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透初春的樹葉,斑斑駁駁印落在地上,睿太子踩着這些光的陰影緩緩的從老皇帝的宮殿裡走出。
萱貴妃一直候在殿門外那棵海棠下,周圍沒有宮女,她身上穿着水藍色的衣裙,頭上腰上沒有半個配飾,臉上也沒有像平常般畫着濃妝,雖然素淡,卻掩飾不住她豔麗出塵的面容,在睿太子買年前她斂去了身上的犀利,就像一隻溫順的小貓。睿太子的身影剛進她的視線,她便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
“太子身上的傷還沒有處理,御醫他們都已經在殿裡了,就等太子沐浴完過去。”走到睿太子身前一步停下,等睿太子的腳步越過了她,她才又提步跟上。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睿太子的聲音就如潺潺流淌的溫水,暖暖的,潤潤的!讓萱貴妃一時間有一種被炫目而燦爛的陽光慢慢包圍的錯覺,她擡頭眯眼望着湛藍無雲的天空,心底有着一種帶着絕望的歡喜與幸福。
“這些都是萱萱該做的,不敢領太子的誇讚!”聲音放的更柔,像是要將自己所有的溫柔的投擲在這一刻般。
“孤已經爲你挑選了一些可靠的人,媚娘會爲你張羅一切,在過幾日,你也該動身去啓國!現在還不是該和啓國撕破臉的時候,所以只能委屈你了,等這些事完,孤會放你離去!”
那些炫目而美麗的光點就突然如鍼芒刺進了她的眼睛,望着前面的背影,她依舊柔順而輕聲說着,“一切全憑太子吩咐!”可聲音裡,卻再沒有了先前的溫柔笑意。
不能與啓國撕破臉,只能與啓國和談,而她,就是和談的籌碼!這是她本就知道的,睿太子的計劃一開始就沒有隱瞞過她,對於啓國,有着期待,有着仇恨,有着要將之摧毀的怨憤!她一直就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是什麼路,所以,沒有什麼能羈絆住她!
“嗯!”睿太子似是累了,又或者並不想提起啓國這個話題,他只是應了聲,沒有再說話。
他身上的鎧甲鐵袍被鮮血泥土混染,時間太長,上面已經沒有了腥血污泥之味,入眼望去,他的背影也全部是血與泥,他這一路,也是從血與泥中走出來的。
她覺得他的腳步加快,她覺得他就要遠離她的視線,她就突然加快腳步來到他的面前跪下,擋住了他的去路。
跪,是頭與四肢匐地而跪,“太子!”她的聲音依舊不高,可卻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心,“太子,萱萱啓程去啓國的路上經過長白山,萱萱想在那裡停留幾日,啞娘說不定還在那裡等着我呢!”
她沒有聽到睿太子的回話,她甚至都聽不到了睿太子的呼吸聲了。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聽到睿太子的聲音,她聽到睿太子說,“孤答應你!”
“謝太子!”腳步聲漸漸遠去,遠處有司容公主帶着衆侍婢們等候着睿太子,她跪在那裡,一直過了好久好久才擡起頭來,她的臉上很奇異的竟然在笑,是那種妖嬈而得意的笑容。陽光射在她的臉上,炫目移不開眼!
她是一直在大宛爲睿太子進行着暗殺的工作,她這張臉在曾經只出現在夜色下,他從啓國歸來,他說啞娘失蹤了,他說的是失蹤,她一直是相信他的,只要他說的是失蹤,那麼啞娘就還在這個世上,只要他說出來的,她都是無條件的接受與相信。她的字是他教的,她的武功也是他教的,她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一把劍,他說這個世間能相信與依靠的只有實力。所以他不相信她,他利用啞娘來牽制她,利用她牽制啞娘!
他騙她說啞娘失蹤,其實只是怕她叛變,他到底會在什麼時候說出他所知道所參與的真相呢,會說出來,他違背誓言利用啞孃的事情?
嘴角的笑意擴散,沒有恨沒有怨,明媚的笑容卻如一把劍,犀利而清冷。
“這天要變了,你走不走?”安安依舊是躺在那張院裡的貴妃椅上,他在這皇宮的時候幾乎有一半都在貴妃椅上。
寶寶在屋裡睡覺,彼時魅正在貴妃椅旁邊的石桌石凳上給寶寶縫製着衣服,已經成型了一件衣服,剩下的應該不再那麼難,“城中現在最是混亂,等這件衣服做好了再走吧,寶寶在路上受不得風寒需要衣服!”
睿太子歸城那日她偷偷的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他的臉被血與泥污染的已經看不清模樣,模糊而冷硬的面部輪廓給人感覺剛毅而無情!她仰頭望着騎在馬背上的他,他的眸光裡沒有往日裡的溫和,他的腰背挺的筆直,她那隻麻木的臂膀突然就隱隱作痛,就連心也是!軟軟的痛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泥堆的人,泥裡則是密密麻麻的鋼針,望着他的視線漸漸模糊,一直到他的隊伍遠去轉過街角 不見,她才發現眼裡竟然滿是淚水。
不走,不是因爲城裡的混亂,而是因爲想看着他從混亂裡走出來!
“哼,過些日子,怕是你長翅膀也飛不出去了!”安安冷哼着,睜開一條眼縫,伸出兩個手指頭將魅手中的小衣服拎起,就在魅要搶的時候手指一鬆扔在針線籃裡。
“你神經病啊你!”魅怒,拿針紮在安安的手指上,“怕跑不了你就自己跑唄,我又不是拉着你不讓你走!”
第二件衣服再次做好,這件衣服比第一件好看多了,雖然是大了點,但也不要緊,魅把衣服給寶寶穿上,抱着寶寶興奮的出門去找安安。
今日的安安竟然沒有在貴妃椅上,魅轉過走廊口看到安安背對着她坐在花亭裡,很稀奇安安今日竟然穿的是一身黑色的衣袍,心中異樣,卻並沒有多想。
“快看寶寶的新衣服,怎麼樣,是不是比那件紅色的要好看很多!”剛看見安安的背影,她就有些得意的叫道,前些日子那件紅色衣服不知被安安嘲笑了多久,這次的一定要好好炫耀一番才行。寶寶也配合着她揮舞雙手咿咿呀呀的叫,小手指揪住了她的頭髮像是發現了新奇的玩意般不鬆開,一揪一揪的看到她眉頭皺起寶寶便咯咯地笑,她頭皮痛的發麻,可是卻沒有多餘手能將寶寶的手指拽開。於是加快腳步走向華亭,希望安安幫她一把。
走了幾步出了走廊拐角,她纔看到安安的對面還坐着一個人,那個人一身黃色的龍袍炫目,那人的面上笑容和煦。
魅的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沒有絆倒。
這時候的安安也轉過了身來,魅再擡腳的步子就生生的頓了住,因爲剛剛差點沒有絆倒而佝僂的身軀慢慢的挺直,因爲寶寶揪着頭髮而扭曲的笑容僵在臉上。
轉過身來的不是安安,是安王!
魅突然想到,似乎自己都快忘記了安安其實是安王!
寶寶被她的情緒感染,突然哇哇哇的大哭了起來,尖厲無畏的哭聲一直衝破雲霄!
第三卷 漸行漸遠漸無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