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聰碎碎念念說着的時候,遠遠有琴聲入耳,琴聲雖然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可卻是聽的清晰,琴聲似鬼魅般的飄忽,時而歡快,時而幽怨,時而猶如萬馬奔騰,時而讓人心情澎湃。
說着話的莫子聰打住了嘴,側着頭,有些癡迷的聽着這琴聲。
“是誰在彈琴?”琴聲雖好聽,可這琴聲裡隱含着凌厲煞氣,就如同絲絲繞饒的毒煙能在人不知覺間掐住人的死穴。不過好在魅聽着這琴音,似乎對平常人並不曾有催命之意,柔柔軟軟的琴音之下,蕭殺之意如緊繃的琴絃,似下一刻就會錚嚀一聲斷裂。
“陛下不知這琴聲?這是連公子彈得,這幾夜藥人們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城裡,好在有連公子這琴聲鎮着,那些藥人才會狼狽的逃竄而回!”莫子聰聲音裡有些詫異,本來還指望着陛下教他彈這琴呢,畢竟他是陛下唯一的侍衛,自己的身手這麼弱,說出是陛下的侍衛都有點爲陛下丟臉。
示意莫子聰將炕桌搬下去,魅起身,衣服完好,連鈺知道她的身份,大概是吩咐了這些人別動她,“現在幾更天?”下地隨意用手將有點散亂的髮絲整理的高高束起。莫子聰沒有回答她,轉頭,瞧到莫子聰正愣愣的盯着她發呆,目光有些異樣。
“怎麼了?”她問,低頭瞧去,自己一身黑衣好好的,就差再穿牀側衣架上的盔甲,不過這盔甲太重,她還從來沒穿過,一般去城中視軍,她都是披一件黑色的披風便可。
“陛下的髮髻……”莫子聰有些吶吶的,又似下了很大決心般說道,“陛下,不如卑職來爲您挽發!”這草窩般的頭髮多麼有損陛下的形象啊,他心裡神一般的陛下,怎麼可以頂着這麼一個草包般的髮型,想想都心碎的不行,雖然他可能也不會挽發,但是怎麼也比視線裡的這個強啊。這橫城裡所有女眷全部都撤離,也真是可憐了陛下,無一個貼心的人侍奉。
“不用!”魅窘然,睡了五天,五天不洗頭,這樣隨手一挽,她也可以想象自己束起的頭髮是怎麼一個亂字了得,嘴上依舊很是淡定的說道“不用,你先出去!朕自己弄!”
“卑職現在是陛下唯一的侍衛,這種事情交給卑職便可!雖然卑職武功不高,不能保護陛下,但是這種小事,卑職可以做得了。”
莫子聰上前,抓住魅的頭髮,魅不好再忸怩,順着莫子聰坐在梳妝鏡前的椅子上,小黑以前的頭髮經常是身邊服侍的太監來弄,就當眼前的人是個太監!魅心裡這般想着。
不知莫子聰知道魅將他當做了太監會是什麼感受。
待出了殿門,莫子聰正欲告訴他的陛下連鈺在哪個城門,陛下的身影像上一次般一個飄忽已經從他的視線裡消失。好在他已經足夠淡定的目視陛下消失。
連鈺在南門城樓之上四面皆空的八角樓閣裡坐着,燭火在風中搖擺,溫黃燈火圍繞着的閣樓在這黑夜裡散發着神秘光暈。連鈺內裡穿着一身繡着梅花的白色錦衣,外面則是一襲紫紗輕罩。
他盤腿坐在亭裡用各色細絨繡着百花的圓毯上,面前則擺着一架五絃琴,纖纖十指似在五絃琴上跳舞着般,美的令人沉醉。
魅的身影只是在閣樓之外瞧了一眼,便朝着連鈺美妙琴聲裡所散發的煞氣方向掠去。
只有一個藥人,受連鈺的琴聲攻擊,在城牆外的牆根處踉蹌着步子,都沒有力氣返回大宛的營地,魅拔出腰中的劍,靈源入劍迅速刺向藥人的赤紅雙眼,藥人毫無聲息倒下的時候,琴聲也止。
再回到八角亭時,莫子聰已經在八角亭外候着,見魅走過來,討好的將魅的披風摘下,替魅將八角亭的絲紗簾子掀開。
“睡醒了啊?”連鈺的手指還在五絃琴上搭着,見魅進來,似無事般擡頭望着魅微笑。
“嗯!”魅點點頭,坐在一側的小墩子上,相互無言,連鈺的手指在五絃琴上按着,時不時會發出一聲輕卻悠長的琴聲。魅的視線總不能一直盯着那琴絃,爲了消除這種無事可做的尷尬,想到那劍刺了藥人的雙眼還沒有擦拭,魅抽出劍,掏出絲絹擦拭着自己的軟件。雖說這劍上沒有一點血沒有一點污漬,可好歹,這也是消除尷尬與無聊唯一能做的事情。
“要喝酒嗎?”
