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潛伏地下的綠色枝條,正是由它的花根處伸展而出,佈滿了整個林中的地面,覆蓋之力強悍且明顯,不禁讓人生了錯覺,。
落十一飄身而起,姿態莊嚴,悲憫的看着那兩人消失的地方,悠悠冷聲道:“若是雲生有個什麼好歹,我定要你們全部都爲他陪葬!今日我確有留手,你們擅闖禁地,擅屠聖鳥,這原本就是你們需要付出的代價,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不與你們計較了。你們最好祈禱,雲生他安然無恙,不然,我就是拼盡我的性命,也絕對不會讓你們任何一人苟活於世。呵呵,不過,你們既然來到了這裡,能不能活着出這神魔谷,那還是看你們自己的造化吧。”
“雲生……”上官安奇直至此時,才察覺到了異狀,他確有留手,不然,剛纔自己好死不死的憑空直撲,他是可以殺了自己的——只是,雲生不正在萬曆的皇宮裡面,有秦無釋罩着他,又有誰膽大包天,去惹惱未來皇帝的朋友呢?
難不成,落十一聽了什麼人的話,誤會了?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因爲,上官安奇目光所及之處,秦心顏已然全部陷落,他再也顧不得去周旋落十一,直接去撈秦心顏。而一旁的赫連海,也隨之掉落。
那是深谷,猶如泥沼,卻又不似泥沼,因爲,感覺是無休止的,會一直掉落下去……
而不遠處的樹枝之上平穩而立的美男子,安靜的看着這一切,月光照上他晶瑩剔透的肌膚,翩翩佳公子,眉目之間,卻溢滿了惋惜。
他突然揚眉,輕咦了一聲,目光在林中細細搜索。
方纔不是四個人麼?
還有一個人呢?
那人內息不調、氣息不穩,功力受損,身上似乎還有傷未愈,想必,已經死了吧。
遠處突然傳來哀鳴,落十一正待搜尋的身影,突然頓住了。
他於樹梢之巔回首,望了望聲音的來處,臉上浮現出奇異的神情,或憂傷、或憎惡、或猶豫、或無奈,或冷漠……隨即他輕輕嘆息一聲。
神獸雖然名爲獸類,實則乃是植株的一種,但是它跟普通的植株不一樣,它有毒,且有鋒利的獠牙,會吃人。
它長年沉睡,只有在極亮的月光,一下子全部迸發、盡數反射照上這叢林之間的花瓣尖之時,方纔開啓。而一旦被驚醒,會瘋狂起來,吞噬所有經過的活物,這種植株生長的年歲越長,威力卻越強大,而神魔谷的這一株,已經生長了百年有餘了……
玄天一出,誰與爭鋒。
玄天鏡擊碎了月光,照上這附近所有花蕊的瓣尖,神獸甦醒,萬物難存。
那個四人之中最不可能扛得住的少年,想必,早就被吃掉了吧。
落十一的心,微微揪了一下,想起雲生,想起雲生死裡逃生的場景,不由咬了咬牙,怒上心頭。
卻還是恨恨開口道:“我會給你上香的,另外幾位,好自爲之,他日江湖,十一還是很期待與你們再次相見的。當然,如果命運允許的話。”
月光如綢,清風拂面,溫柔的拂上這宛若謫仙一般的男子,那溫存的容顏,那讓人見了就再也移不開目光的容顏,此刻,卻是一臉的悲傷。
遙立高枝之上的他,閉目嘆息的神情,高潔如雪,宛如聖人。
………………
被神獸肆虐過的山林,就像那被抽去了筋骨的大地,地下凹陷出一個又一個銅盆大小的坑,那些綠色的枝條,看似無害的縱橫於其上,以一種詭異的姿態,靜靜的吸收着天地之間的精華——看來,這神獸的肚子還沒飽。
林子裡一片寂靜,連蟲鳴聲也不聞——
嗯,已經沒有蟲子了,都和經過的活物一起,全部被吃了。
只是,某一棵腐壞了半個樹身的樹洞裡,在這個時候,突然,微微的有了動靜。
那個非常污濁,佈滿不知什麼顏色樹液腐葉的,令人看一眼都恨不得逃脫的樹洞裡,突然探出了一雙手。
那是一雙清瘦的,秀氣的,蒼白的,可以於月光下看見淡淡青筋的手。
那雙手緊緊的抓住那早已腐爛的樹身,對自己抓了一手淤爛惡臭的物質也不理會,只是用力的,艱難的,一寸寸摸索,一寸寸挪移,直到挪出了自己的身子。
好容易從樹洞中完全爬出,滿身上下青青綠綠的、已經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東西,他卻彷彿根本沒有看見般,依着樹,吐着長氣,脫力的滑了下來。
