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火將整個飛仙殿吞噬,火光照亮整個京都,也幸虧一場及時雨降落在那一晚,若不然,整個皇宮都怕不保,第二日的時候,飛仙殿變成了一片灰燼。
關於那位啞娘皇貴妃(雖然升級爲皇太后,平頭老百姓們還是習慣性將這位傳奇的青樓妓女稱呼爲皇貴妃。)皇貴妃的生和死,在衆人嘴中變成了無數個版本。
有人看見那一晚上皇貴妃在照亮整個京都的火光中起舞,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一邊起舞,一邊升空,慢慢的就消失在了九霄雲天之上。
還有人說,老皇帝捨不得皇貴妃,將她接了走,兩個人雖然身份地位差距大,他們的純粹而無暇不顧一切的愛情卻感動了天地鬼神,這才幫助他們在天上團員,要不然那場雨怎麼會及時降臨,要不然那場大火怎麼會只燒掉老皇帝給皇貴妃蓋的飛仙殿。
當然,也有現實頭腦清醒的人們,說這是皇貴妃因爲老皇帝的死而傷心憔悴,終於是無法忍受一個人孤零零在世上的日子,給老皇帝殉了情。看來這皇貴妃雖然出身卑賤,卻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物。
人們習慣性的將一些悲劇殘酷的東西幻想化,完美化,他們不會看到那場大火燃燒一盡的不堪與污濁,他們也不會看到,那場大火的背後,一個女子的恥辱與絕望。
很多閨閣女孩都將皇貴妃的事蹟掛在了嘴上,裝在了心中,對於她們來說,皇貴妃能夠得到老皇帝不顧一切的愛,皇貴妃又能夠放棄一切的去追隨老皇帝,皇貴妃是幸運的,她雖然出身不幸,她雖然身份低賤,但是能遇到那個能不顧一切愛她的老皇帝,是皇貴妃一生最大的幸事。這可不就是她們日日夜夜渴求的愛情,她們對皇貴妃是羨慕嫉妒恨。
坊間茶樓裡亦是一夜之間多了許多關於皇貴妃與老皇帝的戲文韻事。
還有第一樓,都城裡大牌的歌女舞女們全部都投奔第一樓,樓中更是出了許多不會說話只會彈琴跳舞的啞巴,不僅僅是第一樓,但凡勾欄妓坊,每個裡面都會有一位招牌啞女,跳着皇貴妃曾跳過的舞,彈着皇貴妃曾彈過的曲,她們這樣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和舞姬啞女那般被天子看中成爲皇貴妃。
第一樓一進門就掛着一副三米長寬的畫像,畫像是一位戴着薄透面紗,在火光中起舞的少女,隱隱還能看到她美若天仙般的容顏,她那身姿更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據說這幅畫是當代著名的畫家山夫子所畫,山夫子畫完這幅畫還曾長嘆數聲。
沿路走來,都是關於皇貴妃與老皇帝的風流韻事,還有對他們生不同生,死能同裘的讚美。
這些人絲毫沒有發現,都城的衛兵竟然滿街都是,還有守城的大將,比平時多了三倍不止。
一處捏糖人的小販,一邊捏着正作飛天舞姿勢的女子,一邊大聲叫賣所捏的乃是皇貴妃飛天舞的糖人,他的別緻叫賣吸引了不少人的圍觀,大家一邊等着他捏糖人,一邊七嘴八舌討論這位皇貴妃。
一個布衣穿着,瘦弱而病態的年青小後生就站在這羣人裡,他也不說話,眼睛一直盯着那串小販手裡的糖人。人羣走了散,散了又聚,唯有他站在小販身邊佇立如石一動不動。
迎來送往,小販終於是發現他身邊一直有個人站在那裡,也不買糖,也不說話,遂朝着他身旁的小少年吆喝道:“要不要買一個嘗一嘗,絕對是正宗的麥芽糖,你想要什麼樣的,不如我給你捏一個傾國傾城的皇貴妃吧,吃到嘴裡的感覺絕對不一樣啊!”
