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氣息已撲面而來。
“王子稍等,聽我把話說完。”文依並未極力抗拒,雖然心都要跳出來了……
貢琛見文依語氣有緩,便道:“你說。”
“王子既然跟丟了王爺,那你猜王爺去了哪裡?”文依道。見貢琛思索,文依接道:“若是文依猜得沒錯,王爺此時正在與皇上敘話。”
貢琛不禁皺眉:“皇上並未在這裡。”
“皇上本來是應該在這裡的,因爲公主發熱臨時去了錦茵宮,你沒見春宜燈還在我殿門上掛着嗎?錦茵宮離這裡很近。”文依道。
貢琛不禁有些躊躇。
文依見他猶豫,忙追道:“你猜他們議論的是何事?”
“何事?”貢琛道,說罷,向後退了半步。
文依見貢琛忌憚,定了心神道:“我猜,他們正在議論,若是你的聯姻呈文未被大理王主應允,要怎樣應對?你知道,皇上對貢嫣與建中王的婚事志在必得。”
“他們會怎樣?”貢琛放開了文依的手腕,聲音有點發緊。
文依眼中光輪閃耀:“我猜他們會在你父王作出決定之前,選擇一宗室女子嫁於你,這樣,你父王便不好推辭,兩國聯姻之實定可做成。”
“你是說,皇上要爲我賜婚?”貢琛道。
“正是。”文依點頭,咬了咬嘴脣,臉色羞赧道,“你可願意要我?”
文依這一問,貢琛不禁面露興奮:“可以嗎?真的可以嗎?你是皇帝妃嬪啊。”
文依一笑:“有何不可?王子也說了,江山事大,我不過無足輕重一個女子。皇帝說我是什麼身份我便是什麼身份。”
貢琛顯然是陷在喜悅之中,便要上來擁起文依。
文依忙道:“現在不可,王子必須速速回建中王府,我想王爺已經往回趕了,皇上與建中王行事向來利落,決定一件事情,往往不需長談。明日一早呈文送回大理之前,此事便可落定,王爺此時回府必會問起你的動靜,若是此時你不在,定要引起疑惑,再疑到你有外心之上,這事就難辦了。”
貢琛見文依滿面緋紅,不禁癡妄,深以爲是,便向外走,沒走出兩步,忽然回頭,文依本來已經稍稍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敢問衿妃娘娘,你爲何要提醒我此事?該不會……只是爲了脫身吧?”
文依心中鼓聲四起,勉強面帶羞澀笑:“王子,敢問大理王主共有幾個兒子?”
“只我一個。”貢琛道。
文依笑容溫順:“這便是了,我放着好好的大理王妃不做,放着俊朗威武如王子的丈夫不要,我屈居在這深宮之中讓皇后恨得我牙根癢癢,不定哪天就喪命她手了,我所爲何來?”
貢琛一笑,伸手掐了文依臉蛋一把:“我就喜歡聰明的女人。”說罷轉身離開寢殿。
待他身影消失在殿外,文依忙扶住身邊桌子,心跳不已:現在要怎麼辦,就算這一關躲過了,明日若是沒有賜婚旨意,貢琛怎會輕易放過,到時候落在他手裡……文依不敢細想。
“現在害怕了,白日裡爲我說媒的膽量呢?”千帳之內,建中王漫步而出。
文依還處在驚恐之中,被孟紹泠嚇了一跳,趕着就要驚呼出聲。卻被急急捂住脣齒。
見是紹泠,文依點頭。
紹泠放開她,文依用手抹去額上冷汗,道:“王爺嚇死我了。什麼時候在帳後的?”
“比貢琛早一些。”紹泠道。
文依簡直要哭了,心道:早……早一些?那你一直在幹什麼?看……看着我睡覺?
想着不覺有些動氣,便道:“王爺既然早來了,見貢琛輕辱與我,爲何不現身?”
