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月涼如水

楚言坐在小院中,默默聽着那簫聲,仰頭望着那一輪清輝,中秋節快到了,該是閤家團圓,皆大歡喜的時候,月亮看起來爲什麼那麼寂寞。

餘音迴盪,八阿哥握簫的手頹然落到膝上,有些失望,又在意料之中,十倍的聰慧十倍的驕傲,一旦惱恨,也是十倍的絕然。擡眼一看,明月已經接近圓滿,他的生命什麼時候也能花好月圓?喟嘆一聲,站起身,回去吧,皇阿瑪心意不明,只靠他一己之力與太子索額圖周旋,極費心思,他需要好好休息,可只要一閉眼,滿腦子都是她。

吱呀一聲,八阿哥回頭,看見小院裡走出一個身影,不由又驚又喜。

雙眼微擡,正對上他眼底毫不掩飾的喜悅,楚言嘆口氣,沿着石階慢慢往御景亭走去。很快皇宮裡又會熱鬧起來,把他們的僵持展現在那麼多雙眼睛底下,不論對他還是對她,都沒有好處。

到了近前,站定,露出一個月光一樣皎潔的微笑:“八爺好興致!”

八阿哥的目光始終追隨着她,此時滿臉笑意,柔聲問:“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好了!有勞八貝勒記掛。”仍是微笑,摻進了一些客氣疏離。

八阿哥凝視着她,良久,微嘆一聲,他還求什麼?還能求什麼?

象一貫那麼溫柔地笑着,輕輕勸說道:“太醫開的藥,還是吃完纔好。”

楚言微笑應是。

八阿哥沉吟了一下,有些突然地說:“那件事,是綠珠告訴我的。”

“綠珠?”楚言自然知道他說的什麼,卻不明白怎麼又有綠珠的份。

“是。她心懷怨恨,千方百計想挑你的錯,買通了御花園裡的兩三個人,專麼留心你的言行。去塞外前,你和冰玉那日說話,被其中一個太監躲在花壇後面聽到,她……她告訴了我。”見她又吃驚又懷疑,嘆了口氣,繼續說:“那個太監,我已經——,放心!我只是將他調到皇城根菜園子去。這種事,有一次,還會有下一次,宮中人事複雜,耳目衆多,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楚言低頭沉思,峰迴路轉,想不到竟然完全出乎她的猜測,略略也聽說了綠珠對他的心思,卻想不到她居然真想致自己於死地,在這皇宮裡還真是一點也不能輕心。

知道她聽進了那話,也知道以她的性子,要處處小心謹慎也難,況且,又值得麼?略爲沉思,又勸道:“以後,說梯己話的時候,先看看周圍如何,有沒有隔牆之耳,議論到哪個人,尤其是宮裡的人,一定要再三想過,能不說最好不說。其他的,還同以前一樣纔好!”本來還想問“良妃”二字從何而出,不知怎麼卻不想再提。

見她一臉驚訝不解,柔聲解釋:“你原來那樣很好!你想想,皇阿瑪,十阿哥,還有太子,爲什麼對你另眼相看?只要將謹慎二字放進心裡,對人對事象以前那樣纔好!你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覺得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躊躇了一下,道聲“保重!”準備拾階而下。

“八爺,多謝!”楚言喚住他,遲疑了一下,安慰說:“八爺不必太爲良,良主子擔心。”

八阿哥扭頭看她,嘴脣微動,卻沒有再說什麼,只點了個頭,大步離去。

楚言靜靜看着他的背影遠去,直到消失在宮牆之後,看看月亮,又出了會兒神,最終長嘆一聲。

算算日子,再點點她臨的字,發現還少了十來篇,擔心四阿哥變臉,楚言抓緊時間趕功課。

她正在沉心煉字,院中傳來一陣久違的清脆聲音:“楚言,楚言!”

冰玉回到宮裡,聽說楚言病了,衣服也沒來得及換一件,就跑來摛藻堂,上來一把拉了楚言,不住打量:“怎麼會病了?好了沒有?綠珠有沒有欺負你?”

