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不着痕跡的舒了一口氣,眉毛衝着靈兒的背影一掀,心中不知爲何還有些竊喜。他快走兩步和她並肩向前。
靈兒顧着身子,不敢走的太快,也不想再這個時候在得罪蘇秦,只能忍氣吞聲的讓他隨着。
“我以爲,你對我纔有這種態度。看來,陳國太子也有吃你閉門羹的一天。”他戲虐的笑,一邊用內力幫掃開一旁還未來得及修剪的樹幹:“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他故作惋惜,自己聽起來都覺得有些酸。
靈兒知道他是故意的,也懶得理他。清亮的眼神閃過一絲鋒芒,冷哼一聲,陳國太子?她還沒有去找他尋仇,他倒還自動送上門來了。雖然上次被安俊成圍剿的時候他沒有來,但是在她心裡,俊秀始終逃不開關係。若不是他私自派人跟着她…她狠了狠牙,無論是出於什麼理由,她都不會原諒他。
他與那日所有牽扯在內的人,她都恨。
蘇秦見靈兒不說話,悠悠的開口,像是自言自語聲音卻足以讓他們兩個人聽見:“現在陳、魏兩國分歧很大,他這會兒貿貿然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候,親自跑到我楚國來,不知道是好還是壞?”他擡眼掃了一圈,嘴角雖然還是掛着淡淡的笑意,但是靈兒卻看見他的眼神有厲色,只不過又迅速的被他的黑眸掩了下去。
他開口笑道:“我若是不以禮相待,不禁有失我楚國的大氣風範,而且陳國則會認爲我有意示意魏國。若是我答應了他們的條件…可這條件…”他嘴裡發出“漬漬”的惋惜聲,故意吊足了靈兒的口味。
靈兒本身是不想理他,剛開始只是不得不聽,後來卻認真的分析着蘇秦的話。
他停了半天,靈兒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擡頭看見他這會倒開始悠閒地看風景,她氣的拋出兩個字:“快說!”
蘇秦斂了笑意,停在原地。越過靈兒往她身後看了一眼,原本跟着的一羣人悄無聲息的退到離他們足夠遠的距離。
靈兒也停下腳步,見蘇秦神色嚴肅,她也鄭重的看着他。
“安俊秀這次來,不是爲了我,而是有一部分原因是爲了——你!”他壓制住內心的悸動,本想平淡的跟她說,但是出口一口卻是絕無僅有的沉重,心跳都因爲這一句話漏了幾拍。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果然,靈兒的身子顫了一下。眼神飄忽的來回找不到焦點,最後定格在蘇秦的臉上。
安俊秀是爲了她來的?到現在爲止他們還想趕盡殺絕,她捏緊拳頭,若不是自己武功太差,又身份卑微,她現在就恨不得去拆了他們的骨,拔了他們皮以慰寶言的天之靈。
“他們現在是什麼意思?”她咬着牙,說出的話滿是恨意。
蘇秦冷眼掃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邪惡的笑意,不再說話,而是牽着靈兒的手往前走。而且還特別貼心的爲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靈兒皺了眉,不明白蘇秦怎麼突然又轉了性子。她剛要問,蘇秦緊緊的在她手上捏了一把。靈兒收住聲,看他神色凝重,心中也又些懷疑起來。
一路回來,那些本來跟着的人似乎刻意的跟他們疏遠了距離。她幾次想掙扎,蘇秦都用巧勁化解開。直到回到房間,他鬆了力,靈兒甩開蘇秦的手,滿臉狐疑的盯着他:“便宜你也佔了,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
蘇秦微愣,然後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來,敲得木案咚咚直響。
“你笑什麼?”靈兒負氣,卻又無法制止他。好想她越是說話,他越是笑的厲害?她靠着牀沿,斜睨着頭看他,她到底說錯了什麼,能夠讓蘇秦笑成這個樣子。
蘇秦笑了一會,平復了,雙手枕頭,隨意的躺在貴妃榻上,微挑着眉看她,嘴角還掛着沒有斂去的笑意:“哎…”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靈兒緊張的屏住呼吸準備認真聽他的話,結果卻聽見他說:“我原來只覺得你不聰明,沒想到我看錯了,更貼切的應該說你是——蠢。”
靈兒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是掩飾不住的羞怒,到這個時候他還來取笑她。她拿起身邊剛洗乾淨的蘋果朝他扔了過去。蘇秦輕鬆接住,害怕氣不死她的說了句多謝。
她剛開打算跟他和平相處,他就會來觸自己黴頭。她憋着一股氣,又想着自己現在有孕在身,平復了一下心緒,讓自己冷靜下來,翻了他一眼。轉過身,不理他。
“你難道就沒有看到剛纔園中那個掃地的宮女?”他邊吃邊說,對她的白眼完全不在意。
她回憶了一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不過這會說起來的時候,她倒還覺得有奇怪,她獨自在梅園中的時候,附近是真沒有什麼人,冷冷清清的。風一吹,掛在樹上的枯葉隨風落地,看着十分蕭條。好像蘇秦來的時候,就突然生出了一個人,她的注意一直在蘇秦的身上,倒是並沒有在意。
蘇秦吃完手中的蘋果,隨手仍在一旁。擡眼打量了靈兒一眼:“想明白了嗎?”
