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元惜,我平時喜歡一個人在屋子裡待着。”我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願,要是每天睡醒牀前都杵個人,那不得嚇死。
本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元惜臉色大變,特別愧疚地道歉:
“對不起,月先生我,我剛來,還不太懂,對不起。”
我滿頭黑線,九哥是從哪裡招來的人,看她身上鬼氣不重,整個人純撲撲的,應該是新來的。
最受不了別人可憐兮兮的,弄得我好像欺負她似的。反正也睡不着了,乾脆起牀,儘量溫和着語氣說:
“我沒有怪你,元惜,你過來幫我一把,我想坐起來。”
她話不多,做事卻很精細。先爲我找了乾淨的衣物換上,又端來早餐,我長這麼大還不太習慣除了爸爸以外的人照顧。只是這一次胳膊傷的厲害,動不了,沒辦法。
一直在回思夢裡的事情,我陷入了糾結。
到底要不要告訴九哥這個奇怪的現象,我怎麼會動不動就夢到他,而且夢裡面的九哥特別真實。
如果開口問譚他楊瑛的事,我其實就可以確定自己究竟是在做夢,還是真的。
只是九哥會不會多心呢,覺得我在偷偷監視他。他法力高深,連噬魂殺陣都可以自己獨創,可是在那個夢裡他根本感知不到我的存在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爲什麼會有這種特異功能,一次可以說是巧合,可兩次三次呢?
我仔細想了想,這個奇怪的現象好久是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以後開始的。
發呆一上午,到午飯九哥也沒有回來,他會不會真的在那個承宣殿審案子吧,我心裡面無數個疑問,千頭萬緒。可是又沒人能傾訴,好煩!
我坐不住想要下牀,磨蹭着挪動身體,卻見元惜抱着午餐進來,她看我不老實急忙上前,怯生生地阻我:
“月先生您還沒好,不能下牀。要什麼東西我幫您拿。”
看不到九哥心裡總是空落落的,我有種預感,那個夢是真的,那我到底要不要告訴九哥。
我想要見他。
元惜不肯,她自己爲難可又礙於命令一直攔我。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心煩意亂間,脾氣難以控制的我也顧不上胳膊有傷,直接上手擋開她,元惜猝不及防,竟然沒站穩,手一滑餐盤全翻了。
瓷碟碎了一地,我驀然驚醒,只覺得剛纔發瘋的是另外一個人。元惜嚇壞了,眼淚汪汪地低着頭蹲下來收拾殘局。
唉……這到底是怎麼了,我看着她緊張不安地小身板,自覺剛纔態度有點不好,我就是再焦慮再着急也不該把火撒到小姑娘身上。
我光着腳站在牀邊,剛想過去幫她,臥房的門猛地推開,九哥一臉慌張地衝進來,緊隨其後的還有凌睿。
他臉色一沉,看着我的目光由擔憂變爲冷漠,炎光赫赫,緊盯我不放。
我有點心虛,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不安地腳落着腳,想要向他靠近。
“九哥
“你站着別動!”
他吼了我一聲,威震四方,感覺屋子裡能聽見迴音。我嚇壞了,他越過元惜直接走到我面前,二話不說抱起我放在了牀上
,怒道:
“你怎麼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我才離開半天,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
我瞪着眼睛,在一起這麼長他還是第一次這麼兇我,不由得讓人又害怕又委屈。我氣鼓鼓地頂了回去:
“我只是想去見你,“見我做什麼?自己的傷自己不清楚嗎,滿地瞎跑也不穿拖鞋,是不是想連腳心也一起扎破才滿意?”
他罵的不過癮,扭頭又去罵元惜:
“你怎麼做事的?纔過來一上午就把碟子摔了?!”元惜嚇得發抖,站起身不停鞠躬:
“大人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馬上收拾!”
我拉着他,辯解:
“你別怪別人,碟子是我扔的,不關元惜的事。”
陰燁塵像吃了炸藥包一樣,渾身氣質陰寒,滿臉不爽,好像所有人都惹到他了,滿是生人勿進的狀態。
凌睿拉起元惜,也是一臉煩悶,他揮揮手示意她趕緊下去別礙事,這滿地碎片過一會自有專門的人來收拾,元惜紅着眼睛下去了,我才後知後覺發現氣氛有點不對。
凌睿的目光陰沉沉地看着我,過一會又陰沉沉地看着九哥,他捏着拳頭,倚在門上一言不發。
但誰都看得出,凌睿在生氣。
或許剛纔他們就在吵架,只是因爲聽見我屋裡有動靜,爭吵才臨時中斷。
“陰九,剛纔的話還沒說完,你打算怎麼解釋?”
