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君臨慢慢鬆開手站起身,入眼處一片狼藉,藤蔓老樹被打得東倒西歪,生生露出一塊空。,空地的中間正是那隻巨蟒,只是從頸部被割開一個碩大的血洞,黑色的血汩汩流出,那眼睛死死地瞪着,長有三丈開外的身體無力地蜿蜒在地面上,尾巴尖還微微地抖動着,看樣子應該是沒有了生機。
百里君臨全身都被它的鮮血和胃液裹着發出難以忍受的惡臭味,幸虧穿得多擺脫及時,所以那污穢物還沒有侵入,造成腐蝕和傷害。
他慢慢靠近,用樹枝扒拉了下那巨蟒的頭確定它已經死亡,忍住臭味將它的腹部切開,掏出血淋淋的蛇膽踟躕了下還是放在嘴裡囫圇嚥下,那股味道幾乎讓他嘔吐出來。
末了,他甩了甩手上的血,卻突然發現那蛇身竟然微微蠕動起來,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惶然後退,仔細一看竟然是一羣螞蟻鑽進了蛇腹中正是那開頭所遇到的黑頭大螞蟻,眼睜睜地看着那螞蟻前赴後繼從洞穴裡從枯葉下趕來,奔赴着美味。
只是片刻的功夫蛇的身體就少了一半。
同時,草叢中窸窸窣窣地冒出一兩隻不知名的小動物的頭,顯然是被蛇腥味引來,看着這羣螞蟻踟躕了片刻,還是掉頭離開了。
百里君臨心驚膽戰,他知道如果不是這死蛇,自己很可能就是對方攻擊的目標,爲今之計就是趕緊離開將身上的血腥味洗去,不然的話,即使引不來螞蟻也會引來其他食肉的動物。
於是,他辨認了下方向,提力向深處躍去。
經過一番跋涉他終於在林子深處找到了一條蜿蜒的小溪,此時明月高升,縷縷月光透過穿過樹葉的縫隙灑落而下,如煙如霧有幾分飄渺和虛幻。
百里君臨確定水裡沒有危險後便將外面的衣服扒下泡在溪水裡,將頭髮解開搓洗,身上每一處都仔細地擦洗乾淨,又取出西涼昊給他的藥膏抹了,一來是驅除那蛇腥味,二來是防止蚊蟲叮咬。
終於洗濯乾淨了,他擡頭看看疏漏的月光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想,如今的葛兮是不是明月高照,小葛兒是不是也像他一樣看着月兒思念他呢?微微一笑,所有的擔驚受怕、所有的疲憊似乎都在剎那鬆懈了下來。喃喃道:“你放心,黎兒,我一定會回去的,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這一夜,他爬上了一棵樹的頂端沐浴着朦朧的月光安心地睡着了。
後半夜,烏雲遮住了月亮,雨水簌簌地打在樹葉上,與深林深處不知名的聲音匯成一曲單調卻如千軍萬馬奔騰的沙沙聲。
漸漸地前面變得開闊起來,甚至可以看到被踩踏的草叢蜿蜒成一條小路,他不禁大喜過望。這說明他已經走出了深林,到了南風之界。
果然,他順着小路走了一截,便看見有零落幾處頂端用茅草紮成一簇的房屋,有裊裊炊煙騰起。
一條溪流蜿蜒至腳下,清澈見底,有魚兒竄起又落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那帶着人間煙火的空氣讓他感覺到自己現在是真實活着的。
他彎腰掬起一捧水潑在臉上,晶瑩的水珠從皮膚上滾落,他甩了甩頓住了動作,縱身躍上一棵大樹,扒開樹葉往外看去。
慢慢地,遠處走來一個皮膚黝黑的小男孩,他他頭大入鬥,眼睛卻小得幾乎看不見,腰上圍了圈用
獸皮做的皮裙僅能遮住下體,而雙腿向兩邊彎,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他手裡拎着個黑漆漆的桶狀的東西,到了溪邊,他彎腰將桶放入溪水裡灌滿,然後吃力地提上來,一步一步地往原路上挪。
“砰”的一聲,有什麼東西砸在桶沿上,接着又是幾聲,水花濺起,桶也晃了幾晃。
他視若無睹,繼續往前走。
又是一顆小石子飛出來正好砸在他的手臂上,他吃痛丟手,一桶水歪倒,水灑了一地。他趔趄着,一屁股坐在溼漉漉的地面上,茫然四顧。
嘻嘻哈哈的笑聲中,從樹後草叢裡鑽出四五個年紀在十一二歲的男孩子,裝扮與那孩子一樣,他們拍着掌笑喊着,嘰裡呱啦的,應該是在辱罵或是嘲笑那個男孩。
男孩抿着脣一聲不吭。
他的反應讓那幾個孩子很是惱怒,石塊和木棍一起向他扔過來,他徒勞地用胳膊去遮擋卻依然被砸中,一縷鮮血從額頭流了下來。
或是因爲見了血,男孩小眼睛突然睜圓,咧開嘴,發出類似野獸般的吼聲。
對方先是震懾了下,一個稍大的孩子招呼了聲,幾個孩子便一起撲上來。男孩反擊,無奈對方人多力打,不過幾個回合便被按倒在地拳打腳踢,毫不留情。
男孩無力抵抗,只能抱住頭圈起身子任由對方踢打。
終於打的累了,那大的啐了口,一擺手,吆喝一聲,其他的都跟在他的後面一溜煙地跑走了。
好久,那孩子慢慢爬起來,整個臉被灰和鮮血糊得看不清原來的面目,他的目光盯着他們消失的地方,迸出了強烈的恨意。
