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冬日,地上還留着前幾日下的雪,路面變得又溼又滑,很難行走的。爲了避免跌倒,蘇絳脣聽從了丈夫的提議,坐肩輿來回穿梭,而擡肩輿的婦人,也都是蘇錦精心挑選的粗實的婦人。
對於丈夫的細心,蘇絳脣心裡十分受用。
到了垂花門口,那肩輿穩穩當當落下來了,蘇絳脣起身,就見到了母親,身後還跟着一個婦人。
“當日,聽說你夫君中了進士,卻不曾想,他居然當了知縣。這次,你們進京述職,可見你夫君政績突出。”蘇絳脣不鹹不淡說着,可那雙銳利的眼睛一直盯着碧水,只要碧水的神情有一絲不同,她都不會放過。
“都快當孃的人,還這麼沒大沒小的。”宋氏嗔道,“不過,好在安人也不是什麼外人,要不然的話,傳揚出去,人家還不笑掉大牙了?”
一盞茶功夫不到,擡肩輿的人就來了。三個人坐着肩輿到了蘇絳脣住的院子,然後進了明間。一進明間,就紛紛脫下身上的那件斗篷。4633832
三個女人坐在一起,閒話家常。話題從東說到西,從衣衫說到食物,到最後,轉到了碧水的夫君身上。
丫鬟將斗篷接過去,掛到衣架上。蘇絳脣望了那婦人一眼,含笑問母親道:“不知道這位夫人如何稱呼?”
聽到碧水兩個字的時候,蘇絳脣恍惚了一下,然後就回過神道:“是碧水姐姐啊,怎麼不早說一聲。”
宋氏不信女兒的話,伸手幫女兒攏了攏她的那件蜜合色羽緞面黑貂裡斗篷,“這麼大的人,也不曉得愛惜自己。”
宋氏心中縱然有氣,,此刻見到女兒無賴的樣子,滿肚子的話全部化成了無奈。
宋氏經那個婦人一提醒,才醒悟過來,對着蘇絳脣道:“你坐肩輿回去,我慢慢走就是了。”
宋氏聞言,笑着道:“如今的碧水,可不是以前的那個小丫鬟,人家現在也是朝廷誥封的夫人,是安人,對不對?”
拉着碧水坐下來,蘇絳脣指着官窯鬥彩折枝花卉紋碗裡的栗子糕和山藥糕道:“以前,安人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兩種糕點,可巧了,今日剛好有這兩種糕點。你嚐嚐看,味道如何?”
碧水恭謹道:“當不得姐姐這稱呼,是小姐擡愛了。”
碧水拿起其中一塊栗子糕吃了起來,然後笑着道:“和平州的栗子糕有點不同,這味道,我吃着不慣。”
碧水的眼裡閃過一絲不安,隨即,她垂眸道:“大官小官,在我眼裡,並沒有什麼不同。”說着,碧水突然擡眸望着蘇絳脣,“我一直認爲,只有爲民做主的官,纔是好官。可這官場上的事情,豈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
碧水笑了笑,神情十分的恬靜,不過,她心底清楚,剛纔蘇絳脣請她吃糕點,不過是一種試探的手段。若是自己巴結蘇絳脣,違心說這糕點好吃,蘇絳脣就不會把她繼續當自己人,結果,她選擇了照實說。在她看來,不論是宋氏,還是蘇絳脣,都不是頭腦簡單的人物,想要騙她們,沒有那麼容易的。
碧水聞言,淡然一笑,“這都是陛下的厚恩。說實在,以我夫君的一個知縣品級,我也當不上安人,最多也就是孺人。承蒙當今皇上厚愛,破格賞了我一個安人的身份,也算是給夫家增點臉面。”
蘇絳脣不答話,抿嘴笑着。
蘇絳脣微微一驚,而一旁的宋氏也露出了詫異的眼神。
蘇絳脣微微詫異,碧水居然有了誥命,這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既然是朝廷誥封的夫人,以後就不要行如此大禮。”
蘇絳脣心中一暖,望向了母親的眼裡充滿了孺慕之情,“娘,我是坐着肩輿過來的,不會冷。”
蘇絳脣的目光裡閃過一絲詫異,安人孺人,在自己的眼裡差別不大,可到了那些小官員的眼裡,卻是天差地別。有些官員,努力了一輩子,都沒有讓妻子封上了孺人稱號,更別說是安人。“那也是你夫君的能耐。這越級誥封的事情,本來就少見了。如今你已經是六品,你夫君日後的官職,必定不低於六品。”從來封誥命的時候,都是以夫君的品級來跟着封的,如今皇上賞了六品的安人誥命給碧水,就等於說,碧水的夫君不會低於六品。
蘇絳脣笑了笑,道:“娘,府裡剛好有三個肩輿,我已經吩咐她們去擡過來。”本來,蘇絳脣只讓人擡一個肩輿過來給宋氏坐,看到宋氏身後的婦人之後,就對另個小丫鬟使眼色,那丫鬟機靈,早就悄悄走掉,叫人多擡一個肩輿過來。
蘇絳脣見到那個婦人,覺得有點面熟,偏偏想不起是誰。倒是宋氏見到女兒急匆匆過來,拉着女兒的手道:“天寒地凍的,你懷着身子,怎麼還到處走?”
蘇絳脣聞言,眼眸裡露出了一絲笑意,她走到宋氏身邊道:“你看,我說這糕點的味道不同了,你偏不信,非要說我嘴叼了。”
裁幻總總團總,。這個時候,宋氏身後的婦人笑着道:“外頭天氣冷,太太還是先進屋吧。”
那夫人上前給蘇絳脣行禮道:“碧水向小姐請安。”
那婦人年約雙十,梳着一個彎月髻,插一支盤花鑲珠金簪,並一朵粉色絹花,耳朵上戴着一對赤金鑲黑瑪瑙的耳環,手腕上是一對絞絲銀鐲。玲瓏有致的身段,穿着一件胭脂紅暗花鍛小襖,外面一件楊妃色繡方勝紋對襟褙子,配一條鵝黃繡白玉蘭長裙,肩上還披着一件大紅緞繡牡丹紋斗篷。
碧水揉着手裡的帕子,心裡十分矛盾,她知道,有些話,這個時候不開口,以後他她想開口就難了。
可她一個小小的安人,在侯爺夫人的眼裡,只怕連站的資格都沒有,若是貿然開口,會不會惹來了蘇絳脣的不虞?
在京城呆的時間雖然不久,卻足夠讓碧水體驗到人情的冷暖。這京城的權貴,哪個把自己這個小小的安人放在眼裡?出席了幾場酒宴,頂着安人的名頭,受到的全是冷落。在貴族圈子裡頭,出身,地位,還有夫君的能力,都是別人衡量自己的先決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