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一,和平島傳出一條驚爆消息,安海商會在主力南襲以至老巢空虛的情況下,被六千血旗大軍驀然圍困,萬般無奈下接受了血旗軍的招安,安海會長馬濤獲任血旗軍的輜重司馬,而原有的安海賊則將被整編爲血旗麾下的安海營。恰似這一亂世的波詭雲譎,安海商會的易幟驚變,委實令所有期待兩大海寇血拼的沿海勢力大跌眼鏡。
接下的兩日,卻是海眼的表現時間,其接連在和平島出售即時快訊。什麼血旗騎軍在長廣南緣大規模集結,頗有奔騎南下之勢;什麼徐州水師在臘月初一有着異常調動,但隨即又偃旗息鼓;什麼安海賊軍在江南突襲攻滅了泗礁島上的飛魚幫,距離舟山島百里之距卻黯然北返。
海眼組織用一系列即時精準的情報,爲江湖衆生闡明瞭安海驚變的始末,清晰勾勒出一場兩隻黃雀搶螳螂的大戲,劇情以琅琊王氏被迫黯然罷兵,而血旗軍則笑吞安海賊收場。必須說,海眼組織此番是血旗軍之外的另一贏家,名利雙收,立馬在淮海打出了好大的聲名,其生意興隆指日可待。
伴隨消息的還有一個花絮,那就是血旗軍的光板血旗有了些許變化,也即在原本的血色基調上,增添了五顆小五角星側拱一顆大五角星的圖案,據說這是血旗軍佔據長廣後採用的最新旗幟,寓意士農工商兵圍繞着中央的血旗將軍抑或是安海將軍府。評論家們不由猜測,以往一味喊打喊殺的血旗軍,似乎變得溫和,開始向韜光養晦的方向傾斜。
喧囂一時的安海商會驀然從淮海勢力榜上除名,但沿海勢力除了躲過一劫的巨鯊幫,別家卻毫無鬆口氣的感覺,只因輕鬆將之吞併的血旗軍愈加強大,且已將手深入了江淮沿海。一時間,諸方勢力通過和平島管委會,抑或直接拜訪鰲山島,試圖瞭解那位血旗將軍的態度,以便及早確定自家在淮海之上的行動指南。
然而,血旗將軍畢竟不是尋常江湖人物,那是三品朝廷大員,還是假節的人物,卻是擺足了架子,壓根不鳥一應訪客。倒是現任血旗軍輜重司馬,原安海會長馬濤沒精打采的一再露面,解釋血旗將軍正在別處忙於軍務,無暇接見一應訪客,同時強調和平島的一切規矩維持原樣,血旗軍不會在徐州沿海挑起風波。
血旗軍和平鯨吞安海商會,要真正吸納安海賊自然需要好一番手腳,沒個把月根本不夠支應。各方勢力對血旗將軍的隱而不見倒也理解,而馬濤的一再表態與和平島的一如既往也令諸方勢力略微放心。隨着海眼放出幽州王浚業已派遣騎軍進入冀州,南下中原參戰的勁爆消息,這場安海驚變也迅速淡出了諸方勢力的關注...
只是,所有淮海勢力尚不知曉的是,安海賊與血旗軍本就一家人,當紀某人以血旗將軍的身份親身出現的時候,安海軍從上到下哪裡還需要什麼整編吸納?是以,就在諸方勢力,尤其是巨鯊幫等江南勢力以爲安海賊之禍業已過去的時候,血旗軍對舟山島巨鯊幫的南征,這才以回馬槍的方式真正拉開序幕。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修我甲兵,與子偕行...”臘月初五夜,古樸而激昂的故秦歌謠《泰風.無衣》響徹鰲山羣島的鷹遊島軍港,一隊隊血旗軍一邊應和着軍樂隊往復演奏的這首血旗軍歌,一邊井井有條的踏上一艘艘雄偉聳立的艦船。
圓月如盾,寒風如刀,紀澤頂盔摜甲、傲立高臺,目視着大軍出征的壯景,心中甚是嘚瑟,嘴中不斷碎碎念着“要有相機該多好”。在他身側,馬濤、李農等人更是難掩激動,雖說這並非血旗軍第一次出征,但此番卻是安海軍首次併入血旗麾下的戰鬥,委實令他們這些安海商會中的血旗老夥計感慨不已。
儘管情報中盤踞舟山島的巨鯊幫僅有三千勇壯嘍羅,其平均戰力也該低於新編的長廣營軍卒,更不及血旗老卒,但巨鯊幫在舟山島的老巢堪稱一座山城,紀澤可絲毫不敢輕忽。
此行出征,紀澤調集了安海營兩軍(校尉部),渤海營一軍,血旗步營兩軍,四曲長廣新兵,三曲近衛軍卒,一曲木蘭女兵,一曲軍械輔兵,以及一千長廣民兵,總計過萬,可謂以碾壓之勢傾力一擊。當然,在鰲山羣島,紀澤除了留下夏爽的安海左軍滿編一千六百人,還特意調來血旗重步曲鎮守鰲山城,再加上兩千安海民兵,倒也固若金湯。
待到隊伍登船大半,紀澤衝周圍的一干留守人員拱拱手,也跳下高臺登船,身後卻是多了一頭小白。路過一名女兵身邊的時候,紀澤故作惡狠狠的訓斥道:“跟緊你梅姐姐,一切必須遵守軍紀,若敢惹禍,看我將你禁足一年!”