喘着氣,他拖起桶再一次回到溪水邊灌水,無奈力氣不及總是提不上來,反而被桶沉沉地拖拽着往下掉。
此時,一隻手伸過來輕而易舉地水提上了岸。他回過頭,卻看見一雙燦如星辰般的眸子,一張臉仿若是畫筆描畫而成美得讓人窒息。
那是個陌生的少年人,那俊美和無形中流露出的清貴之氣讓他恍若看到了仙人墮世。
他微張着嘴癡癡傻傻的,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少年人微微一笑,輕飄飄地將水桶提着,示意他前面帶路。
他懵懵然往前面走,少年人隨後。
這個村落是南風最爲靠近老林的地方,所以村裡的人並不是很多,大多數是因爲犯了罪逃亡至此,或者是天災人禍無路可走才留下來勉強度日。所有的人每每要面對的是不時從老林中竄出的猛獸,無時無刻都有生命之憂。
男孩的家在老林的邊沿,背後就是黑沉沉的森林,一般少有人來,卻正是百里君臨想要的暫時休憩的場所。
兩人剛剛靠近茅屋聽到屋後傳來一陣陣的咒罵聲,還有噼噼啪啪的打擊聲。
男孩一愣,順手抄起一根木棍奔了過去。
屋後是一片開墾出來的荒地,栽種了像是番薯之類的農作物,而地裡一大一小兩隻野豬正在奮力拱着,整塊地被弄得狼藉不堪。
一老一少兩名女子手裡拿着木叉站在埂上跺腳吆喝着。
無奈野豬無動於衷,那年少的女子終於忍不住了,提了木叉奔過去就打。
野豬被當頭一下霍然擡頭,綠油油的小眼睛惡狠狠地瞪着對方,嘴裡呼哧着,尖尖的獠
牙露出。
“嘰嘰咕咕,……”那少女毫不退縮,大聲罵着,又是一叉。
野豬被惹怒了,擺擺頭便猛地拱了過來,獠牙閃着白光。
少女驚慌後退,奈何卻勝不過野豬的速度。
“歐咔咔……”老婦人怒吼着。
就在這一瞬間,少女只覺得眼前一晃身體被輕飄飄地撥開,接着聽到野豬發出慘烈的一聲嘶吼,再看,卻見面前出現一個俊美如仙的少年人,那木叉正刺在那野豬的左眼上。
野豬咆哮着,發瘋般地撲過來,然而僅離幾步之遠,它晃了幾晃砰然倒地,嘴裡吐出的血沫和眼睛流出的血水混在一起,四蹄抽搐着逐漸沒了聲息。
另一頭野豬見此顯然察覺不好,屁股一轉掉頭衝進了老林再也不見蹤影。
男孩喘着氣撲過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這死去的野豬,再看看那個少年人,嘴張了張,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話。
那少女驚魂稍定,又被對方的容貌和氣質所驚,一時間癡傻般地站在原地瞪着對方。“篤篤篤!”埂上的婦人不耐煩地用柺杖搗着地面,大聲叫着兩人的名字。
少女驚醒,忙走過去,又扭頭看了百里君臨一眼,貼近那婦人的耳邊嘰裡咕嚕地說着什麼,目光不時往這邊看。
百里君臨猜出對方是在說自己的出現,那個婦人看不出實際年齡,五官平常,組合在一起有種怪異的感覺,而一雙眼睛呆滯無神,顯然是個瞎子。
少女年齡十六七歲,說不上美麗,皮膚黝黑,眸子是綠色的,好在兩人身上都裹着粗濫的不知道什麼製成的衣裙,比起那個男孩的穿着算是齊整多了。
那婦人雖然看不見但是臉微微往這邊偏,顯然能感覺到百里君臨的位置。
百里君臨保持着安靜。
男孩再看向他的目光則滿是崇拜和善意,衝着那兩人說了幾句。
婦人遲疑了片刻,嘟噥了聲。
男孩很是高興,向百里君臨招招手,又往茅屋指了指,意思是他們收留他了。
百里君臨脣角微勾,善意地一笑。
那少女呆了呆,惶然將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
這天晚上,跋涉多日的百里君臨終於睡在了竹蓆上,雖然又硬又破但是他覺得比昔日的繡被錦榻更讓他感到踏實。
於是,百里君臨便在這個茅屋裡住了下來,他穿過那老林時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都消耗太多,他需要補充。另外,他確定自己已經到了南風,但是王宮的位置他根本無從得知,只有藉助於這戶人家。
他能敏銳地感覺到那婦人對自己的敵意,他理解爲對陌生人本能的牴觸,而那少女和男孩則表示出他們的友善。
幾天相處下來,百里君臨憑着手勢和超常的領悟力已經能夠和對方簡單地對話,從那個男孩隻言片語中得到僅有的一點信息。
比如他棲身的這戶人家在這個村落裡是最受歧視和冷落的,究其原因應該是這個寡婦曾經委身於惡魔,所以親近她的都受到了詛咒。不得已,只能遠離人羣居住在這老林邊緣艱難求生,而因爲男孩阿豹的長相奇醜更是受到同齡孩子的欺凌。
至於南風女皇,阿豹提起時則是滿臉的驚恐,好像那是個惡魔怪獸,一種天生的、深深的畏懼深植於心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