孟紹泠一笑:“若是連貢琛都對付不了,你還來宮裡幹什麼?”說着拾起文依着急拿披風時落在地上的桃花紗衣,放在架上。
文依瞪了回去。
“我還沒生氣,你倒是先急了。”孟紹泠望着文依,道。
“王爺就要娶得如花美眷,成爲大理東牀,權勢如日中天,有何生氣?”文依道。
紹泠一笑,也不管文依揶揄,道:“說得也是。”紹泠說罷,見文依滿臉氣色,自己也笑了,繼而有些肅然道:“我知道今日之事是皇兄安排的,連金睛都是派人餵了□□而死。貢琛雖然無恥,但有一點說對了,我們現在需要大理的幫助。”紹泠說罷,深深皺眉:“昨晚,兵部韓大人在回府途中遇刺,已經不治了。”
文依不覺睜大了眼睛,進宮月餘,文依知道兵部韓舉乃是如今皇帝在兵部最倚仗的重臣,此時遇刺,難道那木措赫有所行動了?
看出文依猜測,紹泠道:“不必過於擔心,勝負還未成定數,我們還有實力在手,只是現在還要看寒池所行結果。那木措赫乃是太后孃家,皇兄名義上是有那木血統的,那木想反,必要有足以讓天下人信服的理由。今日沒有時間多說,我需要回府了。”說罷便向外走。
文依待要追問,又不知怎樣問。
紹泠停下來,轉頭道:“至於賜婚之事,你這急中生智倒是給我提了個醒,這個主意不錯,明天一早,賜婚旨意就到貢琛手裡了。”
“賜婚……難道……真要我去?”文依道。
“你自己說的啊。”孟紹泠笑道。
“我……我剛剛是沒有辦法了。”文依急道。
見文依真急了,紹泠嘴角輕揚,無聲地笑了:“放心,有我在。”說罷,目光驟寒:“此人留不得。”轉身快步而去。
這夜,文依睡得不踏實,多次起來看門窗,碧生也被叫進來陪着文依。
翌日清晨,文依起來的略晚,正在喝着燕窩粥。
採葭興高采烈地走進來,講道:“娘娘聽說了嗎?今天一早,太后爲貢琛王子賜婚了,旨意已經到了建中王王府。”
文依正喝着粥,心中一緊,忙道:“是誰賜婚?賜的誰?”
碧生見文依臉色忽變,忙探身過來,端過文依手中銀絲刻白瓷盞,爲文依添粥。
文依會意,忙斂了詫異神色。
“太后賜了夏文侯爺家的長女——緋巖郡主,給大理貢琛王子爲妃,旨意這會兒都到了王府了。”採葭道。
“太后……緋巖。”文依口中唸叨着,不禁思索,太后趕在了皇帝之前賜婚貢琛……這樣一來,局勢又陷入複雜之中。
雖以大陳國力,想要和親,周邊小國沒有不肯的道理,只是建中王的婚事,到底還差着大理王主的首肯。
下嫁王妃就全不需要這些禮節,緋巖身份尊貴,爲大理王子妃也相匹配,但是回到大理,貢琛即使只給側妃位也屬正常,所以賜婚對於大理來說沒有任何不允的道理。
“娘娘!還有一件喜事!”採葭又道。
“什麼?”文依正自出神,擡頭問道。
忽聞殿外,長聲宣到,正是王路舉着聖旨,快步而來。
文依忙起身來至殿前跪下,一衆人等皆斂氣秉神,也在文依身後跪下。
“子青殿衿妃接旨……”王路道,嗓子本來尖細,此時似是有點暗啞。
文依顧不得其他,忙細聽旨意。及待聽完,文依已是一身冷汗。
自己竟是要去做主婚使,前往大理。這……這是開玩笑吧,妃嬪哪有出宮的道理?文依不禁看着王路……
“娘娘,這是大喜啊,自來妃嬪再尊貴,也沒有成爲主婚使的先例,那可是皇后纔有的殊榮,而且親自前往大理,當真榮耀。”王路笑道。
文依回身對碧生道:“你們都下去吧。”
碧生知她有話問王路,便招呼其餘人等退下。
“公公,此事太過突然。你可知,這旨意出處?”衆人走後,文依道。
王路忙欠身,弓着腰低聲道:“娘娘,太后看樣子是很器重娘娘啊。”說罷,高聲道,“娘娘,一會兒內務府就會送來和親的禮單,還請娘娘過目。三日後就要啓程。”
“三日?這樣急怎麼來得及準備婚禮。”文依道,“王公公,此去還有何人?”
