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赫連煊低聲喃語。
是呀,他所做的一切,莫不是爲着她好。哪怕親手將她推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也在所不惜。
“幸福?”
垂眸,輕聲重複着這兩個字,岑立夏慘淡一笑,“赫連煊,我和你,都不配得到幸福……”
女子語意中深藏的絕望,狠狠的刺痛着赫連煊。
“夏兒,你不要這樣……”
男人喚她。千言萬語,卻如鯁在喉,不知如何開口。
岑立夏望了他一眼,“你告訴我,我該怎樣?”
無盡的迷茫,像困住周身的層層蛛網一樣,千絲萬縷的纏繞住她,掙不脫的束縛,幾近不能呼吸。
“岑立夏……”
再也藏不住心底激盪如潮的幽幽情愫,赫連煊驀地將面前女子攬入懷中,雙臂緊緊箍住那一道單薄的身子,小心翼翼卻又異常的決絕。
屬於男人特有的氣息,瞬時將岑立夏團團圍住,熟悉到叫人心痛。
這溫暖的懷抱,終令她無力掙脫。
任由男人緊緊將她擁住,岑立夏在他的肩頭,無聲的流着眼淚。
緊抱着她的雙臂,卻在這個時候,陡的僵硬如石。
岑立夏察覺到了。
下一秒,男人已是一點一點,極緩的將她推出了他的懷抱。
冰冷的空氣,瞬時灌滿兩人之間的空隙,岑立夏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凍入骨髓的失落。
赫連煊甚至沒有看她一眼,一雙墨如點漆的眸子,越發似蒼茫無邊的夜色一般,沉的望不到一絲光亮。
岑立夏不由疑惑的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回眸,赫連爍毓秀挺拔的身姿,赫然闖入眼簾。
男人冷眸如霜,就那麼定定的凝視住她,像是要戳進她心底一般。銳利、灼痛、複雜。
張了張嘴,岑立夏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那簡短的“赫連爍”三個字,就如同鯁在喉頭的黃連苦水一般,浸的一切思緒都盡是茫然苦澀。
“跟我回去……”
薄脣輕啓,赫連爍吐出四個字來。
他什麼都沒有問,什麼都沒有追究,在她從喜堂上就那麼一走了之之後,他見着她的第一句話,只有這四個字。
“對不起……”
層層內疚,像是從腳底直漫延而上的洶涌潮水一般,席捲岑立夏的心頭,將那一把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嗓音,都變得厚重而潮溼,“我不能嫁給你……”
女子尾音飄渺,像是斷裂在半空中的一尾風箏,彷彿隨時都會隨風而逝,消失的無影無蹤。
“夏兒……”
一片詭譎的沉默之中,卻是赫連煊最先出了聲。這一聲輕喚,焦切而充滿勸阻。
岑立夏何嘗不知道自己這般的悔婚很殘忍?只是,她真的沒有力氣再去欺騙所有人,欺騙她自己了。
赫連爍卻只將一雙幽深如古潭的寒眸,直直的望住她,琥珀色的瞳仁,不見什麼情緒,惟有一派冰冷的平靜。
“岑立夏……”
男人連名帶姓的喚她,語意平整如理石,“我今天到這裡來,不是要聽你道歉的……”
這番話,他說的簡單而強硬,全無轉圜餘地一般。
岑立夏一時語塞。
“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赫連爍步步緊逼,眸中神情卻異常冷靜。
“赫連爍……”
忍住下意識的想要後退的衝動,岑立夏死死將垂在衣袖裡的雙手握緊,深吸一口氣,開口道,“你當我出爾反爾也好,當我虧欠你也好……我真的不能嫁給你……”
“是因爲他嗎?”
