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個痘 Chapter 41
透過車窗看着他的臉，光影投下來，看不清晰。
採臣，爲什麼要躲我們？
車子仍在急速，我彷彿聽到了簌簌風聲和周圍人的尖叫，然後就是刺耳的急剎車聲。車子就停在我的面前，仍伸着雙手的我忘記了接下來的動作。
他衝下車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瘋了嗎？如果我不剎車怎麼辦？你又不喜歡我，幹嘛要來找我。我在哪生活，我去哪，關你什麼事？如果你是嫌我的花礙眼，我不送就是了，你爲什麼要來？爲什麼要讓我看到你？”
他從來沒有這麼大聲跟我說過話，一時怔住，只知道胳膊被抓的好痛。
“上車！”被他拉上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
一路疾駛，兩側的車呼嘯而過，市區、隧道、跨海大橋，不知道他要開到哪去。彷彿過了好久，又彷彿快到不易察覺。車子停在一棟別墅前：“下車！”
這裡好像是一個別墅區，每隔幾步就會有一棟彩色的建築，對面就是綿延的海岸線，很美。跟着他進到別墅裡面，裝修簡潔又不失奢華。
“採臣，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如果有事你可以跟我說啊。”面前的他突然停住，接着又繼續走向客廳。
“喝什麼？”語氣淡漠。
“採臣，你到底是怎麼了？這根本就不像是以前的你，你之所以這樣……是因爲我嗎？”
他把酒遞給我：“這裡只有這個，沒有別的，你湊合着喝吧。”
“採臣……”
“不要說了，我沒事。我本來就是這個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沒有責任心，花花公子，敗家，外人眼中我不就是這個樣嗎？你又何必這麼敏感。一會兒我會送你去機場，你趕快回去吧，別讓他擔心。”他拿起電話。“coco,給我訂……”
一把扣住電話：“我不走，宋採臣，整個宋家都在等着你回去。你姐她光家裡的事，感情的事就亂得焦頭爛額，你能不能別再讓她爲你操心。”
“你放心，我姐是女戰士，打不倒的。我爺爺更是鐵打的，我爸媽又是生意強人，每個人都可以在沒有我的時候過的很好，我回不回去沒有什麼不同。你如果是在替這些人操心，大可不必。”
“宋採臣，你！我推掉司享不去加拿大，就爲了來這裡找你，你這是說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那些都是你的家人，我是你的朋友，我拜託你爲這些人考慮一下。”
“考慮……是了，我的確礙着你和司享了，我就不應該送那些花，我想紀念，但不代表你也想，我真是自作多情，沒事找事。還有，不要告訴我家裡人我在這，等我玩夠了，我就回去了。今天，你就先住在這，明天一早我會送你，如果你還不走，我走。左手第二間是客房，你自便。”說完他就坐在沙發上，不停地喝着酒。他以前也愛喝酒，但不是這種喝法，透着一股絕望。
他到底是怎麼了？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海邊落日散發着最後的光暈，漸漸就消失於最遠的那一線間。躺在牀上想着今天發生的這一切，總覺得是自己疏忽了什麼。想要打電話給司享，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很亂，亂到不能招架他的關心、詢問。翻來翻去，總也睡不着。
客廳傳來瓶瓶罐罐倒塌的聲音，隱約間還有極小的嗚咽聲。穿上拖鞋來到客廳：“採臣！你沒事吧！”他爲什麼會蜷縮着躺在地上，爲什麼表情這麼痛苦？
“我沒事，你去睡你的覺，快回去睡你的覺。”他一把把我推開。
“你都疼成這樣了，怎麼還會沒事，你等一下，我馬上就打120。”
“別打，我真的沒事。你看，我還能站起來。……啊……”他試圖站起來，可一個踉蹌，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你能不能別再逞強了，你都已經疼的滿頭大汗了，不去醫院會出人命的。”把他扶到沙發上，撥通電話：“喂，你好，我需要急救，不，不是我，是我朋友。這裡是……這裡是……”
“麗水灣A棟103戶。”採臣從牙縫擠出這幾個字。
“這裡是麗水灣A棟103戶，你們快一點，他很疼，一定要快一點。”
掛上電話，替採臣倒了一杯自來水：“你要不要先喝一口水，你現在還很疼是不是，具體是哪疼，你知道嗎？你要不要，算了，我看你還是……”
