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傳來人通報,話音剛落廖太醫親自端了碗藥,跌跌撞撞的走進來。他在宮中多年,剛纔診脈的時候也看的處蘇秦已經隱忍到極致,他自知若是救不活靈兒,自己怕也命不久矣。可他行醫多年,可謂是閱人無數也沒有見過如此怪異的毒,一時間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他跪在地上高高的將藥舉過頭頂,哆嗦的聲音都在發顫:“大王,這是臣剛配的解藥,爲今之計也只能一試了!”
吳曉打了個無數個眼光給廖太醫,但是他愣是沒有往吳曉的方向看。吳曉一時情急,輕咳了兩聲,手躲在袍子下面使勁的擺。廖太醫遞了一個疑惑的眼神,仍是沒看明白吳曉給他打的啞語。
蘇秦輕輕的將靈兒手放回被子裡,又小心的掖好。轉過身,冰冷的眼眸掃過地上跪着的兩個人,吳曉看着馨兒嚇的滿頭是汗。
“宮女馨兒,拖出去…杖斃”他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又掃過一旁都快抖成篩子的廖太醫:“你…”他垂下眼,眸色清冷:“發配邊境,永世爲奴!”
馨兒已經癱軟在地上,她根本還沒有弄清楚怎麼回事?爲什麼吳曉說出“白鴆”之後蘇秦變得如此冷血?她知道蘇秦只要話一出,就再無收回的可能。怔怔的望着蘇秦的臉,眼淚如瀑布般的涌下。她曾愛他果斷決絕、雷厲風行的性格,曾經年少時的有勇有謀,步步爲營。都是她所崇拜的,在馨兒的心裡。蘇秦就像是天神,一個遙遠卻又觸手可及的神。
可如今,聽到蘇秦的決判,聽到他不含一絲憐憫的絕決。她自嘲,終究還是紅塵一夢。無論她做什麼,他都看不到。她冷笑了兩聲,在也不想蘇秦的臉。
廖太醫抖的手中的湯藥全部都灑落在地上,哭着跪求蘇秦饒命。蘇秦只是冷哼了一聲,一掌打落了廖太醫手中的藥碗:“饒命?”他發了很大的脾氣:“你解了白鴆的毒,我就放你一命!你能嗎?”
吳曉也起身跪在馨兒身邊,馨兒木然的看他。他卻給了她一個無比堅定的眼神:“大王,臣有話說!”
蘇秦不理他,只是冷了他一眼。
吳曉自顧自的也不管蘇秦的眼色:“白鴆的毒混在荷包之中送到水姑娘的手上,雖然馨兒難辭其咎。但是若是沒有百香花的引子,也根本起不到絲毫的作用。馨兒無知,但是罪不至死!還請大王開恩,這一切定是有人早有預謀,更何況幕後黑手還在逍遙法外。定不能冤枉無辜,若是大王真要怪罪,就讓拿了吳曉的命,放過馨兒吧!”吳曉說完,眼神在馨兒臉上掃了一眼,騰出一隻手緊緊的抓住馨兒,重重的磕了個頭。
馨兒不可置信的看着吳曉,嘴脣一張一合,半天只是輕輕的叫了一聲吳曉的名字。
蘇秦冷哼一聲:“好呀!那你們都去死!省的靈兒一個人在下面孤單。”他如今像是失了魂,就算是面對跟了自己十多年的隨從,也一絲感情都沒有,只有一副冰冷的面孔。
“白鴆…白鴆…白鴆…”廖太醫嘴裡不停的叨唸着這兩個子,眼睛珠子滴溜的亂轉。突然他忘了君臣之禮,衝着蘇秦大叫:“大王,能救…能救…還有得救…”
蘇秦的眼睛瞬間明亮,人也精神了,附身一把抓住廖太醫的衣襟。眼中波光瀲灩:“你說什麼?能救…”笑容還沒凝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回過神,微眯着眼睛,眸中似有刀刀冷光:“你能救?”他質疑的冷哼一聲:“你剛纔連什麼毒都不知道,你若不想活了,我現在就可以弄死你!”他本來力氣就大,廖太醫被他提在半空。他突然鬆手,廖太醫狠狠的摔在地上又彈了一下。
廖太醫忍住疼,急忙跪爬好:“大王請恕微臣無能,微臣雖然資歷不夠。但是有一個人…”他頓了頓,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有一個人…微臣的夫人,原是魏國人士,曾拜在藥神弟子李曉雲的門下。臣的醫術,多數也是因爲賤內纔有所長進。臣曾經無意間聽賤內提過此毒,若是大王信得過微臣,可派人叫賤內來一試。”
蘇秦沉默,探究的眼神看着廖太醫。聽到李曉雲的名字,蘇秦的人也不着痕跡的顫了一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他見過幻月的畫像,第一次見到靈兒的時候他只覺得世上竟然又如此想象的兩個人,他對靈兒的感情說起來,他也覺得很複雜。是愛、或是喜歡?還是因爲曾經她明明有逃走的機會,卻突然又折返回來救他?還是因爲她是第一個會忤逆他的女人。
他煩透了這種若有若無、若即若離的心情。總是揪着他不放,連午夜夢迴都是驚醒。有時候蘇秦也會想,他究竟是怎麼了?但是想到的結果,他也總是一笑了之。他——其實也不懂。
“你們兩個還愣着幹什麼?等請呢?”他冷聲衝着吳曉和馨兒大聲嚷道。
吳曉鬆了口氣,拉着馨兒給蘇秦磕頭。這是從他認識蘇秦開始,第一次這麼真誠的去給他行禮。他知道,蘇秦已經放過他們了!
