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的故人，讓莫邪直接失態如斯，又是一位嬌俏的少女。嶽纖靈閉了閉眼，將這些前後一想，再張開眼看着底下的少女時目光便有些複雜起來，若她想得沒錯，怕是這個少女與當初水碧必然是有幾分相似的。
“你叫什麼名字？”只是片刻間，門主已經恢復了平靜，一雙美眸古井無波的看着少女，如之前對其他弟子一般發問。
“我叫青搖。”少女有些靦腆，只是微微擡頭看了門主一眼就飛快的低下頭去，臉上漲紅一片。
門主微微點頭，也不說話，只是看向莫邪，似乎在等他說話。
然而莫邪還未說話，另一邊井森卻輕笑了一聲，直接走到青搖面前細細打量她，聲音溫柔，“你可願拜入夜星軒？”
此言一出，門主和莫邪幾乎同時皺了一皺眉。其餘人摸不齊頭腦，嶽纖靈卻是覺得心冷，想也未想就走過去，在井森身邊站定，凝眸看着他道：“我今日正想收徒，讓我收入回春軒如何？”她知道門主剛剛允諾了井森，這時候和莫邪自然都不能說話，而她知道內情就不能眼睜睜看着這個與水碧相似的少女拜進夜星軒。
井森聞言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着嶽纖靈，卻開口說：“這卻是你今日第一次與我說話。”
衆人面前，嶽纖靈聽見這句話也是難堪，不過眼下卻不是分辨的時候，就只盯着他問：“我方纔說的事情，你可答應？”
“既然是你要收到門下的人，我自然不好奪人所愛。”井森嘴角向上揚了揚，就稍退了一步，狹長眼眸中流光溢彩，有着人說不清楚的光耀。
嶽纖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到底沒有多說話，只是朝一直低垂着頭不言不語的青搖開口說：“我是回春軒嶽纖靈，你可願拜我爲師？”
大殿裡靜靜的，除了嶽纖靈的聲音並無旁人說話。青搖微微擡起頭，先是飛快的看了一眼嶽纖靈，然後又看向已經落到後面抱臂旁觀的井森，最後依然垂下頭，聲音細柔如水，“弟子願拜入夜星軒。”
這一句話說完，嶽纖靈明顯感覺到背後靈力又起伏起來，然而到了此時卻說什麼都不能挽回，垂眸深深看了一眼青搖的發頂，嶽纖靈有些抑制不住情緒，冷淡道：“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無話可說。”
說罷，嶽纖靈就回頭去看井森，眸色微黯，沉聲道：“可要恭喜你得了一個好弟子。”
“多謝。”井森對青搖意外的選擇似乎並不以爲然，甚至多一眼也沒有去看，反而只是一味看着嶽纖靈，笑眯眯回答她的話。
沒有做成想做的事情，嶽纖靈只能退回門主身邊，靜默的站在她的後面。剛剛站好，就聽見門主低聲對她說了一句“無妨”，顯然她剛纔的用意門主也看得很明白。
之後誰都沒有說話，只是井森又重新走到青搖面前眯起眼睛自上而下將她細細打量，“青搖，你可想好了？”
一直彷彿羞澀站立的青搖卻擡起頭來，眼看着井森，面容平靜溫
柔，隱隱散發着一股別樣的光彩，聲音婉轉悅耳，“是，弟子明白。”
“如此，你就是我的弟子，以後一切以夜星軒爲重。”井森卻沒有她的情緒變化，很平淡的交代了一句話，便率先朝外走去。青搖似乎愣了一下，然後端着一臉歡喜跟着走出去。
便是不很明白剛纔究竟是怎麼回事，但這一會兒浣浣也感覺到了情勢的異樣，有些小心的看了一眼嶽纖靈，似乎想從她臉上得到一些線索。然而嶽纖靈卻沒有看她，只是垂眸看着地面，側影如一縷熹微的燭光，影影綽綽。
暫時並沒有弟子從魘術中走脫出來，大殿裡只有幾個人。莫邪坐於門主身畔，不知何時攥在一起的拳頭浣浣鬆開，頭向門主一畔傾斜過去，低聲說：“罷了，不過面容相似而已。”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周圍已經沒有別的聲音，所以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見，門主自然也聽得真切，身子微微一震，也側過頭打量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末了輕輕一笑，“若是你看得開，我卻無話可說。”
莫邪的目光流連在門主傾城的容顏上，似乎有些迷失，但更多的還是經年日久的溫柔繾綣。他的脣色向來很淡，這一會兒卻微微有些泛紅，輕吐了一口氣，似乎是自嘲一般，“這麼多年了，我沒有什麼看不開的。”
“你能這樣想也好，今日實在睏乏。”門主率先撤回身子坐直，擡起一隻手輕輕撫在臉上，“也不知還能有幾個弟子脫穎而出。”