楚言微笑地看着她,忍不住伸手爲她彈掉身上的沙塵,又理了理頭髮,嗔道:“一回來就大呼小叫的,我的安靜日子算是到頭了。”

冰玉不依,拉了她的手搖晃着:“楚言,我們天天都念着你,你要是一塊兒去塞外,就不會生病了。十爺有沒有給你搗亂?綠珠有沒有使壞?”

“沒有,都被冰玉大小姐給威嚇住了!”楚言釋然地笑,很感激那個人,如果不是他主動告訴實情,即使再三對自己說冰玉出於無心,心中只怕還是會有芥蒂。忍不住將她拉近,輕輕擁抱:“放心!我全好了!倒是你曬黑了許多。”臉上還起了痘痘。

“真的?”冰玉急着找鏡子,看了一眼賭氣道:“還不都是那個納爾蘇,他笑話我不會騎馬,結果我天天練,風吹日曬,都成這樣了。”

楚言湊過去,細細看了看:“不妨,洗乾淨,弄點上好的面霜,養一陣子,你的花容月貌就全回來了。”

冰玉這才發現她的屋子全變樣了,驚跳起來,東摸摸西看看,詫異道:“這些是哪裡來的?櫃子怎麼會是這樣?”

楚言微笑地看着她,耐心說明原委,喜歡一個人,遠比怨恨一個人要快樂。

冰玉的反應與她當初一樣:“四爺?怎麼回事兒?四爺轉性了麼?算了,只要他不打你就好!”

繡繡倒了茶來,纏着冰玉問塞外風光。

冰玉得意洋洋地解說草原怎麼遼闊,蒙古人怎麼爽朗愛唱歌,賽馬會怎麼熱鬧,她怎麼學騎馬,聽得繡繡和隨後進來的琴兒素兒如癡如醉。

敏銳地注意到她平均三四句話必要提到納爾蘇,楚言微微一笑,迷糊天真如冰玉,愛情也已經悄悄降臨了麼?好在他們是註定的婚姻,一定能開花結果。

“想不到,冰玉還會說書呵!”隨着一聲調侃,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走了進來,見到楚言無恙都很高興。

楚言少不得又要爲他們解說一下這些新傢俱的由來。

不一會兒,卻是十阿哥興沖沖地跑了進來,手中舉着一個木頭的船模型:“楚言,你瞧瞧,做成了不是?是不是這個樣子?”

這些日子,楚言爲了調開十阿哥的注意力,乾脆給了他一個最簡單的船模設計圖,利用皮筋的扭矩,帶動螺旋槳,可以讓小船自動行駛。十阿哥對這麼個東西很嚮往,可是一接過去才發現沒什麼頭緒,就拋到一邊,接下來每次見面楚言都會問起船模做得怎樣了,一臉的遺憾。漸漸的十阿哥也不好意思來找她,整天逼着身邊幾個太監,憋着勁兒,非要把這個船模弄出來。楚言偶爾關心一下,一直沒看見有什麼進展,沒想到如今還真做出來了。

幾個人歡天喜地地跑到浮碧亭的水池去試船,十阿哥洋洋得意,指手畫腳。

十四阿哥把那個木船拿在手裡,翻來翻去,愛不釋手:“十哥,照樣給我也弄一個,行不?”

十阿哥大大咧咧地拍胸脯:“行!我再去問八哥——”發現說漏了嘴,蔫了下來,偷偷瞧着楚言的臉色。

楚言微微一笑,果然是她想的那樣!嘴上卻誇獎道:“十爺爲做這個小船,花了許多心思。”

十阿哥放下心,開始誇誇其談這東西如何精巧,這螺旋槳弄了多少個纔有一個像樣的,這根牛筋又費了多大工夫才弄到手,等等。

看着另外三個人聽得津津有味,楚言安靜地微笑,風輕雲淡。

康熙回宮的第三天,就是八月十五,是夜,皇家在御花園的欽安殿舉行中秋家宴。

康熙攜太后入座,環顧四周,含笑的目光掠過衆人,後宮嬪妃,阿哥公主,各府福晉,整齊地下拜請安:“皇上吉祥!皇阿瑪吉祥!太后吉祥!”

“都起來吧!中秋月圓,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今兒家宴,你們不必拘禮!”