吳曉扶起馨兒拉着她往外走,馨兒突然之間變得很溫順,只是默默的跟在吳曉後面,沒有說一句話。若是從前,她總是習慣在出門的時候在看上他一眼。可如今,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蘇秦眼角的餘光掃了他們一眼,面色還是很難看,但是說出的話已經比剛纔緩和了許多:“若是那女人也救不回靈兒,你們全都去給她陪葬!”
吳曉停住腳步,微微側頭輕點。蘇秦說的嚴肅,但是吳曉的眼中卻泛着淺淺的笑意。他拉着馨兒的手緊了緊,謙卑的又衝着蘇秦彎了彎身子。
房間中的燭光微微散着柔和的光,蠟油順着燭臺緩緩的往下滴,勾勒出若有若無的弧度。廖太醫的夫人齊賢被吳曉領進來,見到蘇秦也沒有平日內命婦那樣的膽怯,反倒是一臉的從容。蘇秦沒說話,她始終也沒有擡頭。
廖太醫簡單的跟齊賢說了一下情況,在得到蘇秦的同意之後,齊賢才敢走上前去給靈兒看病。蘇秦負手站在一側,齊賢臉上表情的變化悉數落在了他的眼底。
齊賢皺了皺眉,在衆人詫異的眼光中退了兩步,跪在地上給靈兒磕頭。她一跪就是很久的時間,頭抵在冰涼的地板,半天都沒有擡起來。似乎這一個禮,對她來說有着特別的意義,她也磕的十分的沉重與謙卑。這也是多年來,她所有的恩情與感激。
吳曉細微的蹙眉,看了一眼廖太醫。廖太醫也是一臉的茫然,又不敢出聲質問。
蘇秦垂下眼眸,一隻手摩挲這自己的手指上的扳指,眼中閃過一絲鋒芒:“你認識她?”他開口問。
齊賢沒有答話,蘇秦也不覺得以外。雕刻一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神色的眼眸中,一片的漆黑,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廖太醫下的一身冷汗,剛張嘴想回蘇秦的話。卻被吳曉憑空踹了一腳,他一聲悶哼。見吳曉的樣子也不好看。只能悻悻的低頭,祈求齊賢可千萬不要再出什麼亂子。本來若是失敗也就是他一個人頭落地,若是齊賢得罪了蘇秦,那絕對可能禍及全族。
齊賢倒不覺得突兀,她輕車熟路的從廖太醫帶來的藥箱裡拿出隨身的銀針,不去看任何人的臉色。每下一針她就皺一次眉頭,然後看靈兒的反映。時間在指縫中流過,蠟燭燃盡,只剩下點點的餘灰。齊賢不停的用手擦着頭上的汗,當最後一根針落下的時候,靈兒的終於有了反映。她眼皮在輕微的滾動,像是痛苦的蹙起了眉頭。
廖太醫喜極而泣,拜了一晚上的菩薩,終於保住了靈兒命。他差點就哭了,又被蘇秦一個冷眼澆滅。
看到靈兒有了意識,齊賢的笑容還沒形成就暗了下去。她重重的嘆了口氣,才轉過身,朝着蘇秦行禮。
“如何?”蘇秦的情緒也有些激動,他覺得就是剛纔廖太醫張牙舞爪的感染的,眼珠子轉到一側又放了一眼的冷刀子。
齊賢對蘇秦本身就有顧忌,有曾經聽自己的夫君提起過。只是知道靈兒是蘇秦從路邊救回來的女子。她努了努嘴,躊躇一了會。雖然有疑惑,但是看蘇秦一臉故作淡定,作爲一個過來人,她也能看出來靈兒在蘇秦心中的分量:“大王!此毒的毒性太強,恐怕孩子是不能要了?”她儘量說的委婉,擡頭卻看見蘇秦嚴重的熊熊怒火。
蘇秦的眉頭更甚,握緊的拳頭,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全部都要,孤!要他們都活着!”
齊賢搖了搖頭,嘆息聲不斷。
許久的沉默,蘇秦的怒氣微微退去,他本來應該覺得慶幸。她沒了孩子,他們可以從新開始。可是正當他要做出這個抉擇的時候,他卻猶豫了。更貼切的應該說,害怕!他害怕她活着的希望破滅,她會想剛來的時候一樣,只會一心的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