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池睜開眼睛,活動了活動手腕。
粟謙坐在地上,對寒池道:“我長這麼大還沒被人當牲口綁過呢。看來我的名頭還不夠響。”
寒池正在四下觀看,隨口答道:“怎麼?”
“這些人不認識我!”粟謙懊惱道,“不過他們也不認識你。”
寒池一笑:“他們都是淳樸的村民,自然是不認識江湖中人。”
“淳樸村民?淳樸村民哪來的迷藥?要不是我淮北閣的麒麟脂專能對付各種迷藥,我就被迷倒了。”粟謙道。
“不過是普通的蒙智草果釀的酒,獵戶用來捉動物的東西,還能放得倒你嗎?”寒池正從懷裡拿了一條手帕出來看,有些出神。
粟謙見寒池心不在焉,正在看一條手帕,也不打混兒了,湊過來觀看。
寒池手中絹帕月白,着勾邊茉莉兩三朵,簡單而傳神。
粟謙心下明瞭,拍了拍寒池的肩膀。
“上次想約你來淮北閣來喝酒,你說什麼都不來!我就奇怪啊,你這是爲哪段?後來問莫臣,才知道,原來是咱們許大莊主英雄難過美人關啊……我只好千里迢迢帶着酒去找你。害得我這一路,看着上好的新釀葡萄都不能喝,急死!”粟謙道。
見寒池不語,粟謙試着問道:“小顧,還好嗎?”
半晌,寒池笑容清淡……“好。”
說罷,用手帕遮住眼睛,道:“跟着我走。他們已經放鬆了警惕,咱們現在上嶺正是時候,猜想可以見到羅家村的人。”
“你矇住眼睛幹什麼?辨位嗎?咱們是順着官道來的啊?”粟謙納悶道。
“不是。”寒池道,“咱們眼前的官道,不過是一條‘仙人指’。”
粟謙一愣,忙向四周草中尋找,果然,四五株夢鸞草纏繞在荒草根上。
“許大莊主,你纔來了戈壁幾天?連出現‘仙人指’的原因都知道。這……夢鸞草別的地方不長的啊?這是戈壁秘而不傳的事情。”
寒池笑道:“我並不知道,是你剛剛說,我才知道的,原來是這種草能使人認不清道路。”說罷拉下手帕,仔細看了看粟謙說的草。
“那……你這是。”粟謙納悶道。
“小弟不才,方向感還不差,咱們是從這邊來的。”說罷復繫上手帕,向着自己剛剛所指的方向走去……
粟謙忙跟上,兩人漸漸離開了官道。
路卻越走越荒涼……
粟謙並不懷疑寒池的記憶能力,只是越走離官道越遠,不免有些遲疑:“剛纔馬車一直走的是平整官道,現在這路……”
“前方右邊是不是有一方荒草?”寒池道。
粟謙看了看右邊,“驚恐”地看看寒池。
寒池一笑:“這草裡有一窩走兔,剛纔經過時被馬車驚到,現在都出來了。”
粟謙不語,兩年不見,許寒池的功力已經超乎自己的想象。
又走了一段時間,前方隱隱約約綿亙着一條小溪,竟是橫穿了眼前的路。
“哈哈,這回你走錯了,咱們來的時候沒有水。”粟謙得意道。
“你確定是水?”寒池道語氣也有幾分吃驚。
“當然是了。”粟謙得意道。
寒池不語,繼續向前走,及來到溪邊,摘下手帕,只見流水匆匆,清澈涼爽。寒池不禁皺眉,難道是自己判斷錯了?
粟謙也不管寒池,自顧自欣賞着清晨的美景。
“這溪水是剛剛露出地表的。”寒池蹲在溪邊,道。
“啊?剛剛……”粟謙低下頭,觀察水中情況。
戈壁之中多有地下水源經過,歷經歲月變遷,地下積石泥沙不斷被水流掏空,慢慢就會露出地表,眼前溪中正是沉着很多地表岩石和生長在地表的植被,粟謙凝目觀看,溪中魚遊幾乎透明,眼睛也已經退化到看不出來了。
“你真是越發的神了。”粟謙回頭對寒池說。
“不夠神,不蒙上眼睛還是走不對。”寒池說着越過溪水繼續向前。粟謙也不遲疑,跟着寒池躍了過去。
這次寒池不禁加快了腳步,粟謙知寒池輕功了得,當下不敢遲疑,提氣急追,不一時就到了一處山腳之下。
寒池摘掉手帕,放入懷中。
“怎麼沒有路了?”粟謙看看周圍道。
“咱們昨晚經過這裡時停頓了一下,之前的路都是在來回繞,其實並沒有離開原地多遠,從這裡開始纔是一路往回。”寒池道,“你認識這裡嗎?”