衆人口中道是,仍是規規矩矩各自坐回位子上。

康熙目光一瞟,看見立在密貴人身後的冰玉,招手叫她過去,笑着對太后說:“太后看看,這個丫頭是誰?”

太后眯着眼盯着冰玉看了一會兒,有些遲疑:“這孩子看着怪眼熟的,偏偏一下子想不起來。”

冰玉笑吟吟地躬身行禮:“奴婢曹冰玉叩請太后金安,太后吉祥!”

“曹冰玉?是冰玉丫頭!走近點,讓我好好瞧瞧。”太后歡喜,拉了冰玉上下打量了一番:“比那年在江寧見到長大了,是大姑娘了,就是這皮膚,原來挺水靈的,怎麼曬成了這樣。”

見冰玉垮了笑,急着要把臉藏到身後去,康熙十分好笑:“她跟着去了塞外,大概是騎馬曬的。”

太后連忙安慰,說回頭就讓人給她送去上好的玉膚膏,又怪罪說進宮這麼久,也不去慈寧宮見她。冰玉也不解釋,陪着笑,只撿些有趣的話題說給太后聽,太后更是喜歡,自顧拉着她說話。

康熙微微一笑:“太后還不知道吧,跟她一塊兒進宮的,還有一個丫頭,更加有趣!難得的是,她兩個還是好朋友。”

太后忙問冰玉,冰玉大大方方地把和楚言怎麼相識,怎麼一起進京又一起進宮,略略說了一遍,太后聽得有趣,連聲說也要見見楚言。

康熙看看楚言不在殿中,叫十三阿哥:“胤祥,你去把佟丫頭叫過來。”

十三阿哥答應着站起身,同桌的十四阿哥忙說:“皇阿瑪,我同十三哥一起去。”得到康熙允許,跟着十三阿哥一起出來。

“就這麼一會兒,又不耐煩了?”十三阿哥取笑道。

十四阿哥不在意地笑笑:“我是真想幫十三哥,十三哥以爲楚言會在摛藻堂乖乖等你去找不成!”

還被他說中了,楚言果真不在摛藻堂,就連堆秀山和浮碧亭也沒有。

十三阿哥皺眉道:“天都黑了,她能跑到哪裡去?該別是又溜出宮,跑水邊去了!”

“咱們分頭找吧!”十四阿哥建議說:“我在御花園各處看看,十三哥去問問門口的侍衛,多找人打聽打聽。”

十三阿哥一聽,也只好這麼辦。當下兩人分開,十四阿哥由東向西,一處一處找過來。

走過延暉閣,聽見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猜想一定是楚言,尋聲而去,果然見到她抱膝坐在二層迴廊上,眼望月亮,口中不停地低聲唱着同一首聽不懂的歌,本想嚇她一跳,待走近些,看見月光下她臉上晶瑩的淚痕,不覺呆住了。

今夜的月,觸動了她的敏感,勾引出她無盡的思念和哀愁。她的農曆生日是八月十六,據說那年中秋節,媽媽吃完月餅,上牀準備睡覺,突然羊水破了,第二天一早,月亮還依稀可見,她來到人世,家裡人都笑她是被月餅勾出來的小饞蟲。因而,中秋節對她家裡人來說有着雙重的意義,十五或者十六,住在同一個城市的姨媽一家和大伯一家總要到她家小聚,是過中秋也是爲她慶祝生日,中間有好些年,她不在家,這個傳統卻一直沿襲下來。又是中秋夜,她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親人,爸爸媽媽那裡是不是也是月圓之夜?他們是不是也在思念女兒?當初的快樂是雙倍的,而今,失去的難過也是雙倍。

心中諸般感觸,千言萬語,全化作了兩行清淚,和那一首來來回回唱個不停的兒歌:

“I see the moon, the moon sees me, the moon sees somebody I like to see.

God bless the moon, god bless me, god bless somebody I like to see。”

千里共嬋娟,但願三百年後,同一輪明月能把她的思念和祝福帶給爸爸媽媽。

十四阿哥在她身邊蹲下,輕輕嘆了口氣:“別哭了,眼睛都腫得象兩個核桃,一會兒白讓人笑話!”