他一仰首,月色勾勒出驚心且無比秀麗的輪廓,微微凌亂的鬢髮之中,浸透出來的,是那細細密密的汗水,襯得他的眉睫無比深黑,而他那天生的棕色自然捲的頭髮,也在此刻,彰顯出專屬於他的特色。
姚博瑋。
因爲他內息失調、身上有傷,所以,一個強力支撐自己站起來的困難戶,他的視野方向和所能接觸地面的面積,都和其他的人不同,姚博瑋比秦心顏上官安奇早那麼一霎那,發現了那記落空的月光斬的秘密。
然而,卻也只早那麼一霎,其實,四人之中,赫連海也是知道玄光鏡這一上古寶物的厲害之處的。上官安奇在擁抱上那素衣男子的瞬間,應該意識到了他是誰,自然也會窺知此秘。而唯一不知情的,應該是鬼主意最多、防身之物最多的秦心顏了。
可惜,當姚博瑋發現身下東西有異動、想提醒秦心顏時,巨大的藤蔓旋風產生的吸力,卻已經讓他胸口劇痛、無法開口。
隨即,他眼睜睜看着秦心顏一腳踩落那花的觸鬚,她自己將自己陷進了陷阱,而上官安奇爲救她也跟着墜落。
赫連海下意識的去救上官安奇。
而姚博瑋,卻幾乎立刻選擇了逃離。
今年之前,他壓根不知道逃離是什麼滋味,正如那時他也不知道污穢、飢餓、被人揍、被人欺負到塵埃裡卻根本無法還手,是個什麼樣的滋味。
但是,今年他懂了。
因爲,今年整個一年,他都在尋找赫子銘,尤其甚的是最近的尋找,孤身一人,勢單力薄,還要應
付無止無休的追捕。
可是沒關係,他是堅強的,他的信念也很堅強,這一段苦痛的時光,教會了他在最惡劣的環境中,爲了生存而對他之前所有堅守的原則步步退讓,只要能活下來,能等到自己想等的人與事物,要他怎樣,都沒關係。
不懂,不願,不想,那就去學,去模仿,甚至,去勉強自己接受。
哪怕在很多寂靜獨處的夜裡,想起這一些噁心不堪的往事,而心中淚流,也無所謂,也就那樣了,不是嗎。
就如此刻,他在那一霎那做出了決定,決定不去救,背對着幾位生死與共的好兄弟爬入樹洞。
爬洞的那一刻,他想的只有赫子銘一人。
他要活着,因爲她說過,她會害怕,她需要自己在身邊。
當年一劍光寒震天下,冷眼笑看紅塵亂的少年,現在卻成了一個這樣的懦夫,在他們陷身危險之時,只能背對着他們,倉惶的選擇逃離。
姚博瑋的手指,深深的扣進了那些腐爛的樹木紋理裡,指尖微微的沁出了血。
然而,他的面容依舊平靜如恆。
要逃。
並不一定是錯誤的。
不止爲了赫子銘,還爲了他們。
因爲,總要有人留得自由。
不能全部的人都落入險境。
今年這一年的劣境,讓他懂得如何在最不利的環境中發現生機保全自己,所以,他才能在那短暫一霎間,發覺綠色的妖枝很討厭這些腐爛的東西,凡是半腐的樹周圍,都有一小塊地方沒有那些枝條。所以,他的機智,爲他贏得了一線生機。
姚博瑋靜靜的坐在那一小塊地面上,小心的不讓自己碰到任何的藤蔓樹枝,他仔細的看了看,發覺這個林子,很多樹木,或多或少都有點腐爛,而腐爛的樹木旁,都有白骨,獸類爲主,也有人的,只是很少,一節指骨之類的,這一塊地域,原本就以陰森詭秘、妖物衆多著名,所以,幾人先前看見這些東西也沒在意,死人骨頭對他們來說,和樹枝也就差不多,所以忽略了骨頭出現的規律。
樹身腐爛之處,都是迎着那神獸之口的方向。
腐爛的樹根,對着那個方向的地方,都有碎白骨。
姚博瑋的神色凝重了起來,盯着前方山崖上那絢麗詭異,如一張千眼魔臉的神獸,心中一陣陣的發冷。
有沒有可能,這些骨頭都是神獸嘴裡吐出來的?
吐出來的時候,順帶的一些類似於唾液一般的液體,落在這些朝向山崖的樹上,導致這些樹的部分腐爛?
那些融化掉的獸骨人骨……
姚博瑋擡起頭來,眼神幽深,凝視着神獸的方向。
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一邊吃,一邊還能化出骨,這是怎樣的戰鬥力以及消化能力,好惡心,好可怖。
………………
“喂,我活着還是死了?”
“你猜。”
“嗷,好痛,你幹嘛掐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