對這樣明顯轉移了話題的託詞，莫邪只是不置可否的微笑，然後也坐直了身子。
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莫邪依然是大家都看慣了疏懶的樣子，門主依然高高在上風華絕代。
稍後陸陸續續也有些狼狽的少年從魘術中脫離出來，臉上和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傷痕，這一些弟子雖然天資不高，但勤勉還是值得肯定的，都被一一賜了玉佩收爲外門弟子。
時辰到了，門主便先起身離開，嫣紅如花的裙襬在地上一路的迤邐。莫邪沒有動，只是目光追隨着她遠遠而去。朗煥似是看不下去，與莫邪師徒久了說話也不顧及，乾脆低聲說：“師父總是這般，還有多少個千百年能陪伴下去？”
莫邪周身一震，有些深意的看了一眼朗煥，眼風微微一轉，就起身走了出去。
於是大殿之中只剩下弟子們，卻再沒有他人。況晶藝今日十分寡言，見着門主和莫邪都走了，似乎也不欲久留，但此之前卻往前走了一步，回過身目光在餘下的師弟妹身上一一掠過，這是她在說一些凝重的話之前素來愛有的舉動。嶽纖靈心道想必與剛纔青搖有關，便留了心等着她說。
“方纔那位青搖師妹，要多加關注，宗門諸事我若鞭長莫及，就有勞各位。”況晶藝一如既往的溫柔，但話音中的凝重卻不容人小覷。
嶽纖靈心裡隱隱猜測況晶藝怕也知道青搖面容的淵源，便低下頭答應了一聲，其他人或許不若她知道這樣多，但也都應下了這
句話，剛纔青搖出現時靈氣的起伏每一個人都感覺得到。
大殿外天色有些暗沉，天空中積壓了許多灰黑的烏雲，彷彿一場暴雨的前夕。嶽纖靈和況晶藝一起走出來，很有靈犀的在迴廊底下停步，望着灰暗的天幕許久。
“如今蜃羅門已經很難看見晴空了。”況晶藝微微感慨的說，隨手挽了挽被風吹到眼前的纖長髮絲。
眺看雲層滾滾如洶涌的浪潮，嶽纖靈也跟着合眸輕輕點頭，“誠如師姐所言。”
兩師姐妹並肩而立卻是很久沒有過的事情，況晶藝忙着宗門諸事，嶽纖靈卻是鮮少在人前露面。況晶藝像是想起了什麼，傾身靠近嶽纖靈，肩膀相抵，“纖靈，好在還有你。”
“師姐放心，我會守在這裡。”嶽纖靈答道。誰也沒有再說得更深，但都彼此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再深居淺出，嶽纖靈也知道如今蜃羅門的紛爭洶涌。秋蟬長老決心已定，幾乎攪得宗門上下不安，易行長老不言不語，卻用行動表明了立場。門主和莫邪也不是被動應對，只是有時難免損傷了蜃羅門，音簾那樣的例子也不是唯一一個。
“聽說音簾已經很久沒有升階。”嶽纖靈想起這幾日浣浣一直喋喋唸叨的事情，側頭問了一句，心裡覺得很有些可惜，音簾當日的天資並不遜於其他人，只是可惜走了歪路。
“如今她已經與普通外門弟子無疑，也是可惜了。”況晶藝雖然這樣說，眉眼間卻沒有半點兒真的可惜。一直以來況晶藝在蜃羅門中都以溫柔聞名，然而若不能殺伐果斷，她也不能被作爲下一輩門主一直培養。她對衆師妹不薄，但除了音簾這樣一個師妹，對她來說也是傷及顏面的事情。
回想了一番音簾曾經意氣風發的樣子，嶽纖靈又想到今日的青搖，也不知該如何去說，只是看着天上的雲層搖一搖頭。可以終日事忙，她也不敢耽擱得太久，說了這幾句話就各自歸去。
回院子的路上總能看見面孔新鮮的師弟師妹，見了嶽纖靈也都一一恭敬的問一聲好。今時不比往日，知道嶽纖靈舊事的人越來越少，如今師弟妹們對她最多的印象卻是門主器重卻很少露面的師姐，偶爾也會在藥田遇見，每次對她都極是恭敬。若是過去，嶽纖靈或許還會有些感慨，不過如今卻是早已經淡然，旁人的眼光對她來說什麼都不是。
幾個回春軒新收的小師妹眼看着嶽纖靈從身邊走過去，直到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不掩羨慕的互相說起她們所知道的事情。
“纖靈師姐真讓人服氣，竟然一人就解了幾乎毀了幾個城的熱疫，整個回春軒恐怕也找不到比師姐醫術更高的人了。”
“藥田一直都是纖靈師姐掌管，幾乎什麼稀有的草藥都能成活……”
“我聽流火軒的師姐說，朗煥大師兄其實愛慕纖靈師姐的。”
嶽纖靈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成爲被憧憬的對象，然而如今已經成爲這樣的人卻也不能讓她高興半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