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這些年,一直都不明白,爲什麼許均會那樣的厭惡晗兒,她開始以爲是自己的原因。
但許均開始也是對晗兒關懷有加的,算得上是寵愛。
畢竟,上頭已經有了許暄這個出色的世子,下頭的孩子又是嫡子,寵愛些也沒什麼。
暄兒去世之前,忽然有天找她,說要將晗兒送到蜀地孃家去,因爲他發現有人在查當年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許均。
當年的事情,有問題的都已經被處理了,留下的都是可靠的。
但爲了防止萬一,她同意暄兒的決定,將晗兒送到蜀地。
背後查探的人,不管是誰,一旦查清楚了,都是一個大把柄,甚至可能掉腦袋。
如果是皇帝的人,就算掉腦袋,最起碼晗兒能保存下來。
徐氏緊緊蹙着眉頭,看向下頭故弄玄虛的許均,要不是想今日做一個了斷,以她的烈性就要直接破口大罵了。
許均坐在那裡,看着徐氏,眼眸裡埋着一絲痛色,憤怒中的徐氏並沒有察覺。
“我爲什麼不喜歡許晗,你其實應該知道爲什麼的,當年暄兒匆匆的將她送到蜀地,不就是怕我查出來嗎?”
許均脣角勾了勾,緩緩地說道。
徐氏愣住了,然後如遭一盆冰水潑頭澆下,心裡先是一木,然後就是自周身每個毛孔裡都散發出戰慄的寒氣來。
她怔怔地望向許均。
她太遲鈍了,居然現在才知道,其實,早就應該猜到的,因爲晗兒被送走之後,暄兒過來說背後的人停了下來,沒再查下去。
當時她以爲是沒查到,其實不是沒查到,不過是因爲已經知道,不用再查下去。
接下來的事情就更明瞭了,許均一反常態,暄兒走後,明明有嫡幼子,可他竟然要把爵位給庶子許昭。
她原還想着是白氏藉着寵愛在許均面前撒嬌賣乖,讓許均不得已這樣做的。
但如果真的是白氏的要求,她應該收得到消息的,她在白氏那裡埋的不是一個兩個釘子。
那些人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今日,現在,一切都清楚了,不是白氏,和許昭也沒關係,是許均本身的問題。
這些年他對晗兒的挑剔,不是因爲晗兒不好,而是因爲她的身份就是原罪!
只有這樣不斷的挑剔,折磨,能讓晗兒,讓她起來反抗,一旦反抗,就會有矛盾。
比如晗兒,她就會頂撞,忤逆,爭吵,到時候許均就可以用這任何一個名頭將晗兒世子的名頭給摘了。
偏偏,皇帝對鎮北王府猜忌着,不如許均的願,現在更是重用晗兒。
許均不將鎮北王府的那些勢力交出來,也是因爲晗兒的身份,一個女子,怎麼掌管那些人?
怎麼能讓那些人信服?
不,她徐丹秀的女兒,不讓鬚眉,誰又能比她做的更好?
如果是暄兒在世,也大概就是這樣,更何況晗兒年紀還小!
她心裡的寒意,不是因爲其他,而是因爲許均明明知道了,卻假裝不知道,她寧願他如今日這樣的衝進來質問。
至少,那樣還說明她徐丹秀沒有看錯人!
她直直地看着許均,問道,
“那又如何呢?你知道又如何呢?”
聲音冷靜的彷彿不是她說的一樣。
是啊,又能如何呢?
許均心裡的火氣又上來了,沉下了面,同樣凝視着她,淡淡地說道,
“所以,我什麼都沒做。”
徐氏雙眸一眨不眨,許均被她如此的盯着,頓時有些繃不住了,本來是她撒了一個瞞天大謊,現在被戳穿了,竟好像沒有錯一樣,他怒道,
“阿秀,這事到這一步,我不想怪你什麼,只是,你真的是太莽撞了,這是殺頭的事,你怎麼就做下了呢?”
“晗兒從前還好,現在越得陛下的看中,我就越害怕。”
這不是許均說的話,徐氏搖搖頭,這麼多年,都已經吵習慣了,忽然間許均不和她吵,她竟然有些不習慣了。
她心頭一痛。
“你害怕,所以你折磨晗兒,你害怕,所以你想殺了晗兒?許均,虎毒還不食子,你怎麼下得去手呢?”
這一句話,把許均燒到頭頂的怒氣忽然澆熄了,他失了語,腦中都彷彿空白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忍耐着道,
“你胡說什麼,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這裡是京城,你以爲真的能瞞天過海一輩子嗎?陛下如今對許家多有猜忌,趙明是怎麼來的?”
“他還是咱們家的家生子,可他竟然是皇家監視許家的探子。”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皇家就沒信任過許家,從趙明的先祖開始,就一直是皇家的探子。”
“幸好,他不是內宅之人,不知道許晗的身份,否則你我的人頭還能安然的安在脖子上嗎?”
“我當年不想立晗兒做世子,都已經想好了怎麼安置她,讓她一生無憂……她怎麼也算是我的女兒……”
他說到後面,痛心疾首。
徐氏依舊那樣望着他,似乎絲毫沒有想訓斥他的意思。
許均覺得無奈至極,扶額,長嘆一聲。
“算了,事情已經做下了,我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只是晗兒,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差事辭了,安心的做個紈絝王爺……”
徐氏忽然笑了,她的身側,有一扇窗,窗外的驕陽從窗櫺外照射進來,照在她的身上,光影明滅,把她映照的膚光若凝,這一笑,更是珠輝玉立,豔色無邊。
許均忽然想起當年她第一次見到的徐丹秀,這麼多年過去,她都做祖母了,這容顏,脾氣,彷彿都還沒變過。
“你笑什麼……”他有些狐疑,磕絆的問道。
“許均,你當初的安排是什麼?你的安排不就是在晗兒從蜀地回京的路上派人將她給弄死麼?”