淚眼朦朧地看着他,楚言有些怔仲,驚訝道:“十四爺?你怎麼來了?”忙用衣袖擦擦眼睛。

十四阿哥擡眼瞅着她笑:“要不來,還不知道呢!你原來這麼會哭!”

一邊試圖拉她起來,一邊說道:“快跟我走吧,皇阿瑪叫你呢,太后要見你。”

楚言搖搖頭,賴着不動:“我不去!十四爺也說了,我這個樣子沒法見人。”難得的好月亮,他們自父慈子孝,她自獨向一隅,他們花好月圓,還看不得她孤苦伶仃了!放她獨個自在不好麼?何苦又要把她叫到跟前,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奴婢,哪裡就短了她一人!

十四阿哥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見她態度堅決,也不勉強,一撩衣襬,坐在了她身邊的地上:“不去就不去!我陪着你,咱們說說話!”

楚言大驚,伸手拉他:“這怎麼成?皇上娘娘會找你的。快起來,地上涼,沒得坐出病來,又給我惹禍!”

十四阿哥笑嘻嘻地,原本已經擡起的屁股,聽得最後幾個字,又落了回去,不樂意道:“還當你真心待我好呢,原來只是怕自己落不是!”

楚言無奈,只好蹲到他身邊,好言相勸,兩人的角色一下子倒了過來。

十四阿哥擺出一臉的倔強,卻將頭偏到一邊偷偷地笑。

楚言勸說不成,氣道:“十四阿哥看着辦吧,我走了。”起身就要離開。

十四阿哥連忙拉住,一骨碌站起來,賠笑道:“別惱,別惱!逗你玩呢!”

拉着她重新坐下,四周看了看,笑道:“你倒是挺會挑地方。這裡視野寬闊,是看月亮的好去處,比欽安殿的月臺還強。”

見她默默無語,柔聲安慰道:“想家了?別難過!這兒是我家,也就是你家。額娘很喜歡你,我叫額娘認你做女兒,好不好?那樣,你就有額娘了。”

楚言噗嗤一笑,斜着眼看他:“你先叫聲姐姐來聽聽!”這樣一個弟弟,不錯啊,她早想要一個了!

十四阿哥紅了臉,佯怒:“好心好意替你排解,你又來佔我便宜!”

“不樂意拉倒!”楚言撇撇嘴,又勸他快回欽安殿去。

“我不去!”十四阿哥學着她方纔的語氣,又撇撇嘴:“找不到你,回去也是捱罵,還不如在這裡看月亮,清閒自在!”一邊卻偷眼看她。

楚言原本的一點鄉愁,已經被他鬧得沒了蹤影,嘆息着望着他:“你是非要把我弄過去纔算!走吧!”

十四阿哥一笑,跟着站起來,滿臉得意。楚言氣憤不過,伸手在他額頭一彈,又趁機揉了揉他的半拉光頭。小子個兒抽得挺快,再過一陣子,可就不順手了。

十四阿哥怪叫着,退了一步,氣急敗壞:“幹嘛摸我的頭?嬤嬤說,被女人摸了頭,就不長個兒了!”

楚言一愣,隨即捧腹大笑。大將軍王小的時候,這麼可愛啊!

好容易忍住笑,對上十四阿哥憤恨的目光,順口編道:“沒這回事兒,嬤嬤騙你的。聽五公主說過,小時候,十四爺的腦袋長的飽滿,你嬤嬤沒事兒總愛摸兩下。十四爺這不也長大啦!”

十四阿哥將信將疑,正要再問,忽聽下面有人在叫:“十四弟?楚言?”原來十三阿哥也找到了這裡。

三人聚到一處,十四阿哥想找個太監宮女來,打盆水給楚言洗洗臉。十三阿哥湊近看了看,說還是先回摛藻堂去,好好收拾收拾。

洗過臉換過衣裳,薄薄上了一層胭脂水粉,兩個紅腫的眼睛還是太顯眼。

參拜過後,被太后叫過去,和冰玉站在一處,太后和康熙都是一愣:“眼睛怎麼腫成這樣?哭了?”

