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言?她的腦海中略過他的影子。他笑着衝她招手,笑容像是初夏微風,還帶着溫熱。她揪住衣領,痛的連腰頭彎下去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簌簌落下。
她急忙回身,抓住廖太醫的衣領:“我…我的臉色是不是很難看,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如果我聽話,是不是就會沒有事了…”她一連串的拋出許多問題,廖太醫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不停的點頭,然後又偷眼看蘇秦。
“你先出去!”蘇秦森冷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廖太醫默默的朝着蘇秦磕了一個頭,然後退出了房間。
靈兒這是才反應過來身後還有一個執掌了她生死的人,瞬間背脊被冷汗沁溼,她的小命現在還握在他的手裡。即使她現在不想死了,可她今天才說了那麼多惡毒的話…
她擡起頭,剛好對上蘇秦冷漠異樣的目光,眼眸深處有着她看不懂的神情。靈兒緊盯着他,想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出她想要的答案。
蘇秦被她看的很不自在,瞪了她一眼後將頭轉到別的地方。
靈兒起身坐在蘇秦身邊,想開誠佈公的跟他談談。讓她活,她可以答應他的條件,只要不過分,只要他讓自己好好的把孩子生下來。
“你…”靈兒的話在嘴裡轉來轉去,就是不知道怎麼在這種場合下在去求他,求他?他還會答應嗎?她今天幾乎是連他祖宗都罵遍了。她怕蘇秦一口回絕她,然後直接命人把她拖出去:“你…我…你沒事幹了嗎?楚國朝廷是不是很閒,你天天…”靈兒收住聲,明明不是想說這個的。心裡想的和嘴上說的根本不是一句話。
蘇秦用眼神撩了撩她,沒說話。自經起身,背影漠然之中還帶着蕭條。那個平日裡呼風喚雨、心懷滿志的人瞬間多了一絲蒼老。
他自嘲,似乎她說的沒錯。他放着大楚的朝綱不管,放着後宮佳麗三千不看,他真的是閒的了!不然怎麼會大半夜的跑到這裡來找不自在。
“蘇秦!”靈兒着急,猜測不出他的想法,一時之間慌亂的叫住他。
蘇秦停住腳步並沒有回頭,身影掩在夜色中,微微一顫。
“我…我要吃飯,給我吃東西!”她口氣硬朗,不像是哀求更像是命令。她用此來掩飾自己的心慌,她害怕!害怕她受不住寶言生命的延續。
蘇秦“嗯”了一聲,語調一下子清亮了許多,頭也不擡的大步走了出去。
靈兒來回在房間踱着步子,已經將近過去半個時辰,還沒有人來給她送飯。她不是餓,只是她覺得她的孩子餓,她現在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他,把能塞的東西都塞進肚子裡。
她摸着自己還沒有隆起的小腹,也不知道那個還沒有成型的小東西聽不聽得懂:“娘對不起,是娘太疏忽了。你放心,以後娘一定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你…一定要好好的長大!”她一邊笑,一邊流淚。若是寶言知道的話,那該有多開心?
馨兒從門外進來,先是看到滿地的狼藉微微一愣,然後立刻吩咐人來把地上已經碎裂的木案整理乾淨。見看到靈兒下地,急忙跟她囑咐說她還在病種不能太過於勞累。靈兒點頭,乖巧的走回到牀上。
一會,清淡的飯香味就從門外飄了進來。聞見飯香,靈兒懸空的一顆心在安穩的落回了原處。
送來的飯菜都很清淡,稀粥配了幾碟小菜。靈兒看了一眼正期待的望着她的馨兒,心中還有些顧忌,她衝馨兒喃喃的說:“你能不能先吃兩口!”然後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緊張的屏住呼吸。
她不得不防,現在她還不想死。
馨兒略微遲疑了一下,然後嘴角若有若無的扯出一個笑意,瞬間臉色冷了些。端起靈兒眼前的粥,猛灌了一口,然後挑了幾個口小菜嚥下,擡頭有些譏誚的看着她。
靈兒舒了一口氣,等了一會才見馨兒沒有什麼反應才慢慢的開始吃。粥雖然看着清淡,但是卻有些一股清香,吃到嘴巴里還覺得有花香的餘味。一會時間,一大碗的清粥已經見底。她吃飽喝足砸吧了兩下嘴,有些歉疚的看了一眼馨兒。
馨兒對靈兒愧疚絲毫不理,冷眼看了她一眼,開始收拾東西。
“對不起!”她低着頭,心虛的跟馨兒道歉。若是這飯餐真的有毒,馨兒肯定會恨死自己了!
馨兒將東西收攏到一起,隨意掃了一眼垂頭的靈兒。口氣不鹹不淡,卻聽起來帶足了諷刺的意味:“我只不過是個奴婢,受不起姑娘的話。你若要是真想說,那應該跟我們大王說。粥,是他看着膳房熬得,也都是他親自品嚐過的,若是真要有毒,那第一個死的也不是奴才!”