“遵命!”那女兵一聲清脆的應答,伴着一個標準的軍禮,卻是紀芙。這丫頭苦於長廣尚無學堂,呆在將軍官邸實在無聊,竟在劍無煙的幫助下,偷摸着混入近衛女兵,此番跟隨紀澤一道南下鰲山。左右大戰也輪不到女兵拼殺,紀澤扛不住紀芙的苦苦哀求,又愧於長期棄之不管,他終是同意帶着她這個臨時新兵,一道南征舟山。
登船完畢,滿載軍卒的龐大船隊緩緩起航,相繼駛出鷹遊島海灣,並在寒風中迅速消失於沉沉夜幕。不似之前船隊常見的沿岸南下,這支船隊出港後一路向東,進入深海區域過百里,再無尋常商船駛經,這才掉頭南下。
得益於安海船坊不斷擴容和工匠們辛勤勞作,目前血旗軍自產的剪式風帆車船已有五千石金槍級六艘,兩千石銀劍級二十艘,千石銅鯧級二十餘艘,此番它們被大部徵調,包攬南征所需,卻是保障了船隊的深海安全,當然,兼有順風因素,船隊的南下速度也是槓槓的。
次日傍晚,船隊抵達佘山島,這是長江口以東兩百多裡外的一座小島,方圓僅有百多丈,卻是這一緯度上位置最東的大陸架島嶼。安海營早已佔據此島,修建有營地、燈塔、鴿站和簡易碼頭等等,作爲血旗軍聯通徐揚的遠海地標,乃至一個秘密中轉據點。
船隊短期靠泊佘山島,紀澤看望了常駐此島的一隊倒黴軍卒,一衆血旗軍也藉此調整了一天兩夜,直到一應旱鴨子恢復過來,這才繼續啓程。藉着強勁的北風,採用多樣新技術的海船在遠海洋麪上堪稱日行千里,八日亥時,萬餘血旗大軍便從東方深海順利摸出,抵至了幾無警戒的舟山島。
舟山島是一個西北-東南走向的海島,南北寬近四十里,東西長近百里,有稱“海中洲”,又因島形如大舟浮海,故稱舟山,除了四周有局部的沖積平原,其上大部爲山地丘陵。緊挨舟山島有上百大小島嶼,在其東南部,衆多島礁與舟山本島形成一個長十里、寬半里的大型天然港灣,人稱“十里灣”,巨鯊幫的老巢巨鯊堡正毗鄰於此。
沈家村,則是位於巨鯊堡西北十多裡的一個小海灣,這裡居住着幾十戶流落海島的人家,他們平素耕漁爲生,定期給巨鯊幫繳些保護費,半飢半飽的勉強過活,當然其中也不乏一些耐不住清貧而加入巨鯊幫的子弟。
這天深夜,數百黑甲軍卒從天而降,驀然包圍了這個小漁村,並迅速控制了村中的小十字路,之後,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我等乃大晉血旗軍,剿匪途經此地,絕不擾民,還請各位鄉親安居家中,莫要吵鬧生事,免得刀槍無眼!但有通匪報信者,格殺勿論!但有自首檢舉者,抵過獎功!”
黑甲軍卒正是血旗近衛營的特戰區,半月前的風雪之夜,他們在林武等人的配合下,對泰山岱雲崗賊巢的偷襲輕鬆得手,也令血旗軍又多了一個侯青領銜的泰山營根據地。而上述行動,卻未影響特戰區作爲尖刀,參與這場舟山之戰。
隨着軍卒喊聲的不斷重複,小漁村在短暫騷動之後即刻歸於平靜,僅有幾聲孩啼還會偶爾傳出。半信半疑的百姓通過門窗縫隙窺視屋外,戰戰兢兢之餘攥緊家中魚叉,本非順民的他們,已經做好了隨時抵抗的準備。別說他們不確定來者是否真的官軍,便是真的官軍,在這偏遠海島,誰知官軍與賊匪誰更狠呢?
