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雖然已經覺察到自己身體不對勁,但是卻遠沒有熹貴妃對他的身體情況瞭解得多。
自從上次熹貴妃先皇帝服用了那顆丹藥“以身犯險”之後,皇帝就對熹貴妃的寵愛越發的重了起來——那個時候皇帝吃完了之後立即覺得不對勁,還以爲是熹貴妃和那方士聯手起來對他不利,但很快,那股讓人心慌和眩暈的感覺消失之後,皇帝就感覺到了小腹那熱熱的感覺,整個人的精神也振奮了起來。
那個時候,皇帝知道自己是錯怪了熹貴妃和方士——也是,朕這麼英明神武,熹貴妃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和除了煉丹什麼也不會的方士能將朕這樣的真龍天子奈何?
那之後,皇帝對熹貴妃的寵愛就更甚以往,連以前還要裝裝樣子平衡後宮也不做了。漸漸地,宮人們就知道,想要在這後宮最快地找到皇帝,那就只有兩個地方——一個是熹貴妃的翊坤宮,一個就是前往熹貴妃的翊坤宮的路上。
這樣的榮寵,也在熹貴妃提議看好趙婉清這孩子,覺得趙婉清和六皇子挺配的時候,沒有讓皇帝疑心熹貴妃想要拉幫結派什麼的,反而大手一揮就將兩個人的親事在六皇子成年禮的時候定下來了。
因爲皇帝覺得,熹貴妃都願意爲自己去死了,那麼他給對方恩典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此刻,皇帝看着熹貴妃面色蒼白,一點兒都不想靠近自己的樣子,內心的疑惑一下子又都翻涌了起來。
“貴妃?過來。”皇帝的聲音已經不像是之前那種帶着些許親近,而是雖然聲調放得更輕柔,但那雙已經有些渾濁的眼光卻帶上了不少審視和冷酷之意。
熹貴妃陪伴在皇帝身邊這麼多年,能夠不被打入冷宮甚至榮寵不衰,本身也是個玲瓏剔透人,對皇帝的心思也很是能夠揣摩幾分。
此刻見到皇帝些許的神色變化,已經讓她明白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化爲了烏有——哈哈,這就是皇帝,一個多疑得除了自己誰都不相信的人!
這麼想着,熹貴妃感到了幾分悲哀,但剛纔以爲見到皇帝神色變化的驚慌之色卻如同潮水般退去,又變成了和以往無二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模樣。
只是,皇帝卻並不會相信了。
不過,讓皇帝更沒有想到的是,他以爲熹貴妃會就此祈求他的憐惜,卻見熹貴妃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用手輕輕地扶了扶剛纔以爲快速的動作而有些散落的鬢釵:“回皇上的話,妾可不敢過去呢,您身上出天花了,要是讓妾也染上怎麼辦?妾還年輕,還不想死呢。”
熹貴妃說着,掏出香帕捂着口鼻,有些嫌惡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大驚——不過比起發現自己寵愛的熹貴妃的真面目居然是這樣,皇帝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身體狀況……就像是熹貴妃說的那樣,除了自己,他誰也不信,那麼除了自己,他也誰都不會真正放在心上:“你說朕出天花了?”
最後的聲音有些發發飄,暴露了皇帝內心的不安與惶然。
“朕怎麼會出天花?朕怎麼可能會出天花!”皇帝不敢置信地道,一雙眼睛等得如同銅鈴大。
他明明就吃了那丹藥,什麼病症都不會得了啊!這個念頭只剛剛在皇帝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就瞬間明白了過來:“賤婦!你騙朕!”
熹貴妃見皇帝雷霆大怒,修建保養得十分的良好的指甲深深刺進手心的肉裡,面上卻一派平靜:“騙?什麼叫做騙?是你自己總是疑神疑鬼,所以纔會覺得周圍的人都在騙你罷了!”
沒有理會熹貴妃話語中的不敬,皇帝正要說些什麼,熹貴妃卻突然冷笑一聲道:“況且……如果不是你自己想要對晉王的幼子下毒手的話,又怎麼會落得如今這樣!”
聽到熹貴妃的話,皇帝猛地瞪大了眼睛,想要斥責,想要疑問,想要責罵,卻猛地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發出聲音了!
無法出聲的驚恐讓這位已經是老人的天子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即使他努力地張大嘴想要發生,但除了一些“嗬嗬”的氣音外,什麼都沒有。
“算算都這個時候了,大概也應該發生作用了。”熹貴妃並沒有將皇帝的情況放在眼裡,反而帶着一種瞭然喃喃自語道。
見到熹貴妃這樣,皇帝的心裡帶着幾分寒意——他終日算計別人,但卻沒想到自己也被別人算計,那一剎那,皇帝的心中涌起了一陣“終日大雁終被雁啄瞎了眼”的感慨。
見到皇帝一副認命的樣子,熹貴妃心中涌起一陣快意:“知道你是怎麼被染上天花的嗎?你不是讓人暗中聯絡那建州巡撫的女兒,讓她趁着百日宴的時候,將她那同父異母的妹妹那因爲天花而死的孩子的幹血渣暗中灑在那晉王世子的身上嗎?”
似乎是很得意自己連這麼隱秘的事情也知道,熹貴妃那淡然的脣角也彎起了一個嫵媚的弧度:“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忌憚晉王,甚至想要他斷子絕孫,卻不想早已經用你的血養了蠱,只要那晉王世子出了天花,你這‘子蠱’也逃不了!”
下了蠱?
自己什麼時候被下了蠱?
啊,是了……是那個藥是不是?!
是那個丹藥是不是?!!
雖然不能說話,但皇帝的眼中強烈地傳達出這樣的意思,見熹貴妃不置可否地挑眉默認,皇帝只覺得被愚弄的恥辱和被傷害的痛楚讓他一下子怒火沖天,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明明就因爲高熱而沒有多少力氣的他“騰”地一下子坐了起來。
但也只是如此了,皇帝很想站起來抓過那張狂的賤婦一陣踢打,但還沒有邁步便又栽倒在牀上,一動也不能動。
怎麼回事?
怎麼不能動了?!
眼中帶着一種瘋狂的神態,看着皇帝那不敢置信的神色,熹貴妃只覺得自己積壓了多年的怨恨終於發泄了些許——都是這個男人!都是這個現在躺在牀上說不了話連動也不能動的男人!毀了自己的一生!
不用再裝作溫婉體貼的樣子,熹貴妃高高的揚起頭,大步走了出去——皇上想要安靜,她可不能讓其他不長眼的來打擾了。
······
三日後,帝病危,命各地王爺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