十四阿哥快嘴答道:“她躲在延暉閣,哭了個稀里嘩啦,大雨滂沱。我說,你怎麼不找個有花有草的地方,也省得花匠還要澆水。”

殿中一片鬨笑,其中有幾聲特別尖銳刺耳。德妃和四阿哥都淡淡瞟了他一眼,略帶責備,更多的卻是笑意。

太后愛憐地拍拍楚言的手:“想家了?以後遇上不順心的事兒,別一個人悶着,找冰玉說說話,你兩個互相排解排解,嗯?”

楚言躬身答應,覺得太后長得有些像去世的奶奶,不由感到親切。

他們進來時,這一大家子正在玩擊鼓傳花。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興致勃勃,趕開原先擊鼓的太監,十三阿哥拿過鼓槌,咚咚咚地敲起來。不一會兒,那隻大紅綢花落到康熙手中,太后忙着跟兩個丫頭說話,沒有接過去。十四阿哥悄悄做了個手勢,鼓聲停了,衆人都是一愣,隨即都笑起來,等着聽皇上講故事。

康熙瞅了兩個小兒子幾眼,笑罵:“兩個小猴崽子,又合夥兒弄鬼!”

楚言心中暗樂,這話罵的!兩個小猴崽子的爹是什麼?

不想康熙正朝她看過來,慈愛地一笑:“方纔,曹丫頭替太后說了一個笑話,這回,佟丫頭替朕說一個吧!”

“是。”楚言心中一凜,微一思量,已經有了一個:“奴婢不會講笑話,講個故事成麼?”

見康熙含笑點頭,楚言不慌不忙地說:“從前,有個極聰明的人,名叫阿凡提。他住的村子裡有位財主,叫做多依老爺。多依老爺爲人苛刻吝嗇,貪圖錢財,愛佔小便宜。阿凡提偏偏喜歡從鐵公雞身上拔毛,作弄多依老爺。

“這天,阿凡提去向多依老爺借鍋,多依老爺遲疑許久,想到阿凡提的名氣大人緣好,才借出一口小鍋。過了一個月,阿凡提來還鍋,多依老爺見小鍋裡面還放了一口更小的鍋。阿凡提說,那口鍋在他家生了一口小鍋,今天滿月,所以才把母子倆口鍋都送回來。多依老爺十分歡喜。

“又過了一個月,阿凡提又來借鍋,多依老爺爽快地借給他一個大鍋。三個月以後,阿凡提來還鍋時說,這口鍋生了一口小鍋,滿月以後生了場病,剛剛纔好。

“多依老爺白賺了兩口鍋,心花怒放,卻不滿足,心想可惜是兩口鐵鍋,要是兩口金鍋該多好啊!

“這天,阿凡提又來借鍋,多依老爺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口金鍋借給他。半年過去了,阿凡提沒有來還鍋,多依老爺到處找他,終於在集市上遇見。阿凡提難過地對他說,您家的那口金鍋,一到我家就生病了,吃了好多藥也不管用,前幾天終於死了。多依老爺氣急敗壞地質問,一口鍋,怎麼會死?阿凡提奇怪地問,一口鍋可以生小孩,爲什麼不會死?

“多依老爺揪着阿凡提去見官。這縣官是乃睿智有爲之士,早就對多依老爺欺壓鄉里不滿,認爲阿凡提說的很有道理,反而判多依老爺爲那口金鍋向阿凡提支付藥錢。”

康熙和太后都聽得精精有味,太后點頭笑道:“這個故事有趣!又有警世之意,好極!”

太子突然向諸弟的方向瞟了一眼,笑道:“太后說得極是,真是個好故事!只不知道,九弟會不會也象阿凡提那樣,借了金鍋就不還了。”

楚言心中大怒,決定數年以後,一定幫着倒太子。妄想阻擋歷史前進的車輪,看他怎麼被碾成相片兒!

康熙望了望太子,眼中閃過微芒,目光往殿內掃了一圈,厲聲問:“胤禟呢?怎麼沒來?做什麼去了?”

九阿哥的幾位福晉嚇得花容失色,抖抖索索。就連宜妃也驚慌起來。

五阿哥和八阿哥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躬身走前幾步,下跪頓首:“回皇阿瑪,九弟出京去了。”

“幹什麼去了?”