“不過是我的晗兒福大命大,沒有被你弄死,活着回來接了世子的位置。”
“你的安排,不過就是想要我的女兒隱姓埋名,流亡在外,與我一生不能相見,將來白氏的兒子繼承王位,坐享榮華富貴。”
“許均,我告訴你,你別做夢,絕不可能!”
徐氏止住了笑,凝視着他,又道,
“你是晗兒的父親,你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父親,你還有許昭,許曄,你還有許羽非。”
“可晗兒,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會讓你這樣做,我徐丹秀會讓她在東元朝走的更高。”
“就算有一日事發,我們娘倆絕對不會牽連你們許家,斷頭臺上,不會有你們許家的任何人。”
她忽然擡手,將頭上綰髮的簪子抽走,一頭青絲傾瀉而下,她隨手從邊上的針線筐裡拿過一把剪子。
許均見狀,驚的站起來,失聲道,“阿秀,你想幹什麼……”
徐氏望着許均那張儒雅端方的臉,還有那失態,關切的神情,眸光變得有些飄忽起來。
這樣的關切,好像許久沒看到了呢。
不過,如今她不需要了。
她擡起剪子,朝脖子那裡移去。
許均驚的上前一步,擡手想要阻止,口裡胡亂的道,
“你別做傻事,我雖然氣你這樣大的事情瞞着我,可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不會做什麼的。”
徐氏燦然一笑,
“你以爲我做傻事?哈哈,許均,你腦子有屎吧,誰都可能做傻事,只有我徐丹秀不會。”
她在披散下來的烏髮上一剪子下去,長髮散落在地。
“許均,結髮爲夫妻,固然我是做錯了,可我們當年分明說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你破了誓言,納了白氏,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更不要來指責我。”
“今日,斷髮爲鑑,我們夫妻恩斷情絕,如果你願和我和離,我們和離就是。”
“你若顧忌名聲,再要維持你我夫妻名分,我也沒所謂。”
“只是,我奉勸你還是和離的好,畢竟,晗兒的身份是一個隱患,你許家家大業大,萬一事發總是不好。”
許均呆若木雞,一動不動,全然沒了反應。
徐氏披散着發,從椅子上起身,從他身旁經過,走到門口,轉頭又道,
“你但凡還有心,就該明白我爲何要這樣做,我不想要你的諒解,也無需你諒解,做下的事情,我認。”
“人生在世,福禍相依,更是無常,就如當年,我們明明兩情相悅,嫁與你時,應當是我此生最爲歡欣的時刻。”
“那時,我又怎麼會想到,有一日,你我會落到今日地步?”
她說完,剛要掀開簾子,發現這裡是她的屋子,她又折回身,道,
“這是我的屋子,請你走吧。”
許均想說什麼,張了張口,聲卻發不出來。
他說不出口,當然許晗在蜀地的路上差點身亡,他知道,他當然覺得自己有無數不得已的理由,也覺得自己真的是盡心盡力在安排許晗的後路。
但他也確實將這些事情瞞着徐氏,更不曾和她對質。
這樣殺頭的事情,他發現了,難道不該做點什麼嗎?就由着他們母子胡鬧?
當初許暄明明知道這些事情,也沒有告訴他,而是知道他在查之後,急急忙忙的送走了許晗。
就連岳丈那裡,大概也是知道的,所有人,唯獨他矇在鼓裡,他如何的不惱?
他看着地上的那滿地的烏髮,更覺得心頭悶痛。
他下意識的去摸臉,忽然轉過身,大步的出了屋子。
門外,許昭同樣呆若木雞,他覺得今日不是個好日子,根本不是個好日子。
他不但知道了父輩們的恩怨,更知道了許晗……
他的手緊緊的攥着,指甲掐入掌心也絲毫不覺得疼。
不能怪他太震驚,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小一起長大,針鋒相對的弟弟,不是弟弟,而是……
是他瘋了?還是他們瘋了?
他心裡複雜極了,心情也真是太微妙了。
他這麼多年,竟然和一個女孩在相爭,這個女孩是他的妹妹,他想起自己下的那些絆子,就覺得自己很不是人……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看着許均離開的身影,神色複雜看着晃動不已的門簾,追着許均而去。
他真的需要好好的理一理,他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許晗根本不知道府裡發生的事情,而是和蕭徴一同坐在馬車裡,往王府裡走。
馬車到正陽大街最爲繁華的地方,忽然馬車急急的停了下來,許晗一個猝不及防之下,人朝前傾倒,壓在蕭徴的身上。
許晗看着面孔下方精緻到彷彿仙人的臉,還有那顆淚痣,忽然嚥了口口水……
倦舞 說:
額,這裡講了爲什麼霍晗會到許晗的身上醒來,真正的許晗已經死了。
還有就是裡頭埋了雷,你們去發現哦。
晗晗的身份不可能一下暴露出來,這是殺頭的罪啊,所以需要鋪墊,需要攢功勞。
接下來去江南的時候,劇情大推進,快到你們懷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