小少年的胳膊在這時被另一個滿臉長髯的大漢捏了住,三扯兩扯就將沉默的少年扯出了街頭。
小販瞅着遠去的少年一時摸不着頭腦,一過有更多的人羣聚集到了他的扁擔邊,也就沒有多心,瞧那穿着打扮,估計是沒錢買糖。
“讓你站在原地等我,你的耳朵進了漿糊了嗎?想死你就說,我隨時了結你。”走到街道的拐角處,長髯大漢將手中的少年一甩就將他摔倒在地上。
少年趴在地上,半天才有了反應,他揉着胳膊站起,盯着長髯大漢,緊抿的嘴脣始終不說半句話。
見少年這般,長髯大漢更氣,手指如鷹爪掐在少年的脖子上,少年的腳在他的手勁之下慢慢離地,少年的臉色漲的通紅,可那雙眼睛沒有半點示弱討饒的意味,反而還帶着些許嘲諷。
“本王遲早拆爛你這賤骨頭!”眼見少年再這般下去就要窒息,長髯大漢強忍着心中的殺伐之意將少年放回地上。
長髯大漢是喬裝易容的安王,而那弱小少年,自是萱萱無疑。
起火的那晚,安王一直就在飛仙殿的衡量之上,文禎皇帝驚慌失措之下從飛仙殿跑了出去,而安王,則藉機將萱萱帶了走。
此刻的文禎皇帝坐在勤政殿茶飯不思,兩個原因,一個是到現在也不曾見安王露面將皇后接走,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爲萱萱。那日他倉惶奔出,立馬強制性的讓宮女太監們進去救皇太后,找不到皇太后,誰也不許從大火裡走出。這一命令也導致最後在飛仙殿變成廢墟尋找皇太后的遺骸時,衆多 一摸一樣只剩黑色骨頭遺骸被挖出,已經分不清了哪一個是皇太后的遺骸。
安王救萱萱萱,可不是因爲憐香惜玉之類,將萱萱帶出宮後,在一家平常小農家院裡,半夜三更的將一疊紙放在萱萱面前,要萱萱寫出當日老皇帝駕崩事情的經過。
不知道爲什麼,知道了安王就趴在橫樑之上,與文禎皇帝一樣窺了她半晚上的赤裸之身,心中已沒有羞憤與不堪,在安王心裡,她就是一個低賤的人物,既然這觀點已經無法改變,她又何必給自己找難受,現在主要的事情,是脫離安王的掌控,沒想到還能走出皇宮,只要能夠脫離安王,從此以後,她就可以不再想皇宮的一切,重新生活。
等我完全了我便將所有的事情寫給你!萱萱在紙上寫道。
“安全?如此貪生怕死,廉不知羞,也虧你能講的出來。”安王輕哼一聲,看向萱萱的眼裡,是赤裸裸的厭惡與不屑,大概和萱萱說話都算是侮辱他自己般,都不帶面對面對萱萱說話的。
“我知道的秘密,比你想象的還要多,對你也有很大的幫助,我不是在威脅你,我是在與你交易,你放我到安全的地方,我將一切都給你說出。”萱萱也不瞧安王,自顧自的在紙上寫着。
“天子寵幸過的女人,是沒有半個能活着流落在宮外的,你就不要再妄想拿此來威脅本王,沒有你,本王照樣能找出事實!”安王雖然如此說,卻也沒有具體對萱萱實施什麼行動。
出了宮,日日就在農家院子裡,也沒人看着她,也沒人照顧她,飯菜每天都在廚房裡放着。安王更是不見蹤影。萱萱也沒想過踏出這個院子,明處沒人,暗處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
那天半夜睡得正熟的時候,院子裡發出了低卻嘈雜的聲音,已經習慣睡覺穿衣的萱萱騰的就從牀上坐起穿上鞋子從門縫裡向外望。
她這個姿勢剛保持沒一秒,門嘭的被踢了開,她的鼻頭被撞的不輕,不過也顧不上鼻子,進來的人是安王,滿身的鮮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安王拎着她從後門而出,外面有輛馬車在等着他們,她和安王上了小小的馬車,一路無聲轉移到了另一家農戶裡。