八阿哥咬咬牙,向前膝行兩步,磕了兩個頭:“回皇阿瑪,九弟去了雲南,想弄些好木材回來。”

康熙盯着他,冷聲問:“他要木材做什麼?他的府邸不是建好了麼?”

不等八阿哥回答,太子在旁輕笑:“兒臣聽說,九弟想做販賣木材的生意,找了好幾個人才湊了一筆錢,說是正月之前不但還本,還加付二分利息。八弟,是不是這麼回事兒?依兒臣聽來,這事兒倒與楚言故事裡的阿凡提借鍋有些相像。聽說,還是八弟幫忙找的保人。”說話時,目光有意無意地瞟過楚言。

楚言暗中咬牙,好你個太子,還挑撥離間!若不是她早就與九阿哥合夥,弄不好還真被他就一個故事搞出幾個大仇家。她情場已經失意,只能希望錢場得意了!

臨機一動,向太后湊近了一些,微偏着頭,有些天真地笑着:“太后,奴婢又想起一個故事,叫做‘釘子湯’。”

太后瞄了康熙和太子一眼,笑着催促:“還不快說,不許賣關子!”

楚言故作爲難:“可是,這會兒講出來,名不正言不順啊!不如再等等,待會兒輪到太后或者哪位娘娘,奴婢再替着講釘子怎麼做成一鍋美味的湯。”

太后笑罵:“鬼丫頭,名堂挺多,講故事還要什麼名正言順?”

她二人說話聲音都很輕,卻全都落進康熙的耳朵,又因爲在康熙身邊,受衆人矚目,殿內一半的人都開始好奇釘子如何熬湯。

康熙若有所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快說吧,朕也想聽聽!”

楚言瞄了瞄還跪在地上的那兩個人,恭敬地答應一聲,將模糊記得的那個故事添枝加葉地講了出來。

“話說某地,處羣山之中,最熱鬧之所在是山坳的小鎮。每到初一十五小鎮上都會有集市,附近山裡的百姓都會老遠趕來,賣掉辛苦得來的山貨,採買生活用品。這天適逢初一,尚未入冬,又有許多人前來趕集,不想剛纔還是風和日麗,轉眼間烏雲密佈,下起傾盆大雨,集市一鬨而散,人羣紛紛尋找避雨之處。

“小鎮往北不遠是一座山神廟。一個樵夫擔了砍來的柴火,正要去集市賣掉換幾個酒錢,突遇大雨,跑進山神廟,卻看見平日冷清的廟內已經擠了好幾個人。一個獵戶模樣的人揹着竹簍倚在門口,一個小姑娘提了一筐蘑菇,一位大叔擔了個豆腐挑子,剩着一板豆腐,一位大嬸提着籃子,裡面放了一些新摘的蔬菜,一個壯年屠戶擔子裡還有賣剩下的一些肉,有些是趕往集市,有些是從集市回家,都是進來避雨的。

這幾個人誰也不認識誰,各自佔據一角,互相不說話,都焦急地向外張望,盼望着這雨趕緊停下。可是,雨越下越大,天越來越黑,時近正午,天色卻像日落了一樣。風越來越大,越來越冷,所有的人都感到飢餓寒冷,可惜,他們或者想早去早回,或者想到集市上吃午飯,都沒有帶乾糧,縱然手中有些食材,也是生的,無法食用。

“這時,伴着一陣山歌,走進來一個年輕人,外面狂風暴雨,他將一口大鍋倒扣在頭上,倒也將身體遮了個嚴實,沒有沾到雨星。進得廟來,這人放下頭上的大鍋,對衆人微笑頷首,從後面的一口水缸裡取了水,在廟堂正中支起大鍋,從身上摸出兩個銅板,走到樵夫面前問,大哥可否賣我一些柴火?

“那樵夫本是一個豪爽之人,眼見今日這擔柴是賣不出去了,也不要他的錢,幫着他將柴架起,點起火來,廟內立刻飄起一股暖意,其他幾人雖然淡淡地打量他們,卻都略略鬆了口氣。

“樵夫見到那口大鍋,不覺好奇,問那年輕人,燒那麼多水做什麼?