看着蘇秦稍微正常了點,靈兒才轉回身,不過又怕說錯了話被蘇秦笑話,乾脆不答,只是冷下臉衝他吼到:“你說!”
蘇秦朝着靈兒掀了掀眉,對她的無理早就習以爲常:“那人雖穿着我楚國的宮府,打扮的也是面面俱到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是我楚國人有個習俗,今日是年末的最後一天,所以要祭祀末節,這個時候大部分的人都在常慶殿裡朝拜,祈求來年風順!平白無故的,怎麼會突然有個人來園中掃地?”
靈兒點頭,原來如此:“你明知道,爲什麼還…?”她故意將尾音拖的極長。蘇秦做事,滴水不漏,不可能讓這樣一個人混入到宮中。更何況,他明知道此人有嫌疑,爲什麼當時又隱忍不發?
蘇秦又“哎”了一生,然後一副看白癡的神情,好似靈兒的智商是讓他多頭疼的一件事情:“他知道你在我這裡,找個人來打探一下,奇怪嗎?我不覺得在這件事情上,需要做什麼!”他悠悠的說,像是十分平常的事情:“有我在,你不用擔心!只要你不願意的事情,沒有人能逼你!”其實他更想說,只要我在,我就能保護你。可是話到嘴邊,他還是改了。他不想嚇到她,或者讓她更加抗拒她。
更何況她的這個腦子…在這個時候跟她說這些,她未必懂。更何況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來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靈兒只聽了前一句,後面的話還沒聽進去就急了,握着茶杯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燙了她一下。她“啊”的叫了一聲,杯子落在木案上,水灑了一地。
蘇秦眸色閃過一絲驚慌,情急之中一把躍起來到靈兒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塞進給爲了室內加溼的冷水盆中:“說你蠢,你就做給我看嗎?腦子裡一天到底裝的都是什麼?”他急了,說出的話沒過腦子就說了出來。一邊責怪她,一邊有小心翼翼拿出她的手來看。
“沒,沒事!”靈兒驚慌的抽回收,猛然對上蘇秦的眼光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把手藏在說身後,其實剛纔燙的倒沒什麼,主要還是被蘇秦給捏疼的。
他也不知道怎麼就用了那麼大的力氣,還在用緊張的眼光看着她。
手腕上都被他捏紅了,靈兒不吭氣,往後退了兩步,跟蘇秦拉開距離:“其實,你不用這麼緊張的。”
蘇秦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剛纔的做法有些唐突,被靈兒這麼一說覺得很沒面子。趕緊打了個差,衝着門口叫馨兒,讓她去拿最好的創傷藥來。
靈兒本想說不用了,但是蘇秦微紅着臉,明明一副慌張無措的神情,還要裝作淡定。靈兒忍了忍,還是隨了他的意思。
馨兒拿來的金瘡藥的時候,蘇秦和靈兒一個坐在房間的最東邊一個坐在房間的最右邊,明明再一個房間裡,卻讓人覺得兩個人陌生又遙遠。她是做慣奴婢的人,從小學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主子的臉色。換做是平常,她都會主動上前去給靈兒上藥。今天,她只是隨手將藥膏往桌案上一放,朝着蘇秦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
房間中的空氣瞬間冷到了幾點,不說話的兩個人互相躲避着對方的眼神。寂靜的空間,彷彿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微弱的陽光投影再地上,窗櫺的圖案再青石的地板上勾勒出炫美的圖案。
靈兒盯着地板發呆,心裡卻像是江水一樣翻滾個不停。腦子裡始終還是擔心蘇秦把自己給交出去,心中把可能發生的事情想了無數遍,始終找不到一個答案。
安靜了許久,蘇秦突然開口,他的聲音高亢洪亮又帶着絲絲的溫柔,聽着總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魅惑:“這個馨兒真是的,拿了藥來就走了!”他一邊說一邊起身,拿起桌案上的小白瓶,用眼睛偷瞄了一眼靈兒:“定是跟你跟久了,也學的沒規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