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妾室,他也是存着敲打的意思,絕對沒有拋棄糟糠的念頭,可宋氏這番言語下來,讓何值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
何老太太見狀,急忙撇清道:“這金項圈都是一個模樣,你憑什麼說是你置辦的嫁妝?”這話一出口,何老太太就知道糟了,這不是等於間接承認了麼?
就在這個時候,嵐姐兒捂着帕子,哀哀哭泣一聲,然後就對着宋氏福身道:“姨母的厚愛,嵐姐兒愧不敢當。這些東西,原是身外之物,孝敬祖母,就當是我這個做孫女的一片孝心,奈何,有些人欺我母親病弱,居然將那些置辦好的嫁妝通通換次一等的貨色,這要是擡進了夫家,我還有什麼臉面嫁過去。”說着,嵐姐兒就要作勢撞牆去。
蘇絳脣早就反應過來,擋住了嵐姐兒,心底卻暗暗喝彩,這個時候鬧騰起來,何老太太的名聲算是壞了,貪墨孫女的嫁妝,還把孫女的嫁妝送給了大房和二房的,只怕不慈的名聲,老太太算是背定了。不過,母親怎會知曉這件事?蘇絳脣望向了母親,見她面色如水,看不出一絲波動,心底暗暗詫異,這一出是臨時起意的,還是事先安排的?可嵐姐兒是什麼樣的人,蘇絳脣怎會不知曉,這樣的人,怎麼會說出這等話來,明着維護老太太,其實句句誅心。
果然,老太太聽了,大怒起來,見嵐姐兒沒有撞到牆,就想也不想甩了嵐姐兒一巴掌,怒罵道:“賤蹄子,你也敢編排話來糟蹋我!”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女眷全部變了臉色。哪有做祖母的,當衆羞辱自己的孫女?還是一個即將出嫁的孫女?
嵐姐兒捂住臉,撲通一聲跪下道:“老太太,我知曉你一向不待見我們三房,可我畢竟是你的孫女,身上也有你的血脈,孫女縱然有千錯萬錯,隨你打罵就是了。可我的母親,好歹是大家閨秀,不曾做過大奸大惡的錯事。你爲何偏偏容不下她?還和外人合謀,想要毒殺我的母親!”
這話一出,激起了千層浪。何值聞言,衝向女兒道:“有些話,若沒有證據,你是說不得的。”
嵐姐兒擡起她那張被打腫的臉龐,衝着父親道:“我是抱着必死的心來說的,有什麼說不得?難道就許她在暗地裡謀劃,就不許我說真話麼?”說完,她指着老太太身後的一個丫鬟道:“就是她,她每日在母親的藥裡下毒,我親眼看到了,也親耳聽到了。你別不承認,你敢跟藥鋪裡頭的掌櫃對質麼?”4633832
何值聞言,死死盯着母親身後的丫鬟,那個丫鬟在何值的緊迫盯人之下,身子一軟,跪下道:“是老太太的意思,說太太死了,就提拔奴婢做姨娘,到時候,再給老爺納一房聽話的繼室,說是這樣的話,即使老爺的官做得再大,還是聽她一個人擺佈。”
和化花花面花荷。老太太聞言,回身就踹了那個丫鬟一腳,“小娼婦,我讓你誣衊你,我讓你誣衊我!”
“夠了!”何值怒喝一聲,老太太回頭望着自己的三兒子,卻在接觸到兒子的視線時候,看到兒子眼裡的厭惡,還有冷漠。老太太的心一顫,這些年,不管她怎麼對待這個兒子,他對自己都是恭敬有加的,從未如此冷漠看着自己,就像是看着一個極其陌生的人!
“夠了!”這一聲極輕,卻說出了何值的心聲,“我知道這些年,母親你是怨恨着我,若不是我的出生,也不會讓你失去了父親的寵愛,更不會讓那個女人鑽了空子爬上了爹爹的牀。你一直都覺得,若不是懷了我,爹爹纔不會拋下你和哥哥,和那個女人雙宿雙棲,更不會在半路上遇到劫匪,被人殺了。你覺得我是個禍端,是災星。所以你從不拿正眼去看我這個兒子。可我要問問你,這些事情,是我慫恿的麼?是我這個剛剛出世沒有多久的兒子帶來的麼?若不是你自己假裝做個善人,把那個女人帶了回去,爹爹會被那個人給迷惑住了麼?若不是你和那個女人親如姐妹,讓人家登堂入室,你的夫君會被人搶走了麼?你怨恨我的時候,爲什麼不怨恨你自己的糊塗?引狼入室的人是你,不是我,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會說,什麼都不會做的嬰兒!”
蘇絳脣聽了何值的一番剖白,渾身一僵,引狼入室?她何嘗不也做過這樣的事情?如今看着老太太縱橫的皺痕,還有眉宇之間隱藏的怨毒,想必那個時候的她,定然恨透那個女子吧。真心助人,卻家破夫亡,這樣的打擊,才造成了她的偏激,她的憤慨吧?因爲滿心的怨恨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就把那個時候出生的兒子當成了敵人,因爲這個孩子的出生,她疏忽了夫君,因爲這個兒子的出生,也讓她徹底掉入了痛苦的深淵。原本以爲白頭偕老的姻緣,卻在半路上被人橫插一槓,生生剝奪了做妻子僅有的尊嚴,那麼,仇恨和嫉妒就像一顆種子一樣,在她的心底慢慢發芽,最後,扭曲成了一棵參天大樹。與其說她恨兒子,不如說她恨那個男人,恨那個男人,在最後的時候,拋棄她,和另外一個女人雙宿雙棲,於是,她把自己諸多的痛苦,變相轉移到這個兒子身上,看着這個兒子過得不如意,就如看着那個男人受到懲罰一樣。蘇絳脣想到這裡,就覺得不寒而慄。這樣的人,與其說是偏激,不如說是瘋狂,她已經分不清對錯,心底只有那扭曲的仇恨。
很顯然,老太太被何值的話給驚嚇到了,她想不到,自己隱藏多年的傷疤,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赤—luo-裸給揭開了,後退幾步,她才緩過勁來,道:“對,我是怨恨着你爹,也恨着你,我恨不得把你撕成碎片,恨不得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