“回娘娘,建中王同去。”王路道,“皇上特許貢琛王子的和親大禮回國舉行,您就是大陳的代表。”說罷看了文依一眼,自退下,帶着宣旨的太監匆匆而去。
不多時,便有內務府及禮部禮單送到,文依亦是無心去看,只交待碧生、採葭幫着整理。
這裡文依呆呆坐着,太后欽點自己爲主婚史,這是意欲何爲?
青寧端了茶過來:“娘娘,三日後便要啓程,需要奴婢們準備什麼?娘娘打算帶誰前往?”
見青寧問,文依只得打起精神道:“主婚使的禮服內務府備下了,你們只帶些我日常的衣服就好,莫要繁複。你和碧生、採葭隨我去,讓蘢平和吳成奎留在殿裡主事即可。”
青寧應是,下去準備。
午後就有各宮妃嬪前來道賀,文依少不得接待,直笑得臉都僵了,心中煩膩得很。
傍晚時分,春宜宮燈點在了子青殿前。孟紹濂龍輦落地,月白衣衫,正是家常打扮。
文依出來見過禮,紹濂便攜了她到東廂裡坐了。
正是碧生當值,文依很安心,便問道:“皇上,可有出使隊伍消息?”
孟紹濂臉色略有些凝重,道:“今日飛鴿來報,出使隊伍遭遇了戈壁狼羣襲擊,損失慘重。”
文依嚯地站起,臉色青白。
“坐下。”孟紹濂道,眼睛裡滿是血絲,看起來非常疲憊,“許大人受了傷。還好,暫無性命之憂。”
“暫無性命之憂……爲何這樣說,傷得很重是不是?”文依聲音微抖。
“我不想瞞你,但是信中沒有太多提及。朕會着人再探的。”孟紹濂道,“你不要太着急,許大人武功如何你最清楚,料想無大礙。”
文依坐了下來,如孟紹濂所說,以寒池武功,就算受傷,應該也無大礙,而且葛庭私信中只說傷了臂膀。
“文依。”孟紹濂忽然道,有眼中閃爍不定的情緒。
“嗯?”文依不知皇帝爲何忽然如此看着自己。
孟紹濂沒有說話,一把拉起文依向後殿走去。
及到了暖閣,孟紹濂關上了殿門,展臂將文依擁在懷中,力道之猛,文依幾乎是喘不過氣來。
“皇……皇上。”文依道。
“不要動,讓朕抱抱你。”孟紹濂將臉沉在文依秀髮之間,極力剋制着自己,只是這樣擁着,再沒有其他的動作。
就一直這樣許久,孟紹濂放開她,跌坐在沉香榻前,眼中血絲幾乎密佈。
“朕以爲朕已經很快了,沒想到......此去大理,太后擺明了要在宮外處置你,可是朕沒有理由攔下太后的旨意。”孟紹濂儒雅俊朗的臉上被懊惱滿滿佔據。
片刻無言……文依欠下身來。
孟紹濂擡起頭,望着文依輕柔的目光……不禁拉起文依的手,緩緩移向自己的脣邊。
文依搖頭,將手抽了回來,輕笑道:“皇上,我們有君子協定在的。”
孟紹濂望着文依,目光中全是不捨。
文依忽然想起紹泠昨晚和她說的話,便輕聲道,“皇上……我會回來的。建中王……也會成爲大理的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