凌睿抱手在胸,等着九哥的下文。可是陰燁塵卻冷冷道:
“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
凌睿失望,臉上喜怒不定,但氣壓超低:
“你昨晚守着璃月不肯出門,我好不容易把人帶回來,你問都沒問兩句就把人弄死了,你讓我怎麼和陰司局交代?”
他一肚子火根本不顧我也在場,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
“下次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我不可能每一次都幫你兜着的!”
陰燁塵擋在我身前,平靜如水,聲線低沉:
“人不是我弄死的,我還不至於這點分寸都沒有。”
凌睿根本不相信,礙於我在場,說的極爲隱晦:
“那地方就你們兩個人,進去的時候,人還好好的,出來魂魄就散了。然後你跟我說,人不是你殺的?陰九,你不覺得這麼解釋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他們竟然真的在吵架,凌睿以爲九哥殺了楊瑛?我想了想剛纔,只可惜後面我莫名其妙被彈出來了,不知道後面的事。只是九哥和楊瑛曾經應該是上下級的關係,而且有交情,他怎麼會還沒定安就殺自己的同僚呢,我不相信。
“凌,你就是跟我吵到天黑,我還是那句話,我沒有殺楊瑛。那個地方能進去的也不只只我一人。”他擺着臭臉,一副你愛信不信的樣子。凌睿氣得跳腳:
“陰燁塵,你!——”他無話可說,忽然又把矛頭指向我,憤憤道:
“你叫我怎麼相信你,你們不是還沒有冥婚嗎!?結果呢,都同心同身同吃同睡了!陰九,你根本就是在胡鬧,你根本就沒把回冥界的事
情放在心上!”
陰
燁塵看着凌睿,有些無奈道:
“這是兩碼事,沒有任何邏輯可言。冥婚的事我騙你,我承認。但審案我有分寸,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陰九,”凌睿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陌生的失望之情,他努力壓抑內心的憤怒,坦誠道:
“我們幾百年兄弟,當初……在陰玄司,你,我,溟烈多好!短短几十年,情義天翻地覆!溟烈陷害你,我信;你要修復天命,我跟;哪怕將來這是一條不歸路,我認!但——你不該殺楊瑛,她就算做錯任何事你都不該殺她!”
情到激動處,凌睿周身鬼氣爆棚,那股壓抑的悲傷和憤怒連我都感到害怕,從沒見他們吵成這樣,凌睿不是最聽九哥的話麼。
怎麼這次好像被觸到逆鱗似的,楊瑛……我默唸這個名字,心裡有個大膽的猜測,凌睿……不會是對楊瑛有點什麼吧。
面對凌睿的歇斯底里,陰燁塵沒有衝動反擊,他沉下心,放緩語氣,忽然擡起了三根手指,莊重道:
“陰差燁塵願以性命起誓,絕沒有殺楊瑛之心。天命在上,燁塵如果有半句假話,願重回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出。”
他說完,手掌收回胸前,再拿開,卻見幽冥花金燦燦一朵虛幻地開在胸前。
凌睿似乎沒有想到他會起這麼中的誓言,我和他眼睜睜地看着一道金光自花心直衝屋頂,消於無形。
誓言散去,陰燁塵的臉色還是平淡無奇,可不知爲何我感受的到他內心的悲涼和無奈。
被最信任的兄弟猜疑,這種滋味一定和經歷遇一次背叛沒有差別。
九哥曾說,他在這世上還能信任的人不多,凌睿從加入陰玄司就一直跟着他,看上去是上下級,其實親如兄弟。
當年的溟烈何嘗不是,可最後,卻鬧到了反目成仇,勢不兩立的地步。
而今,歷史難道又要重寫嗎?
“陰燁塵你你何必!”凌睿被驚呆,一時無語可訴,而陰燁塵腳步踉蹌,身形不穩,我也吃了一驚。
這誓言看來真的需要強大的力量纔可以立下。
“凌,若非無可自辯,我也想不出別的辦法讓你相信,我真的沒有殺她
話閉,九哥痛苦捂胸,那幽冥花碎散於空,我指尖和胸口同時襲來輕微的鈍痛。
擡起手指,卻見好端端的幽冥花竟然消失一瓣!
九哥,竟然是用這樣的代價向凌睿證明!
說他是賭氣也好,無畏也罷。兩個人吵架竟然到了發毒誓才能相信的地步,我心中悲涼。
他在人間步履維艱,溟烈看似無動於衷,但其實早就暗中做手腳,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次的汪蕙就是一次意味深長的試探。
從前我只覺得溟烈雖然身爲陰司局的總指揮使,但他弒父弒親,冷血無情,這樣一個殘酷的分子除了靠陷害上位還會什麼。
陰司局腐敗成性,在外勾魂的陰差不自律,不自省,歸根到底就是他監管無能的縮影,所以我天真地以爲,九哥回冥界只是時間的問題。
然而,經歷這麼多起於天命相關的命案之後,我才發覺事情並非我想的那麼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