“年輕人笑答,做湯,此時天氣轉冷,唯有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鮮湯纔好解飢驅寒。說着,拿出兩根釘子,放進鍋裡。

“樵夫奇道,只用兩根釘子,能作出湯來?

“年輕人神秘一笑,說此乃他祖傳秘方,釘子湯,一會兒煮好了,請樵夫大哥一定嘗一碗。

“樵夫自是喜形於色,二人圍着火堆烤火,一邊拉起家常,那個年輕人不時添柴吹火,細細守着那一鍋湯。樵夫十分好奇,又問着釘子湯是怎麼回事兒。

“年輕人說那兩根釘子,是他家傳寶貝,早年他家曾經富貴過,這兩枚釘子曾經用各式珍饈佳餚浸泡煉製,吸收了天下至鮮至美之味,後來,家道中落,不得已流落四方,食不果腹,幸虧還有這兩根釘子,只要有一鍋水就能煮出一鍋美味鮮湯,聊慰胃腸。

“樵夫聽了唏噓不已,十分羨慕,只因他家境平寒,卻沒有這樣的寶貝。

“年輕人有些遺憾地說,可惜沒有鹽,湯的味道要淡一些了。

“另外幾人聽說了這個釘子湯,都十分嚮往。那個獵戶聽見此言忙道:我有鹽。拿出懷中剛剛買的一小包鹽,走了過去。

“年輕人連忙道謝,取了一小點放入鍋中。三個人聊天,越發熱鬧,其他幾人看着眼熱,卻不好意思湊過去。

“過了一會兒,只聽那年輕人說,平日做湯,他還會放一些豆腐。那位大叔連忙切了一大塊豆腐過去,加入他們。

“有過了一會兒,年輕人提到,若是有肉,喝了這湯,連神仙也不當。屠戶笑着取了塊肉,切了放進鍋裡,坐下來一起談天說地。

“年輕人看看站在兩頭的大嬸和小姑娘,殷勤地請她們一起來烤烤火。小姑娘和大嬸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卻敵不過身上飢寒,終於還是走了過去。小姑娘也想爲那鍋湯做些貢獻,拿出幾個新鮮蘑菇,問可不可以放幾個進去。大嬸也拿了一把青菜出來。

“年輕人大喜,連連道謝,把那幾個蘑菇和一把青菜都放進鍋中。稍頃,鍋裡的湯沸了,香氣四溢,沒有碗筷,年輕人出去折了些細小的樹枝來當作筷子,一夥人圍着大鍋,吃了個暢快淋漓,熱氣騰騰。

“終於,他們湯足菜飽,互相已如相交多年的老友,天空也已放晴。年輕人珍重地收起兩枚釘子,洗淨大鍋。衆人依依不捨,各自道別離去,相約後會有期,一邊還在心中感慨,想不到,釘子居然能做出如此美味的湯。”

見康熙太后和一干衆人都聽得入神,仍在回味,楚言微微一笑,突然問:“皇上覺得,這個年輕人是不是個騙子?”

康熙眼睛微眯,盯了她一眼,卻見她一片坦然無邪,轉頭問向太子:“胤礽,你說呢?”

太子躊躇了一會兒,才說:“此人僞稱用釘子煮湯,確有騙吃騙喝之嫌,不過——”

“兒臣以爲,此人不是騙子。”十四阿哥突然朗聲說:“如果不是此人出現,廟中避雨的那些人不能互通有無,只能忍受飢寒之苦。”

“哦?”康熙欣然一笑,瞟了太子一眼,又問:“其他人怎麼想?”

十三阿哥附和說:“兒臣以爲十四弟說的是。此人雖然有白吃之嫌,其行爲卻使其他幾人頗爲受益,而其思謀巧妙,也很難得! ”

康熙但笑不語,視線飄回楚言身上,有些高深莫測:“講故事的人怎麼說?”

楚言躬身,赧顏答道:“奴婢慚愧!奴婢當初聽到這個故事,大呼這些人都上當啦!現在,聽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話,才知道自己錯了!”

“哦?”康熙有些好笑:“你認爲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說得對?”

“奴婢以爲十四阿哥‘互通有無’四個字說得很好!”