粟謙仔細打量了一下,搖了搖頭。
一時兩人都只默默查看周圍情況,山腳下寂寂無聲……
許久,一隻倉鼠從岩石下冒出頭來。
粟謙手起石落,倉鼠躺翻在地,口中一片面餅落了下來:“寒池,你看。”
一看之下,兩人均是一喜,再以手拍倉鼠鑽出的石壁,果然扣之有聲,後面竟是空的。
粟謙知寒池外傷未愈,當下提起內力,以手重推石壁,只見灰土掉落,石壁緩緩而開。
寒池向粟謙點了點頭,當下屏住呼吸,走進山洞,粟謙跟在身後,也走了進去,身後石壁緩緩關上。
石道約有一米多寬,不過一人高。只能容納一人穿行,兩人前後輕步而行,只感覺洞內之路一直向上,幾處甚至極陡。
摸黑走了一個時辰,所觸牆壁忽然到了轉角。
寒池用手摸了摸牆壁:“這裡是人工開鑿過的。”
粟謙附身在地上摸了顆石子,向遠處扔去,只聽不遠處石子打擊石壁的聲音傳來,粟謙道:“不過半畝地。按照咱們的行進速度,現在咱們是在低於山腰的位置。可要點火來看看?”
二人剛纔進洞不知情況,沒有冒然點起明火。
“好。”寒池道。
火摺子亮起,四壁俱現,正如粟謙所言,是個不大的地方,此時四面石壁之下竟堆滿了糧食和罈罈罐罐,料想是儲藏的水。
一個冷布口袋被老鼠咬破,露出半截面餅來。
石壁右側有一洞口,粟謙先一步走了進去,此洞明顯要寬於剛纔的路,而且地勢平緩,只是較爲曲折。
“咱們的方向是一路朝着……羅家村。”寒池道。
粟謙想了想,道:“很有可能,我剛纔在麪餅袋子的上發現了一個羅字。而且麪餅尚軟,想是剛送來時間不長,不會超過7、8個時辰。我猜這裡是羅家村的村民爲躲避什麼藏身的地方。”
對於粟謙的細心,寒池一點也不吃驚,雖然平時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還經常開一些半葷半素的玩笑,但其實,論江湖經驗,論資歷,論眼光,粟謙都勝自己一籌。
當下二人也不遲疑,一路向前,所經之處亦有幾個岔路口,想來是爲防禦敵人追擊而挖的。
可惜,粟謙不過一探之下便知岔洞所挖都是不遠,就算是能拖住敵人一時,也耽誤不了多久。
“看這洞挖的就知道村民尚淳樸,知保護自己,卻不知這樣的洞穴困不住狡猾之人。”粟謙嘆氣道,生長在羅敷嶺,粟謙對周圍村落亦有重鄉之情。
寒池知道粟謙其實一直在憂慮,若是兩國起兵,受塗炭最多的就是百姓,便笑道:“你知道我來羅家村幹什麼?”
“不知道。”粟謙忽然精神道,“你來幹什麼?是不是出使一路有點悶啊?”說着眯起眼來笑道。
寒池無奈地看了看地下的石道。有些許水從遠處流來,奇怪的是,水流只順着洞內一側流過,一直流入石壁之下的一個小孔。
粟謙見寒池不理他,忙討好道:“錯了,錯了,我錯了,你絕不能做對不起小顧的事情。”說罷自己又開懷大笑,“不過不開玩笑,弟妹當真國色,你還能看上誰?”
寒池實在忍不了了,忽然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粟謙“啊”一聲,趕快去追,三轉兩轉就看不見寒池身影了,邊追邊嘟囔道:“還都沒告訴我,你是來幹什麼的呢!跑這麼快……”雖說嘟囔,倒也沒影響腳下速度,手中火摺子在漆黑的洞中留下一道火光。
粟謙停下來時,差一點撞到寒池,剛想埋怨,忽見寒池正聚精會神聽着什麼……自己也不禁側耳去聽。
“偶偶薩伊譁杜麗……”石壁外有一羣人在唱歌的聲音,歌詞卻是半句也不懂,再聽似乎有整齊的類似舞步的跺腳聲。
粟謙輕聲道:“這是胡語,準確的說這是胡人巫師的巫歌。”
寒池點頭,相傳羅敷嶺巫術盛行,此時聽到巫歌之聲倒是並不奇怪。
粟謙又仔細聽了聽,面色沉鬱道:“這是生祭。”
“牲祭?”寒池道。
粟謙搖頭,語氣也越發低沉:“不是咱們理解的宰牛宰羊。是……人。”
寒池吃了一驚,雖說羅敷嶺地處西陲,但也是開化之地,怎麼會用人?道:“他們會把人怎麼樣?”
粟謙又搖了搖頭:“我還真是沒見過。”
寒池打量了一下週圍的情況,石壁異常乾燥,料想透出聲音的石壁後便是巫師祭祀之地,這裡肯定就是通風口,所以石壁纔會因爲透氣不似洞內潮溼。
寒池以手輕觸石壁,一寸寸細細探索。果然,不多時便找到一處異於周圍石感的凸起硬物。輕輕晃動之下,光亮漸漸投了進來。
一般密道均會設有觀察口,從外面看幾乎是發現不了的,不是設在石壁之下,便是在植物密集之處。
粟謙順勢向外張望,一看之下,饒是久經江湖如他,竟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