赫連爍驀地指向對面的男人。眸底風起雲涌,一片如血的赤色。
岑立夏心似火燒,眼眸闔上,又睜開,逼近瞳仁裡的澀意,她沒有去看被他指住的那個男人,只是啞聲道:
“不是因爲他……”
喉嚨炙苦,岑立夏費了許多力氣,方能將鯁在那裡的一字一句,咬的清楚,“赫連爍,即便沒有他,我也不會與你在一起……因爲我從來不曾愛過你……”
這一句,“我從來不曾愛過你”,說出口,連岑立夏自己都覺得殘忍。可是,這終究是誰也逃避不了的事實。她能做的,只是對自己誠實,也對對面的男人誠實。
“對不起,赫連爍……”
她甚至不敢看一眼對面的男人,“對你,我只有感激之情,無男女之意……先前是我的錯,給了你錯誤的希望……”
話音未落,卻陡的被打了斷:
“沒關係……”
男人冷凝的聲音,像是寒意滲人的涼薄冬日裡,掛在檐下的細長冰棱,在火紅的日工照射下,泛着刺目的銳茫。
“岑立夏,我不在乎……”
赫連爍道,“我不在乎你是因爲感激我,還是虧欠我,才答應跟我成親的……即便你不愛我也沒有關係,我愛你就足夠了……”
如此情深,說這話的男子,卻面無一絲表情,陰鬱瞳色,猶如天邊一點點壓上頭頂的厚重烏雲一般,叫人幾乎喘不上氣來。
這一剎那的赫連爍,岑立夏只覺陌生。
“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跟你在一起……”
岑立夏語聲更低,“曾經,我也以爲可以……就算我不愛你,還是能夠嫁給你,與你白頭偕老,過盡殘生……但最後,我才發現,原來我做不到……”
很多事情,是你無論多麼努力,也做不到的。
她知道,做出這樣的決定,對面前的男人而言,極不公平,但是,在她終歸明確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她真的無法再逃避下去的與他成親。
她欠他的,只能用另一種方式償還了。
沉默,如同一場狂風暴雨之後,惟餘的一片狼藉。
“岑立夏,我再問你最後一遍……”
赫連爍望向她,“你真的不願意跟我回去嗎?”
“對不起……”
眼下除了這三個字,岑立夏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些什麼。
赫連爍卻突兀的一笑,半勾的薄脣,冷酷且殘忍:
“岑立夏,既然你從來沒有愛過我,那麼我也不必再憐惜於你……”
男人眉目一厲,揚聲吩咐道,“將人帶上來……”
隨着他的一聲令下,房門外,滿身戎裝的侍衛,便押着幾人上得堂來。
岑立夏定睛一看,心中卻是不由的一沉,一緊。
但見那被五花大綁着押上前之人當中,爲首的一個,竟是一直守在門外的景垣。
“景大哥……”
岑立夏脫口喚道,旋即轉身望向對面的男人,“赫連爍,這是怎麼一回事?”
被她質問的男子,卻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漠然道,“岑立夏,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岑立夏何嘗看不出來?只不過,一時之間,她不願意相信罷了。
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也變得太快。令她反應不及。
“夏兒,我沒事……”
忍住胸口在適才的打鬥中留下的痛意,景垣出聲寬慰着,頓了頓,解釋道,“他已經派兵將這裡團團圍住了……”
心中一凜,岑立夏驀地望向對面的赫連爍。
“他說的沒錯……”
赫連爍無所謂般的迎向她的視線,一雙料峭的眼眸,冷如清晨白茫茫的一片寒霜,“這裡已經被本侯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若沒有本侯的命令,今日這裡所有的人,即便插翅也難飛……”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岑立夏仍是難以置信。
“因爲你……”
赫連爍緊緊盯住她,微啓的菲薄脣瓣,將齒間的每一個字眼,都咬的異常緩慢而清晰,“岑立夏,你應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你……”
這樣的指控,如一把刀一樣,剜向岑立夏的心口。
“就因爲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所以你竟然將這些無辜的人也牽扯進來嗎?”
是因爲她,才連累了他們。
赫連爍卻只一臉淡漠:
“他們是否無辜,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人,從始至終,都只有你一個,岑立夏……”
她的名字,被他咬的極之厚重,一字一頓,如同被截斷的一個個音節。
“如果你真的這麼在乎我,又怎麼會傷害我的朋友呢?”
望了望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萍兒與小順子,岑立夏心中說不出來的滋味,只道,“赫連爍,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趕快放了他們……”
赫連爍似乎早料到她會這樣說,卻動也未動的望緊她:
“本侯當然可以放了他們……”
男人神色冷寂,如同此時此刻,正在說着的不過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一般:
“老實說,他們是死是活,對我而言,根本一點都不重要……”
語聲一轉,“但,岑立夏,你若想要我放了他們,我要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說這話的男子,目光灼如烈火,定定的籠罩住對面的岑立夏,像是要將她就此焚燬殆盡了一般。
得不到,即毀去。
這樣的眼神,岑立夏已經看過太多。
只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從面前這個男人的眼中,再一次看到。
岑立夏突然感到有些可悲。
“赫連爍,你要我答應你什麼事?”
望住對面的男人,岑立夏反而平靜下來,“是回到你身邊,嫁給你,與你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