靈兒的眉頭微蹙,對自己剛纔那樣小肚雞腸的想法瞬間更加的愧疚。細想起馨兒說的話,她才突然反應過來,蘇秦!爲了她?
馨兒可是蘇秦的人,她說蘇秦親自嘗過,她還是半信半疑。蘇秦爬到今天的地位,可也算是機關算盡、是踩在多少人的屍體上纔有的今天。除非她身上有他特別想要的東西,不然她是怎麼都不會相信,他會爲了自己做出這種事情。
馨兒端來藥碗,看着燭光下正微微發呆的靈兒,神色一稟。看着她玲瓏輕巧的臉頰,她突然能明白爲什麼眼前這個女子如此抗拒求死,蘇秦還能忍氣吞聲的任由她胡鬧。若是放在一般的娘娘說不定早就變成一堆白骨。
她是親眼看着蘇秦如何一步步的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做到今天萬人之上,受萬民敬仰。所有人都看着他如今坐在寬闊大氣,鎏金輝煌的龍椅之上趾高氣揚,卻沒有人知道他踏着夜色在林中揮舞長劍,枕着日落在房中刻苦讀書的場面。
已故的二皇子當年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他不僅有楚王與王后的寵愛,還有一個滿腹經綸伸手楚王倚重的丞相做太傅。而蘇秦呢?若不是他處處忍讓,忍辱負重。若不是他斂了性子,他說不定早就認人刀俎。在別人看來他風流成性,好色無爲。實際其中的悲苦,想來只有他自己知道。
馨兒不着痕跡的嘆了口氣,將手中藥碗遞到靈兒的面前:“喝藥吧!”
靈兒擡起頭,看見馨兒嚴重閃過一絲冷厲,她一愣。伸出的手,怔怔的停在半空中。
馨兒瞥了一下嘴,冷笑了一聲。拿起藥碗又喝了一口,然後戲謔的看着靈兒。對她的這種做法,簡直厭惡到極限。
靈兒想解釋,但是看馨兒臉已經轉到一邊,根本沒有打算在跟她說話的意思。靈兒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剛接過藥碗,馨兒轉頭便走了出去。
入冬之後,天氣冷的很快。站在枯枝雜亂的院中,冷冽的寒風直往斗篷裡鑽。肆意亂掛的風,吹的還沒被宮人及時清掃的落葉在空中打着圈的亂飛,馨兒跟在靈兒的身後,一句話都不說。自從蘇秦來過的那個晚上,靈兒似乎聽話了很多。太醫囑咐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每日端來的藥,有時候馨兒喝着都想作嘔,偏偏靈兒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喝個精光。
對於靈兒突變的性子,馨兒並沒有什麼感覺。倒是奇怪,蘇秦從那日開始就再也沒有來過,像是突然對靈兒就冷落了。但是偏偏吳曉每日都回來問她打聽一下靈兒的飲食起居,看有什麼不妥,需要再補充的。
靈兒又在院子中間走了好一會,因爲廖太醫說她需要多鍛鍊,若是整日悶在房子裡對孩子也不好。現在只要她聽到什麼對孩子不好的事情,她絕對都不會去碰,也不會去做。廖太醫對靈兒的態度,因爲她聽話後慢慢的緩和起來,不再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熟絡了以後,還會跟她開兩句玩笑。也會多囑咐她一些注意的事項,靈兒總是拿小本子記下來,然後一個人的時候慢慢背。
楚國的王宮很大,但是靈兒能去的地方卻有限。她不想再冒失的去衝撞任何一位娘娘,她們也都跟商量好的一樣,也不會來打擾她。她能見的人,除了身邊的馨兒,就是幾個年紀稍微大點的嬤嬤。相比之下,靈兒覺得蘇秦顯然好說話多了。這些整日裡見到的人,除了例行要打點的事情以外,就是在一旁盯着她。他們很少說話,明明年紀看着也不是很大,但是哥哥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整日裡見到的人都是板着臉,不苟言笑的樣子讓本來冷清的宮中,顯得更加淡漠。
靈兒愣了一會,感慨着!入冬後的景緻也不比春日的賞心悅目,一株株雨蝶型的梅花卻將冬日特有的冷傲獨立襯托的淋漓精緻。在一片冷色的蒼穹之下,紅白相間,白的高光亮潔,紅的驕陽似火。
正要回去的時候,卻瞧見蘇秦下朝過來,身上的明黃的朝服還沒有換。
他看見靈兒,神色一稟,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朝着她走過來。他很適合帶冠,黑髮高挽,金黃明亮的金冠讓他顯得極其的風流華美。皇服的圖騰是用金線修成的金龍,襯托在黑色寬大的織錦上,顯得尤爲莊重。錦衣高冠、玉帶華裳,他穿在身上氣勢威嚴,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那種放蕩不羈。
“他來了,你要去見一下嗎?”他隨意的說出一句話,沒有說名字,她卻已經明白。
靈兒心裡掀起了一個大浪,憤恨無禮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卻少了那麼勇氣說出來。
“不見!”她隨意甩出一句話來,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