺，柳姐姐也是一時糊塗，纔會做出傷害繆縈妹妹的舉動……她已經知錯了，王爺你就饒過柳姐姐這一回兒吧……”
容珞琰已經急切的向着身畔的男子求起情來。
沈嵐霜也隨之附和道：
“是呀，王爺，柳姐姐她自小便是柳侍郎的掌上明珠，身嬌肉貴，怎經得起那許嬤嬤的折磨？王爺，妾身也求你原諒柳姐姐吧……”
夏侯繆縈卻是不由的心中一動。柳將軍，是呀，柳依依是這西秦國兵部侍郎的千金，雖不像鎮守邊陲的容大將軍般手握重兵，地位卻也不容忽視，像赫連爍所說，若面前這個男人，真的多多少少爲着她的身份，娶她入門，若她真的有個損傷，他要如何向她的父親交代？
所以，他會真的處罰嗎？
夏侯繆縈突然不知道，這一剎那，她的心裡，究竟在期待着怎樣的結果。
“不必說了……”
赫連煊冷冷開口，俊朗臉容上，如罩了薄薄一層寒霜，掩蓋着眸底一切情緒：
“她這一次能夠放蛇，若不嚴加懲治，日後還不定做出什麼更嚴重的事情來……將柳氏帶下去……”
蓋棺定論，似完全無轉圜的餘地。夏侯繆縈望着側對着她的男人，心中卻殊無半分的喜樂。即便是離得如此之近，她依舊看不清他。就像是她同樣不敢肯定，促使他做出這樣的決定的理由，真的僅僅是爲了替她討還公道嗎？
她亦不敢想象。
柳依依卻比她更加不能置信：
“王爺，你當真對妾身真的這樣無情嗎？”
聲聲控訴，撕心裂肺，充滿不甘與不信，柳依依掙扎着，撲向面前的男子，但很快便被周遭的侍衛們攔了住。
夏侯繆縈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終究嚥了下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
一直沒有出聲的容珞琰，卻在這個時候，開了口：
“王爺，請容妾身說一句話……”
美目流轉，容珞琰似有若無的望了一眼對面的夏侯繆縈：
“這件事，柳姐姐確實有錯……但想必，柳姐姐也是太在乎王爺了，所以纔會一時被妒忌矇蔽了頭腦，對繆縈妹妹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所幸的是，繆縈妹妹她福大命大，安然無恙，柳姐姐也不至於錯的不可救藥……繆縈妹妹，你說呢？”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瞬時射向了夏侯繆縈。
“是呀，繆縈妹妹，你大人有大量，不如就原諒柳姐姐這一回兒吧……”
沈嵐霜也殷殷勸着。
夏侯繆縈被衆人的灼灼的目光盯着，只覺這件事，突然之間，倒像是變成了一件玩笑。這種架勢，倒彷彿她才成了那個十惡不赦的壞蛋。而作爲始作俑者的柳依依，則瞬間變作令人同情的弱勢一方，若她夏侯繆縈不趕緊原諒她，倒顯得她斤斤計較，惡毒的小人一個了。
淡淡一笑，夏侯繆縈開口道：
“諸位姐姐都說的大有道理，只可惜，柳姐姐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諒或者不原諒，那從來不是重點，不是嗎？王爺要怎麼處置柳姐姐，那是王爺的事情，無論是要殺要剮，還是就此放了柳姐姐，決定權從來都在王爺手中，我又有什麼資格置喙呢？”
語聲一頓，夏侯繆縈能夠感覺，她此話一出，一干人等，瞬時落在她身上的各色眼光，其中意味，她一點也不想追究，更加不在乎。
“繆縈妹妹，你……”
容珞琬柔聲開口，欲言又止般。
攢在頰邊的笑意，深了深，夏侯繆縈打斷她：
“怎樣都好……既然都已經說清楚了，這裡也應該沒有我的事情了，擾攘了一夜，我也累了，先回房休息，王爺以及各位姐姐請自便……”
說話間，夏侯繆縈已徑直提起腳步，任由衆人的目光或驚詫、或瀲灩、或幽深、甚或殺人一般，落在她的身上。
跪伏在一旁的環翠，這個時候，卻突然開口道：
“王爺，奴婢有話要說……”
頓了一頓，卻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視死如歸般：
“是關於王妃娘娘徹夜不歸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