“吶?”魅擡頭,對上連鈺依舊含笑的視線,“嗯,好!”世間的酒與她來說其實和白開水差不多,她印象裡的連鈺,似乎不像是一個喝酒的人。
“子聰,將煮酒的器具搬進來吧!”連鈺向亭外的莫子聰說道。亭外莫子聰欣然應是。
用她的侍衛這般理所當然,好像莫子聰是他的護衛般,她只睡了五天,莫子聰就被眼前的人收服了?
莫子聰搬了器具進來,連鈺囑咐着莫子聰在亭臺下面的臺階處守着,藥人若再來襲,及時告知他與魅。
這分明就是要將莫子聰支開,莫子聰卻是以爲連鈺給了他一個艱鉅而偉大的任務,很是樂滋滋的應是,不過他倒真不是一根筋到底的人,掀簾出去的時候身形頓了頓,大概是終於反應過來連鈺這般吩咐他的另一層意思。
“我和師弟,是師父僅有的兩個徒弟!”
酒氣繚繞,連鈺的手指似無意般的敲擊着桌上的琴絃,使這夜空不至太過寂寞。
“嗯!”知道安安是小黑的時候,魅就猜想,一直被小黑叫做師兄的連鈺應該也是神算子的高徒。心中疑惑,不知連鈺怎麼突然說起這件事。
“雖然是同一個師父,可我和師弟學的卻是不一樣的東西,師弟好武,而我,卻是喜歡與師父一起採藥學醫。師父其實最厲害的並不是這些,而是批命。”
“嗯”魅點頭,想起了那個曾被小黑找來被她氣走的那個巫師,曾預言小黑會因她而死,連鈺雖然說的和她想的不是同一件事情,可她卻莫名的發慌,就好似心虛般。
“師父說我榮華富貴皆如土,享盡世間之福。”
“這一點倒真是沒說錯,連公子是有福之人。”小妾那麼多,個個又對他死心塌地,美人在懷,錢財在懷,又這般有能耐有外表有內涵,這樣的人,能沒福?
“師父說師弟會因一個女人而死!”
魅依舊擦着劍的手一抖,血像是細細的琴絃從她的食指上溢出,由一開始的淡紅到最後的鮮豔欲滴。
“我師父第一次見萱萱,並不是在長白山上,而是在安王府中,那時的萱萱中了醉情蠱。
師父說了八個字,師父說:禍亂天下,因她而死!師父很鄭重的問師弟,救不救!
師弟說救!
師父事後對我說,萱萱是師弟的劫,可他卻改不了天命!”
“天命?”心跳的很快,一下一下,如同奔騰的馬蹄在心上踐踏着。
“嗯,天命,天命所歸,無人可改!我最後一次見師父是在師父與萱萱閉關的密室裡,師父窮盡自己的畢生心血將萱萱的原身塑回,師父不能殺死萱萱,師父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更改天命。師父說,或許這樣,萱萱與師弟就不會再有交集,日後的禍亂天下、因她而死也就不會出現。師父這樣做,不是爲了師弟,而是爲了天下。”連鈺依舊含笑,琴聲如嘀嗒的水聲在歡跳,“我來這裡,師弟並不知,師父是爲了天下,我是爲了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