“互通有無,你是說九阿哥行商很好?”康熙盯着她的目光幽深。

楚言有些尷尬地笑笑:“奴婢只是說故事,九阿哥的事情,奴婢不敢妄議。”

“不敢妄議?朕倒是很想聽你議一議。”

“這個?奴婢生長在江南,江南人多地少,只因商賈雲集,纔有稱甲天下的繁華。奴婢家中也有人行商,所以,奴婢並不以商人爲下品。”

“說得不錯!你以爲,朕該如何處置九阿哥?”

楚言腦子嗡嗡亂響,心中駭然,膝蓋發軟,勉強撐着答道:“皇上聖明,奴婢見識淺陋,不敢妄測君心。”

太后見她嚇得小臉煞白,身子搖搖欲墜,淚珠在眼眶裡打轉,深爲憐惜,拉了她的手,安慰道:“你大膽說話,皇上不會怪罪你。”

康熙一愣,這才覺得對這個丫頭逼得太緊了一些,放鬆表情,恢復了慈愛的笑容:“你說說,若在你家裡,你有個兄弟借了人家的錢跑去做生意,家裡會怎麼說?”

楚言偷偷看着太后和皇上的臉色,稍稍安心了一些,放大膽子,怯怯答道:“這種事,以前,奴婢的叔叔幹過。那時,奴婢還很小,記得祖母聽說後,把叔叔叫去,狠狠罵了一頓,最後說,叔叔既然要經商,就要成爲一方巨賈,纔不墜了祖父的威名。”

康熙望着她,突然哈哈大笑:“說得好!說得好!你祖父當年在西南和福建可是威名赫赫,將軍夫人巾幗不讓鬚眉,教子更是有方!宜妃,你得學着點!記得告訴胤禟,他既要經商,就要成爲一代鉅商,不可墜了朕的威名!”

宜妃又驚又喜,躬身領命。

康熙擺擺手,讓五阿哥和八阿哥起身。二人謝恩,退回自己的座位時,目光都在楚言身上一轉,五阿哥眼中是純粹的感激,八阿哥可就有些複雜。

太子的臉色不太好看,看她的目光少了志在必得,多了些陰沉思索。

楚言低着頭,目不斜視,感覺到手心裡一把冷汗,心中又是後怕又是得意。好歹腦袋暫時保住了,得罪了太子,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後患。九阿哥做生意沒了阻力,她的財路也多了幾分指望。再三告誡自己,下回再有這樣的情況,寧可被人當作啞巴,再不可貿然開口,賺錢固然重要,保命更加要緊!

康熙笑吟吟地望着她,對太后笑道:“朕沒有說錯吧,這丫頭可不是有趣得緊?”

楚言腿一軟,差點摔到地上,她自覺已經在死神鐮刀下走了一個回合,合着皇上還只是拿她逗悶子!天威難測,天威難測啊!

太后微笑頷首:“是個聰慧乖巧的孩子。這個故事,你在哪裡聽來的?”

“回稟太后,這個故事是早些年,奴婢父親營裡一位大哥哥講給奴婢聽的。”楚言他爹手下怎麼也有幾百上千個兵吧。

“怎麼?你打小跟着你阿瑪在兵營里長大的?”

“倒也不是。奴婢自幼淘氣,常常闖禍,嬤嬤不以爲意,繼母又管不住奴婢,父親沒有辦法,有時會把奴婢帶在身邊管教,一來二去,奴婢就跟營裡那些叔叔大哥們混熟了。”

康熙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前一兩年,曹寅提過,杭州知府的兒子在街市上調戲婦女,被一個小姑娘給弄到海邊,綁在礁石之中,險些在漲潮時淹死。朕記得,那個丫頭是姓佟的,莫非就是你?”

楚言一愣,直覺地就要否認,那分明是黃蓉乾的,怎麼又算到她頭上來了!

“可不是!”冰玉笑嘻嘻地接口,大概是聽過以前的楚言吹噓,當下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來,猶如親眼所見一般,聽得康熙和太后不時會心發笑。

少說話少出錯!楚言低頭做惶惶然,悄悄往太后身後躲了躲,暗自開始打量殿內衆人,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到最醒目的那一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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