被他握住慌亂的手：“你冷靜一點，我就是胃有點疼，死不了的。”
“喝了那麼多酒，胃不疼纔怪。家裡居然只有酒，你是想醉死嗎？人家命裡缺水，你命裡缺酒嗎……你笑什麼？疼傻了？”
“現在的感覺真好，就像夫妻一樣，可惜……我已經不夠格了。”
“……”其實是我不夠格，我沒那麼好。
“醫生，他怎麼樣？嚴不嚴重？”
“胃出血，要住院，你去辦一下入院手續吧。……請等一下，我們懷疑他還有別的病，需要繼續檢查，你是他什麼人？”
別的病？“我是他朋友。什麼叫別的病？是因爲胃出血引起的嗎？還是什麼舊疾，嚴重嗎？”
醫生嚴肅的臉讓我緊張起來。“他的病，我們還需要進行更進一步的檢查，如果確診，那的確是很嚴重的病。我看最好還是通知病人家屬，畢竟很多事情你不能做決定。如果有什麼困難，你可以先等我們確診之後再作安排。”
“好，我知道了，謝謝大夫。”我扶着欄杆，六神無主。
走進病房，採臣正在看着窗外，一羣小鳥在屋檐下安家，嘰嘰喳喳，很幸福的樣子。
“採臣，大夫讓我通知你家裡人，我想把你姐叫來，你覺得怎麼樣？”
“不要……我沒事，等我出院我就和你回去，你先不要告訴他們。免得讓他們擔心。”
“可是……”
“別囉嗦了，我現在開始有點同情司享了，你怎麼跟老太婆似的，叨叨個沒完。我想吃橙子，你去買給我吃。”
“你纔是老太婆呢！就你胃現在這個狀況，別說橙子，蟲子也吃不了。你就乖乖等着醫院的配餐吧，我現在去辦手續，你不準亂跑，要上廁所也要等我回來。”
“行行行，你居然連這事都要管，你快去吧，我保證哪都不去。”
他嬉皮笑臉的把我趕了出來，走了沒有幾步，忽然想起忘了拿他的身份證。正要進去，卻被眼前的一幕給震撼住，採臣哭了……看着窗外的那“一家人”哭了。
我爲什麼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所以纔會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明天檢查結果就會出來了，不對，不需要那個結果，採臣的反應已經明確的告訴我他已經知道結果了，很早就知道，所以纔會躲到Y市。
司享打來了電話，我沒有接，因爲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個時候，我沒有心思編什麼謊話來騙他。沒有社展，沒有李老師的拜託，什麼都沒有。有的是採臣絕望的眼淚，我想我永遠都忘不了。坐在一樓大廳，我平復着心情，撥通了小倩的電話。
“喂，是言暢嗎？你怎麼不說話？你找到採臣了嗎？喂……”
“小倩……我找到他了。”聲音抖得好厲害。
“找到了！太好了，把那個小兔崽子給我揪回來。實在不行，我親自去抓他，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他丫的太過分了，這麼久也不聯繫家裡，還當不當我們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他可能就是在怕這三個字，怕失去。
“小倩，你先聽我說，不過，你要保證你不要激動。”
她狐疑了一會兒：“激動？我爲什麼要激動？好啦，你快說吧，我保證我會冷靜，不會抓狂。”
我剋制着發抖的聲音：“採臣，他不太好，可能是很不好。我們現在在醫院，明天檢查結果就會出來，我很怕。醫生說了一旦確診會是很嚴重的病，他不讓我告訴你們，他說出院後就會跟我回去。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我都沒有勇氣進病房，我怕我會哭出來。”
一陣沉默：“言暢，你等我，我馬上就訂機票。”
現在是晚上，小倩最快也得明天中午纔會到，那個時候結果已經出來了。面對它的還是隻有我們兩個人，不對，是隻有我一個人。
窗外的鳥叫聲吵醒了我，擡起頭的時候，採臣正站在窗戶邊上。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像鍍上一層金箔。他是耀眼的，哪怕是穿上病號服。
他回頭看着我微笑：“你醒啦，沒想到在醫院你也可以睡的這麼沉。”伴着柔和的陽光，是他最帥氣的笑容。
“我是小強，你又不是不知道。”和他打着趣，看着鐘錶，十一點，結果就會出來。
“是啊，你一直是小強，打不倒。”他又看向窗外，那“一家人”彷彿成了他唯一的風景。
我跑到他的面前，強迫他看着我：“採臣，你也是，你一直很堅強，打也打不倒。”
他輕輕一笑：“我是嗎？也許以前是吧。”
“不，你一直是。”
採臣，你一直是，必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