然而,百姓們很快便喪失了抵抗的勇氣,個別另有心思的人也放棄了任何幻想,因爲除了控制漁村的五六百人,他們不久又看見了出現在海灣裡的二十多艘大海船,而成千上萬的大晉軍卒正藉着村邊的簡易棧橋,源源不斷的離船上岸...
控制沈家村之後,特戰曲立即分派人手,藉着月色四出探察警戒,而隨後登島的血旗軍卒和民夫則在軍官指揮下,於村南兩裡外擇一空曠坡地安營紮寨。
按說偷襲打悶棍是血旗軍的最愛,但巨鯊堡所在之處地形錯綜、水道複雜,加之血旗軍卒多有不適乘船遠行,大軍需要調整狀態,是以紀澤此番放棄了慣用的摸黑勾當,選擇了紮營休息,準備明日堂堂一戰,順道讓血旗軍實踐第一次真正意義的攻城作戰。
沈家村口,紀澤見到了黃雄帶來的一個老人,白髮佝僂,衣衫陳舊,他便是這裡的村正,也是沈姓村人的族長。老村正看到人羣簇擁中的紀澤,抖抖索索的就要下跪,口中還哀求道:“這位大王,小村實在沒有餘糧啊...”
“老丈莫要誤會,我等此番乃是官軍剿匪,並非搶奪百姓而來。”紀澤連忙搶步上前止住老人下跪,擺出一副親民政客的嘴臉,溫聲笑道,“本將乃血旗將軍,也是大晉安海將軍,因巨鯊幫肆意劫掠,故而率兵前來討之,絕不傷害百姓。便是一般賊匪,若無大過也不予追究,還請老丈放心。”
見老村正依舊半信半疑,紀澤當即豪爽的一揮手,吩咐身邊的上官仁道:“傳令下去,給此村每戶人家發米一石,以償我軍驚擾之責。”
上官仁應聲離去,旋即便有軍卒扛着隨軍米糧發放到村民門前。實實在在的好處頓時打消了老村正的疑慮。眼中露出神采,他結結巴巴的問道:“大王,不,將軍如此仁義,你等難道真是幷州抗匈的那支血旗軍?”
“正是!呵呵。”紀澤心中大樂,想來老人是通過爲匪的村中晚輩聽說過自家名頭,得意之下更是慷慨陳詞,“本將此次定當剷除巨鯊幫這羣賊匪,還舟山百姓朗朗乾坤。此外,我軍還將長駐此地,保護島民,救濟百姓,扶農助漁,令民有溫飽,老有所養,幼有所學,行有所暢,宿無遺風...”
搶地盤就搶唄,何必這麼虛僞!?老村正腹誹不已,強按嘔吐衝動,他耐心聽紀某人吹噓一段,終是忍耐不住,隱有警惕道:“將軍高義,只不知需要小老兒做些什麼?”
呃!老人家果然不易忽悠,被打斷雅興的紀澤摸摸鼻子,直接道明意圖:“我軍意欲攻打巨鯊堡,需要了解匪巢地形以及水道曲直,還望老村正提供幾名嚮導,鄙會將另贈每人兩石糧食作爲酬謝。”
老村正目露了然,想想巨鯊幫今冬加大的徵糧徵魚力度,還爲此打死打傷了幾名沈家村百姓,令這裡的百姓幾乎家家捱餓,再看看紀澤隨來的上萬軍卒與二十多艘大艦,勝面很大。爲了獲得酬謝之糧也爲了報復巨鯊幫,他終是點頭道:“好,我等願爲將軍效命。不過,舟山海陸地形複雜,恐需多些嚮導纔夠啊。”
“沒問題!”瞟了眼老村正眼中的期盼之色,紀澤笑着點頭。繼而,老村正入村一陣吆喝,竟然一口氣帶來了五十多名青壯漁民,其中還有一名恰在家中的巨鯊幫慣匪,其配合程度令人咋舌。當然,有多少吃大戶的成份便不必深究了。
通過嚮導尤其那名慣匪的敘述,血旗軍諸人非但複覈了已有情報,還得到了兩條更爲準確的消息。一是巨鯊幫近來廣招流民,青壯嘍囉已達四千。二是十里灣內藏玄機,巨鯊幫結合水文暗礁,在此設置了多道防線,其間由鐵索、火船、撞木、投石等構成了諸多殺招,而總體防禦佈局僅有巨鯊幫幾名高層方纔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