萱萱是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的,得知皇后不是自己的親身母親,安王還是呆在京都裡不離開就是伺機去找司容公主,那天晚上的他是去了駙馬府,萱萱不知道安王去了駙馬府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反正從那天之後安王就派人打探出城的事情。
聽說駙馬府有刺客,駙馬睿太子還受了很重的傷。文禎皇帝連夜下旨封城門,在城內挨家挨戶的往過搜,務必要找到刺客,給大宛國的睿太子一個交代。
今天萱萱和安王喬裝出來,就是因爲城裡已經開始挨家挨戶的搜,安王的人喬裝之後分了幾撥遊蕩在大街之上,準備到晚上再回去。
城門加派的兵馬更多,逼城一天都每個出城的人都要經過嚴格的排查,導致排隊出城的人已經站了兩條街。文禎皇帝這次大概是不將安王捉住不罷休。
萱萱瞧着安王與他的部下每夜都商討在半夜三更,分析着城裡的布軍守衛,分析着都城的地勢。
安王沒有了時間也沒有了心情再逼審萱萱,這讓萱萱悄悄鬆了口氣,也乖乖的將自己變成隱形人,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商討勘察幾日,大家終於決定在守衛換崗的時候,而剛好是城門口排隊的人多的時候出城門,安王喬裝成一個老頭子,滿臉的灰黑將死之氣,而萱萱就是他的小妾,將萱萱和安王的關係定位成這樣主要還是因爲大家對安王的印象就是他嗜殺女人成性,他的身邊從來不曾有女人的出現。
唯一拒絕這個提議的是安王,他的眼神像是一把被封埋的名劍,雖然能感受到裡面的犀利之氣,卻無法窺見那把劍的真實面目,他的拒絕乾脆利落,只一個字:“不!”
這麼美好而無害的計劃流產,就是因爲一個字,不!
最後,大家說要不然萱萱就裝扮成安王的婢女吧!
這個主意和上面一個的本質上沒多少區別,不過,安王總算是點頭答應。
他們一大早就過去排隊,早晨排隊,大概到下午吃飯時間才能到城門口,這些也都被他們計算好。
經過第一輪的檢查那些守衛隊就開始換班,因爲出城不能坐轎,馬車轎子都在另一對裡另檢查。
萱萱扶着呼吸不順年老的安王一步步向城門口走去,只要經過第二輪的檢查,他們也基本算是安全了。
萱萱無意間回頭看到了一個人,脫脫姑娘,她在他們身側的女子隊伍裡,一襲輕紗覆面,但是她的輪廓卻能瞧的清清楚楚。因爲萱萱已是已死之身,大家有訛傳她美若天仙,所以她並沒有怎麼裝扮,只是簡單的梳了丫鬟髻。
此刻前面距前面的衛兵不到幾米,人羣都在蜂擁而前,若是他們選擇退,勢必會引起衛兵的注意。
他們之間相距僅有五個人,但女子的隊伍查的要快,只怕再沒幾步,脫脫就能與他們並排相走了,怎麼辦,萱萱的臉煞白,一旦她暴露,只怕就要牽連到安王了,安王雖然可恨,可現在還不是他該死的時候。
萱萱視線四顧,突然瞧見此刻與她並排的女子隊伍裡是一個拄着柺杖一走三晃的老婆婆。
想也沒多想,她的腳步突然跨出,一步跨到女子隊伍裡將老婆婆扶了住。
因爲她的舉動太突然,導致她的手離開安王的胳膊時候安王才反應過來,可是前面就是第二輪檢查的衛隊,安王若是將鑽在女子隊伍裡欲要逃跑的萱萱扯回來,勢必會引起衛隊的注意,他低垂的視線陰鷲的盯着萱萱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